第84章 風聲鶴唳(3)
諸葛汐的素手一握,呼吸粗重了起來:“把他擡進府,找個大夫來。”
“這…”華容面露難色,王爺和世子對姚大人恨之入骨,如果讓他們知道小姐把姚大人擡進府醫治,肯定會大發雷霆的,她的眼珠子動了動,“要不…派人把姚夫人送回姚府吧?”
那樣…也行!
諸葛汐撐着傘,慢慢轉身:“你安排吧。”
華容長吁一口氣,忙叫了兩名侍衛和一輛馬車,將姚成送回了姚家。
水玲瓏拿了一支炭筆,在工程圖上畫了一個圈:“這座大壩的位置不好,在喀什慶以東兩百里的博城,這意味着它的控制權在朝廷手中,朝廷要是想滅喀什慶,直接開閘泄洪即可。”
諸葛鈺正色道:“這也是我父王一直在和他們據理力爭的地方,從地理位置上來講,博城盆地多,乾涸的湖泊也不少,的確是靠近西部最佳的大壩位置。想要囤積南部的水,很難再有更好的選擇,喀什慶的旱災…太嚴重了,喀什慶需要這項工程。”
水玲瓏自然知道荀楓挑選的大壩位置是經過嚴密考察的,但如果把控制權交到朝廷手中,不管誰做皇帝,喀什慶都會成爲任人宰割的羔羊,水玲瓏丟下炭筆,按了按眉心:“那就換城池!把喀什慶的城池和博城作交換,一定、一定要把主動權控制在自己手裡。”
諸葛鈺的眼睛一亮,對啊,這是個好法子!
姚府。
姚大夫人將昏迷不醒的姚成接入了自己院子照料,命人給他換了乾爽的衣衫之後,姚老太君和馮晏穎也來到了屋裡。
姚老太君狠瞪姚大夫人一眼,厲聲道:“好端端的,你把人給放了出去!瞧瞧你做了什麼好事?”
姚大夫人自知理虧,大氣都不敢出一下,只低着頭任由婆婆訓斥。
馮晏穎不好參與婆婆和她的婆婆之間的鬥爭,便裝作沒聽見,眼觀鼻、鼻觀心。
大夫給姚成把了脈,又施了針,仍無法使高熱退掉,且姚成的身子虧空得太厲害了!
“大人,我兒子怎麼樣了?”姚大夫人焦急地問道。
大人搖頭,微微一嘆:“原本就三日未進食,也沒喝水,早上胡亂用的東西若我猜的沒錯他後面全部都吐了出來,這樣的狀況別說淋雨,就連多跑一段路也是很危險的,依他的脈象,他在雨裡淋了不下三個時辰,寒氣入體,心肺受損,回天乏術啊,準備後事吧。”
偏廳內,諸葛鈺正在陪水玲瓏用晚膳,因爲商討南水西掉的事耽擱了不少時辰,二人都餓得飢腸轆轆。
晚膳很豐盛,冬菇燜雞、辣油牛肚、滷水拼盤、清炒白菜、涼拌竹筍、涮羊肉…都特別辣!
水玲瓏記得諸葛鈺不怎麼吃辣的,今天他卻吃得很歡,甚至連涮羊肉他也吃了好幾塊,咦?水玲瓏狠疑惑,大周人能吃羊肉的不多誒。
但諸葛鈺到底是有些大男子主義,讓他像姚成伺候諸葛汐那樣伺候水玲瓏是不可能的,他能顧着水玲瓏的口味佈下這滿滿一桌子膳食已然不易。
正所謂食不言、寢不語,一頓飯下來,兩個人一句話也沒說,水玲瓏就發現了一個問題,她和諸葛鈺在一起似乎沒什麼共同話題,二人小吵小鬧過後便是無盡的沉默,她不知道他在想什麼,他大概也不明白她腦袋瓜子裡到底裝了些什麼。
雲禮是溫潤如玉的,荀楓是狡猾如狐的,姚成是傻傻憨直的,諸葛鈺是什麼樣的?想起他殺掉薛娟和她丈夫,又想起他赦免並救助了一對乞丐母子;想起他曾闖禍無數、聲名狼藉,也想起在談起南水西掉時他的嚴謹和認真,水玲瓏就覺得,她現在看到的諸葛鈺並不是真實的諸葛鈺。
晚膳過後,雨勢減小,諸葛鈺送水玲瓏回府,他給水玲瓏撐傘,傘都在她頭頂,他大半露在外邊,一路依舊沉默無言。
柳綠這回真正見到了姑爺的容貌,誠如枝繁所言是她見過的最俊美的男子,大小姐好福氣。
枝繁小心翼翼地跟在二人身後,眼底噙着笑意。
上了馬車,水玲瓏看着諸葛鈺淋溼的半邊肩膀,猶豫了片刻要不要管他,最後還是拿出乾毛巾給他擦了起來。
諸葛鈺微微一愣,有些不習慣她這種小女人的舉動,凝思一會兒後道:“說吧,這回想讓我幫你什麼忙?”
水玲瓏扶額,姐這回真的心無旁騖,就是單純的想對你溫柔一回。水玲瓏把毛巾往他身上一扔,沒好氣地道:“自己擦!”
諸葛鈺又是一愣,他的語氣很好啊,她幹嘛要生氣?
突然,一陣急促的馬蹄聲迎面馳來,在和馬車擦肩而過時不小心驚到了驅車的馬,就聽見馬匹們紛紛揚蹄嘶吼,爾後瘋了似的帶着馬車朝旁側竄去。
安平在車轅上嚇壞了,剛剛那人身上好強大的氣勢,竟把馬嚇成了這樣,他連開罵的機會都沒有對方便消失在了夜幕中,現在要怎麼辦?馬受驚了,管都管不住!
“律——律--”安平大聲地喚着。
枝繁和柳綠嚇得趕緊抱成團。
車廂劇烈一晃,水玲瓏撞向了面前的桌子!
諸葛鈺單臂一撈將她圈入了懷裡,並用另一隻手緊緊握住門板邊緣的扶手,一杯熱茶藉着慣性朝水玲瓏倒來,諸葛鈺兩手不得空,千鈞一髮之際他忽而背過身子擋了那杯熱茶。
噝!
背部傳來劇痛,諸葛鈺微微皺眉,卻是一聲不吭,就這樣把水玲瓏緊緊摟在懷裡,直到安平穩住了馬車,他才坐直身子,朝門板一靠,裝作什麼也沒發生。
水玲瓏有些尷尬地理了理秀髮和裙裾:“謝謝。”
諸葛鈺輕輕哼了一聲,一副爺很偉大的表情。
水玲瓏斜睨他一眼,原本挺感激他的,他偏擺出這副欠抽的表情,她便什麼感激都蕩然無存了,心安理得的不得了。
水玲瓏打開簾子問向外面的人:“你們有沒有事?”
安平歉疚一笑:“對不住了大小姐,奴才沒趕好車。”
“這不怪你,剛剛那人騎得太快,馬匹受驚乃意料之中,你沒受傷吧?”水玲瓏問。
安平撓了撓頭:“沒有,多謝大小姐關心。”
“你們呢?”水玲瓏又問向枝繁和柳綠。
柳綠拍着胸脯驚魂未定:“還好還好,受了點兒驚嚇,但沒受傷,太驚險了剛纔,奴婢差點兒摔出去。”
枝繁低了低頭:“奴婢…也還好。”
什麼叫“也還好”?水玲瓏就道:“哪裡受了傷?”
枝繁如實答道:“擦破了點兒皮,不礙事。”
水玲瓏就看向諸葛鈺,莞爾一笑:“你好像有金瘡藥來着,賞奴家一瓶?”
“嗤——”諸葛鈺就笑了,意味有些難辨,“在櫃子裡,你自己拿。”
水玲瓏從櫃子裡取出一瓶金瘡藥遞給了枝繁:“先擦擦,回頭再好生清理。”
枝繁捧着藥,很欣喜地說道:“多謝世子爺,多謝大小姐。”
水玲瓏問了所有人,唯獨沒關心諸葛鈺這個真正受了傷的人:“對了諸葛鈺,剛剛那人好像是往鎮北王府的方向去的。”
諸葛鈺凝眸道:“是啊。”而且馬鞍上有喀什慶的王族圖騰,似乎是二叔派來的人,所以他纔沒計較對方的莽撞。
水玲瓏又道:“那他怎麼沒跟你打招呼?這是鎮北王府的馬車,外邊有標記啊。”其實她想問,到底出了什麼事,對方竟是奔得這樣急?
諸葛鈺摸了摸鼻樑,擠出一個輕鬆的口吻:“夜裡誰看得那樣清?”
馬車停在了府門口,諸葛鈺的背部火辣辣的痛,卻動也不動,只語氣如常道:“你自己回吧,我不送你進去了。”
水玲瓏挑了挑眉,也好,反正他送她她也怪不自主的。水玲瓏笑了笑,轉身下了馬車。
屋子裡,馮姨娘正在給水玲語試穿她親手做的嫁衣,馮姨娘滿心歡喜地道:“江總督年紀是大了些,但並不顯老,而且官位又高,你嫁過去是做嫡妻,這可比給一個庶子做妾強多了。”說的是秦之瀟!
水玲語的眼底閃過一絲不耐,這樣的話馮姨娘絮絮叨叨講了無數遍,她的耳朵都起繭子了,誰願意別人總算揭自己的傷疤?那都是血淋淋的教訓和恥辱!
“這衣裳的顏色是不是太亮了些?”完全沒理馮姨娘的話!
馮姨娘訕訕地笑了笑:“那…婢子明天換個花色重做。”
水玲語脫了嫁衣,隨手丟給馮姨娘,脣角勾起一個淡淡的、似有還無的弧度:“不用了,我讓人定了第一繡樓的嫁衣。”
第一繡樓是京城最好的繡樓,隨隨便便一件衣裳便要花費上百兩銀子,何況是做工繁複的嫁衣?怕是…價值不菲!水玲語哪兒來的錢?馮姨娘疑惑地看向了水玲語。
水玲語從銅鏡裡對上馮姨娘的注視,淡道:“我是佟姨娘的女兒吧!”
馮姨娘的心口一震,眼底閃過了一絲慌亂:“你…你說什麼呢?你怎麼可能是佟姨娘的女兒?”
水玲語轉過身,定定地凝視着馮姨娘蒼白的臉,“我和水敏輝同年同月同日生,你來了一招狸貓換太子,把我和水敏輝掉包,將本該屬於我的幸福給了水敏輝。現在,你打算繼續利用我爲你的小女兒奔個錦繡前程,奔個強大靠山,是不是?”
馮姨娘呆怔得說不出話來,水玲語怎麼也知道了?
“不是所有人都是傻子,只你一個人聰明。”水玲語漠然轉身,不再看她。打小馮姨娘就對她不如水玲清,她權當水玲清是老幺是以得到的眷顧多些,可後來發生的一件件、一樁樁,她又哪裡還想不明白?當然,她敢這麼直白的講出來,也是因爲如今有恃無恐了。
馮姨娘捧着嫁衣,難過得手都在顫抖,她承認她是存了私心的,不把兒子放在老夫人膝下,兒子根本長不大!三少爺不就是一個活生生的例子嗎?水玲語並非她親生,她待她的確少了一股子掏心掏肺的真誠,但聽聞她出嫁的那一刻,她方纔覺悟,其實養了她這麼多年…是有感情的啊!
水玲語不再信她,看着她流淚也只認爲她在逢場作戲,總督夫人,多麼高貴的身份,能給水玲清的着實不少。可她水玲語又憑什麼給水玲清?
“三小姐,江總督來看您了!”綠兒在門口喜滋滋地稟報道,“說是與您商議總督府新房的陳設,老爺答應了。”
水航歌放了人進來,水玲語沒有不接見的道理,況且這也不是頭一回了,水玲語摸了摸頭頂的流蘇,淡淡地道:“我沒功夫招待馮姨娘了,馮姨娘請回。”
馮姨娘福了福身子:“婢子告退。”轉身的那一霎眼底閃過一絲萬念俱灰。
江總督很快便進入了臥房,綠兒帶了丫鬟們出去,門闔上的一瞬,江總督二話不說便一把抱住水玲語,按在桌上親了起來:“小心肝兒,想我沒?”
水玲語嫣然一笑,摟住他的脖子:“想,想得心都疼了。”
江總督三兩下扒了二人的衣衫,就在桌子上對她做起了那事。
這些日子和江總督總偷偷地翻雲覆雨,起初她有些嫌棄他老,只是礙於身份不敢不從,漸漸地,她從江總督嫺熟的技巧和寶刀未老的猛擊中嚐到了歡愉。甚至江總督若兩天不來,她還會想。
江總督愛極了水玲語的身子,這女人簡直是天生媚骨,乍一看去外表不算特別出挑,但在牀上的每一個眼神、每一個欲拒還迎的動作都讓他愛不釋手!
完事後,水玲語吩咐綠兒打來熱水,自己則伺候江總督沐浴更衣,看着她未着寸縷的身子,江總督又在水裡要了她一回。
“水航歌對你可還好?”穿戴整齊後,江總督抱着水玲語坐在軟榻上問。
水玲語自幼缺乏父愛,被江總督抱孩子似的抱在懷裡,她隱約有種不俗的安全感,尤其這個男人強大到連水航歌都不得不阿諛奉承,水玲語就嬌柔地笑道:“挺好,命人給我送了好多補身子的燕窩和人蔘,份例銀子也漲了五兩。”
“五兩?哼!”江總督從懷裡掏出厚厚一沓子銀票丟在了軟榻上,“丟”這個動作讓水玲語有種自尊被踐踏的感覺,但接下來他的一番話又讓她微微發涼的心有了一絲暖意,“拿去,想買什麼買什麼,我給水航歌打過招呼了,你想出府隨時可以出去,專門的馬車我也讓人備好了,另配了兩名總督府的護衛,你出嫁前他們就住你們尚書府的外院了。”
水玲語的虛榮心得到了極大的滿足:“馬車和護衛我收下了,但這銀票太…太多了…”
江總督看着她怯生生的清純模樣就覺得很可愛:“我賺的錢總得有人花,別給我省着,嗯?”
“嗯。”水玲語乖巧地點了點頭。
沒有尋常嫡婦的老氣,也沒有刁鑽小妾的狐媚,很清新、很可愛,江總督越發喜她這做派,又將她壓在軟榻上逗弄了許久,直惹得水玲語咯咯發笑,甚至不小心踹了他一腳,水玲語嚇得半死,他卻不怒反笑:“那些燕窩和人蔘你賞給下人,我稍後派人給你送血燕和千年人蔘過來。”
水玲語摟住他腰身,闔上了眼眸,這一刻她是真有點兒慶幸自己選了一個有能力、有身份、有地位、又成熟、懂得包容和寵愛她的男人:“你還能在京城待幾天?”
江總督說道:“等南水西掉的方案定下,我就該回江南的總督府了,估摸着,也就這個月的事了。”
水玲語就落下淚來。
江總督點了點她鼻尖:“你要願意,我也可以把婚期提前。”
水玲語仰起頭,淚汪汪的眼看着他:“真的嗎?”
江總督輕笑:“這麼想嫁給我?”
水玲語就軟軟地道:“你對我好唄,比他們都對我好,我自然想嫁你了。”
江總督嘆了口氣,庶女的日子的確不好過,看到她的閨房簡陋成這樣就知道了,他掬起她滿是淚水的小臉:“行,這回你就跟我一起走。”
水玲瓏正在房裡練字,腦海中思考着荀楓到底有沒有察覺到太子疏遠他是她一手策劃的,而如果他察覺到了,接下來他又會怎麼反擊?
這時,枝繁打了簾子進來,臉色蒼白如蠟紙,但有着上回冒冒失失的教訓,她定了定神,穩住腳步,用較爲輕柔的聲音說道:“大小姐,鎮北王府出事了。”
水玲瓏寫了一個“思”字,道:“什麼事?”
枝繁吞了吞口水:“喀什慶有反神派發動暴亂,惡意屠殺了一座五百人口的村莊,無一人生還,族長派兵前去鎮壓結果受了重傷,喀什慶羣龍無首,燒殺搶劫屢屢發生,鎮北王求了聖旨,已經踏上前往喀什慶的征程了!”
水玲瓏的眉心一跳,好殘忍的暴徒!她看向枝繁,發現她話沒說完,又道,“還有什麼?一次性講清楚!”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