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裕哈哈一笑,聲震四野,惹得站在百餘步外的劉敬宣和魯宗之等人都扭頭看向了這裡,桓玄靜靜地站在那裡,雙眼之中光芒閃閃,似是在思考劉裕爲何突然放聲大笑,久久,等到劉裕的笑聲漸息,他才眉毛微挑:“我想知道有什麼事情讓你這麼高興,這不是我第一次這樣提議了吧。”
劉裕收住了笑聲,冷冷地看着桓玄:“我笑的是你自以爲掌握人心,卻是一直錯看了我。你當我劉裕是什麼人,只爲了權勢富貴,就可以出賣自己的良心和原則?你以爲我是爲了出將入相,纔會去當謝家的女婿,勾結權貴?”
“我告訴你,當年玄帥來找我的時候,我一點也不稀罕,我劉寄奴自己一身本領,在哪兒不能出頭?非要貴人相助嗎?謝家能打動我的,是因爲他們承諾可以全力北伐,收復我漢家失地,驅逐胡虜,這才讓我甘願效命!”
“至於妙音,那是我們兩情相愛,我敬她一個女兒之身,能女扮男裝,深入虎穴,膽色不下鬚眉,我愛上她的時候,根本不知道她是什麼謝家千金,王家小姐。若是早知如此,我也許都不會愛上她。”
“而你桓玄,爲了奪取你和你那個先父大人做夢都想奪取的九五之位,什麼事都可以做,逢迎會稽王,迎娶劉婷雲這個你根本不愛的女人,都是爲了借這些人的力量上位,我跟你完全是相反的兩路人,不要拿你做的那些事來以爲我就會這樣做,不是一路人,談什麼聯手取天下?!”
桓玄靜靜地聽着劉裕義正辭嚴地把這些話一字一頓地說完,才輕輕地嘆了口氣:“劉裕啊劉裕,道德,正義感這些東西,會毀了你。你說的這些,我難道不知道嗎?你選擇的路,我心裡也羨慕,佩服,那明明是一條最難的,最苦的路,可是你卻選了,我敬你的高尚,也笑你的愚蠢,然後我會選一條跟你相反的路,成大事者不必拘於小節,我們以後會是主宰天下的男人,我們的任何一個決定都會讓成千上萬的人去死,絕大多數都是無辜的人,你心裡越是有這些道德和理念,以後就會活得越來越痛苦!”
劉裕正色道:“我知道我選了一條最難的路,但我問心無愧,我會盡量避免每一個無辜生命的死亡,但是恢復漢家江山,結束亂世這點,永遠也不會動搖,要達到這個目的,犧牲是必然的,即使是犧牲我自己的性命,我也無怨無悔!”
桓玄的眼中光芒閃閃:“所以我們纔可以聯手啊,你只要北伐,要收復漢家失地,這點我可以幫你做到。謝家的失敗,就在於他們過於注重這個體制內的遊戲規則,不敢對那些隱藏的敵人下死手,爲了虛名,最後只會害人害已,你以爲只有我桓玄一個人通敵嗎?告訴你吧,我身後早就有一堆世家貴族了,若不是大家聯合起來想要倒謝,我一個人又哪來這樣的能量?”
說到這裡,桓玄一指南方,冷笑道:“你以爲那些堆在黎陽,枋頭的糧食是什麼?給苻丕的糧食難道是讓他白吃的嗎?實話告訴你吧,這個局一早就做好了,從姜讓和楊膺被苻丕所查獲,都是那些跟謝家爲敵的世家暗中跟人家通風報信,所以苻丕去枋頭,不止是就食,更是要斷劉牢之的後路,若是這次劉牢之不上當,苻丕就會聯手張願,奪取黎陽,搶先告劉牢之一個欲行篡立,圖謀不軌之罪,到時候,你們這些到了河北的北府軍,一個也別想活着回去!”
劉裕瞠目結舌,看着桓玄,這些事情遠遠超過了他的想象,他不信地搖着頭:“我不信,我不信,你一定是騙我的,謝家出兵前是爭取到了各大家族的支持,他們有什麼理由要這樣害謝家?難道就是爲了讓你姓桓的上位奪取荊州,然後再回來篡位奪權嗎?他們也許很貪婪,但絕不會蠢到這樣!”
桓玄笑着擺了擺手:“正因爲不蠢,所以纔要這樣做,我桓玄以後如何是以後的事,起碼他們有很多年的時間來阻止,但是謝家北伐若是成功,這些江南大世家就再也翻不了身啦,謝安相權在握,謝玄功高蓋世,獨掌北府,而你們這些北府兄弟,又會因爲此次的軍功給分封中原與北方的各州郡,謝家到時候地盤是幾倍荊州,功業超過先父大人三次北伐總和,又手握重兵,行司馬代魏之事幾乎是板上釘釘,到時候,就會用你劉裕,劉毅,何無忌,劉牢之這些北府部下去取代別的世家,你說,他們能不拼死反抗嗎?”
劉裕咬了咬牙:“這些不過是你的設想,相公大人不是這樣的人,就算真是,那也是爲國立了大功,怎麼能因爲怕人家做這事,就暗中使壞,陷害幾萬忠勇的北府將士呢?”
桓玄冷笑道:“等到謝家北伐成功,那做不做這些事情就不是別人能阻止的了,全取決於謝安的一念之間。當年先父大人登位不成,不是因爲他不想,而是因爲當時江南世家的力量還很強大,控制了三吳的民間,殺謝安和王坦之容易,可是要平定這幾百上千個世家及其分支,平定有幾百萬人的吳地,非一朝一夕之功,所以權衡再三,先父大人才放棄了報仇的想法,留到我今天行此事。你覺得以謝安的老奸巨滑,他會留給對手們這些機會嗎?”
劉裕冷冷地說道:“不用多說了,你說得再多,我也不會跟你同流合污的,桓玄,我劉裕也許不能匡扶亂世,但也絕不會同流合污,助紂爲虐!”
桓玄搖了搖頭:“我的目的和你的一樣,你想復漢家江山,驅逐胡虜,成就不世之名,我也要通過這個功績來奪取九五之位,助我北伐和助謝家北伐有什麼區別嗎,就因爲我坑了北府軍一次?那謝安當年還坑了我們荊州軍幾次呢,又待如何?”
劉裕一字一頓地說道:“我很奇怪,你桓家精兵猛將層出不窮,就是那魯宗之也是對你死心踏地,爲什麼這麼看重我?爲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