宸極宮內,大多數的守衛均已被歐陽紅葉緊急遣去了宮外圍,與前幾日相比,倒是清淨了不少。獅王誠在風火的陪同下,繞過天權大殿朝輔星殿走去,神色與腳步都難得一見的慌張。
“義父,他們說的都是真的嗎?”風火猶豫再三還是問道。
“噓!事實還沒有確認之前先不要聲張,這可不是鬧着玩的!”獅王誠因爲走得太急,喘得有些厲害,聲音也跟着發抖。
“是!”風火應完便低下頭不再說話了。
近來義父獅王誠一直不允許他參與妖王狐等人的行動,他整日悶在開陽殿內無所事事,只能偶爾找石妖言鳴陪他玩幾把鬼棋,可兩人的棋藝相差得實在懸殊,以至於每次石妖言鳴都故意放水給他,好讓他能多走上幾步,所以久而久之他也就提不起興趣了。
關於不讓他出戰的原因,他也問過獅王誠幾次,只是每次都被他用一些無關緊要的事給搪塞過去。就算風火的腦瓜兒算不上十分聰明,也能感覺到他是在有意迴避自己的疑問,而他隱約覺得石妖言鳴應該也知道這其中的原因。
這一天本來和以往沒什麼不同,他也以爲又會在無聊透頂中度過,所以纔到正午他便喝了個酩酊大醉,索性在庭院裡的石板上打了個盹兒。不知不覺就睡到了傍晚時分,半夢半醒間覺得有誰站到了他邊上,睜開睡意朦朧的眼睛一看竟是歐陽紅葉。
“終於見識了什麼叫作懶貓兒了!”歐陽紅葉笑着說道。
“呦,這不是紅葉老兄嗎?今天怎麼閒得跑來開陽殿了?”
風火難得沒有爲被人吵醒而發火,而是直接爬起來活動了一下在石板上睡得僵硬的脖子。最近宸極宮內大小事宜基本都由歐陽紅葉一人處理,即使在宮中碰到,他也很難有時間與他閒聊上幾句,所以這會兒他突然出現,還讓風火多少爲能有個人說話而高興。
“我是來找誠長老的,結果就看見有人在這兒偷懶了,你若這麼閒不妨來幫幫我好了。”
歐陽紅葉跟獅王誠提了幾次,想讓風火來協助他訓練王城中的部隊,可獅王誠總以自己身體不好,需要風火常在身邊照應而推脫他的請求。
“我倒是想,天天呆在這兒我都快長毛兒了,我還是適合騎着妖馬自在馳騁啊,可惜……唉!”風火邊撓頭邊抱怨道,“這個時間義父應該在書房,我跟你一起去找他。”
獅王誠自從去年神柱危機風波之後,身體就大不如前,元氣也始終沒能完全恢復。石妖言鳴早就預言了妖界十六年來表面的平靜將被徹底打破,神柱危機只是徵兆,人類血盟締約者的死亡纔是真正的開始,而第二個被其預言了死亡的竟然是風火。
雖然作爲王城中的一份子,妖王狐的臣民,個人的生死有時不得不置之度外,但獅王誠還是想以自己的方式保護風火。於是他向石妖言鳴詢問可以讓風火躲過這一劫的辦法,石妖言鳴告訴他,唯一的方法就是將其留在宸極宮內,一旦他離開宸極宮或者是出了王城,就難免會遭遇不幸。
以風火的個性,如果告訴他把他留在宸極宮內是因爲石妖言鳴的預言的話,他一定會不以爲然,所以他便以自己身體抱恙作爲理由。風火雖然魯莽,但對自己的義父卻是極爲孝順的,也就沒有再張羅着出宮這件事了。活了一把年紀的獅王誠也清楚,他這樣做也不是長久之計,總會有意外發生,可他沒想到這意外來得卻是如此之快。
歐陽紅葉隨風火走進獅王誠的書房,行過禮後便說道:“誠長老,勇長老請您前往輔星殿一趟!”
“哦?隨便遣個人來就好了,何故要王侯你親自來請啊?”獅王誠撂下手中把玩的兩個核桃球,心中暗自思量起歐陽紅葉突然來訪說明宮中必定發生了大事,但還是裝作不解其意。
“此事非同小可,暫時不宜讓太多人知道,所以勇長老才特意派我來請。”歐陽紅葉應道。
“還是先給我說說究竟是什麼事吧!”
“好!已經找到王城中的內奸了!”
“什麼?!誰?!”獅王誠大驚失色地追問。
“聽月之妻,妙雪悠。”
“竟然是她……”獅王誠臉色鉅變,繼續說道,“嗯,你先去,我稍作準備就和風火一同前往!”
輔星殿內,妙雪悠一襲素衣站在衆人面前,整個人顯得更加消瘦,她儘量不與歐陽勇對視,也不想去看望月的表情,她知道他們中的任意一個必定都對她恨之入骨,而她本身也早就做好了被處以極刑的準備。
歐陽勇並未叫她下跪或是將她捆綁起來,他覺得既然是她自己選擇來承認罪行的,那麼她便不會逃走。他其實是看着妙雪悠長大的,她被聽月帶回宸極宮時不過還是個嬰兒,因爲聽月一個大男人不便照顧她,所以就把她留在了歐陽勇這裡,她在輔星殿內跑來跑去彷彿還是昨天的事,曾幾何時,她與他就像是一對父女一樣,可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他們就變得疏遠了,他甚至記不起上一次她來輔星殿找他是何年何月的事了。
千騎和靈羽被安排站在望月所坐的椅子兩邊,他們要確保望月隨時會因衝動而從座位上彈起。望月死死地盯着妙雪悠,眼睛一眨不眨,他很想看看這個女人的心到底是什麼做的,纔會如此之惡毒。
他的哥哥聽月對這個女人的愛,曾讓他這個當弟弟的都有那麼點兒嫉妒,無論何時,他對她都是那樣的溫柔,因爲憐她自小就失去了所有的同族,於是小心翼翼地生怕她受到半點兒傷害,所有她喜好和厭惡的事,他都默默地銘記於心。可誰又能想到,哥哥的死會和他最深愛的這個女人有着密切關聯。
獅王誠和風火剛一走入輔星殿內,既感受到這裡的緊張氣氛,與以往不同,這一次沒有誰急於指責作爲內奸的妙雪悠的罪行,大家都沉默着,或許他們心中想要說的話實在太多了,反倒不知該從何說起。
歐陽紅葉引着獅王誠坐到位於最前面的歐陽勇的座位旁邊,自己和風火則分別站在他們倆後面。
歐陽勇向獅王誠點了下頭,然後轉向前方命令道:“妙雪悠,把你剛纔說的話再和誠長老重複一遍吧!”
“都是我做的,破壞神柱封印,放走夜叉,把你們的計劃告訴給青雲,這一切都是我做的。”妙雪悠說到這兒頓了下,然後本面無表情的臉上突然閃現出一個神經質的微笑,“還有……十六年前,也是我將王城中的情況,以及新年慶典時城中守衛鬆懈的這些事出賣給青雲的。”
“你……”望月差一點兒就從椅子上跳起來,千騎和靈羽費了好大力氣才把他按下去。
“爲什麼?”歐陽勇問道。
他的目光中滿是悲傷,從什麼時候起,他竟完全不認識妙雪悠了呢?那個也曾圍繞在他周圍吵着讓他講故事給她聽,或是陪她玩遊戲的小女孩兒,那個會爲了一個小禮物或是一件新衣服而開心不已的妙雪悠是如何變成了今天的樣子?他想不通。
“因爲恨!”妙雪悠回答得毫不猶豫。
“恨?”歐陽勇和在場的所有人一樣,變得越發不解。
“對,我恨你們,偏要把我嫁給聽月,讓我每天面對着他身上醜陋的傷疤!爲什麼?!就因爲我是他撿來的,所以就連選擇的權利也沒有?!你們明明知道我愛的人是雪夜大人,卻要我守着一個根本不愛的人過一輩子。我要報復他,也要報復你們!”妙雪悠用手指過圍着她的人們,她的聲音在整個大殿中迴響,長久以來她終於得以將自己的心裡話公之於衆,不再懼怕其他人發現她美麗外表下深藏着的黑暗。
“我也要問你!你知不知道我哥哥那一身的傷疤是如何來得?!當年青雲爲了增強自己的力量決定將吹雪之地的雪女趕盡殺絕,並用她們的魂魄來練功。哥哥剛好路過那裡,可惜寡不敵衆,只救出了你一個,他爲了救你被夜叉和羅剎母等人追趕,爲了護你周全被地獄之火所傷,本來他是那麼漂亮的一個人啊……”望月說到此處已是泣不成聲,令他痛苦的是哥哥的一番真心竟會被踐踏到如此地步。
歐陽紅葉接着他說道:“他求我們對你隱瞞這件事,是怕你會因此而對他產生報恩的想法,他總覺得那對於你太過沉重了,本以爲你終能感受到他一片癡情,沒想到卻反倒害了他自己。”
“不可能……怎麼會這樣?我不信!”
妙雪悠不停地搖着頭,腳下一軟,便跌坐在地上。她在心中默唸着所有人都是在騙她呢,只有她一直相信的纔是真實的。爲什麼聽月到死也沒有告訴她這些事?他又爲什麼會傻到以爲用真心就能打動她?可真正傻的其實是她自己纔對,她害死了這世上唯一視她如珍寶的那個人,她的救命恩人,她的丈夫,也是她孩子的父親。
“望月和紅葉說的都是真的,你看看雪兔便知道了,她長得越來越像她父親了。聽月本來的容貌是完全不遜色於雪夜和紅葉的,只可惜他當時只一心想要護你,結果被羅剎母的地獄之火燒傷得十分嚴重,也因此毀了容。剛知道自己的容貌無法恢復那會兒,他也曾消極過,還將自己的畫像全部都給燒掉了,可看着你一天一天成長起來,他心中的傷也跟着痊癒了。”
歐陽勇重重地嘆了口氣,早知道會發生這樣的事,當初他們又何必向妙雪悠隱瞞實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