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紅軍多想了,重新來一次的陳耕,什麼場面沒見過?眼前這點場面連小兒科都算不上。迎着衆人“激憤”的目光,陳耕一臉的淡定,悠悠的道:“如果大家覺得不合適,那我和金德勒先生說一聲這次的合作就算了?”
呃……
剛剛還激動無比的衆人瞬間就傻了:小子你不按常理出牌啊,大家吵架歸吵架,總歸是人民內部矛盾嘛,你掀桌子算是怎麼回事?
劉前進不由的皺了下眉頭。
劉前進真的是不滿這個利潤分配麼?有一點,但更多的還是試探陳耕的深淺。
無論陳耕是不滿還是憤怒都在劉前進的意料之中,也有應對的辦法,但無論是陳耕的淡然還是乾脆利索的掀桌子的舉動,卻讓他有種自己面對老油條的感覺……薛福來可是他的心腹,剛剛薛福來的發難其實也是他的授意。
“都是爲了工作嘛,有分歧是難免的,大家都不要激動,”劉前進不得不接掌話題了,用力一擺手,道:“陳耕同志,這個……”
陳耕打斷劉前進的話,緩聲道:“我不明白大家有什麼不樂意的,產品、生產設備、技術、銷路都是對方提供的,我們額外多付出一分錢的成本,如果很優厚的合作條件咱們都不答應……”
說到這,陳耕兩手一攤,閉口不言。
意思很明確:真是腦子被驢踢了!
雖然陳耕什麼也沒說,但都是混了多年的老油條,大家甚至還讀懂了沒說出來的另外一層意思:不答應?沒問題啊,你們不答應有的人是想要接這個項目,還有,如果合作達成後你們在暗地裡做手腳,普桑那邊的借款速度……呵呵……
明白了陳耕的意思,大家不由得面面相覷起來,形勢已經很明顯了,如果不答應對方的條件,自然是萬事休提,但這其實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在這個過程陳耕的表現,這小子真的是個剛剛畢業的大學生,不是一個幹了十多年革命工作的傢伙?
陳耕是華清大學的高材生,作爲學生,和大家沒有利害關係,大家對陳耕、陳耕的父母自然是羨慕有加,但現在你陳耕工作了,不但工作了,還成了我的同事,和我存在利益衝突,你多吃一口可能我就要少吃一口,大家可就不管你陳耕是什麼大學的畢業生了,該稱量稱量你陳耕分量的自然要好好稱量稱量。
陳耕剛剛打斷劉前進的話的舉動有些不夠禮貌,但大家關注的重點都不在這個上,甚至連劉前進也沒有在意,大家都在爲陳耕的表現感到吃驚,還有些有些接受不了,這不科學啊。
唯有程紅軍激動的滿臉潮紅,兒子的表現比他意料中的最好的情況還要好,看到兒子輕鬆的周旋於一羣老狐狸之中,絲毫沒有吃虧的跡象,他徹底放心了。
劉前進驚訝歸驚訝,但身爲廠裡的一把手,若是隻有這麼兩招根本就不可能坐穩這個位子,短暫的驚訝之後,微微向主管生產工作的副廠長曹軍打了個手勢。
接到暗示的曹軍立刻道:“陳副廠長,有一點我不太明白,既然這位金同志有這麼好的優勢,自己又懂技術,又有設備、有資金,那麼爲什麼不去自己做,反而是與我們合作?和咱們合作他只能拿三成,但如果自己做,賺到的錢不就全歸他自己了嗎?”
金同志……好吧,金德勒姓金。陳耕心裡吐槽,卻是笑道:“曹廠長的疑問很有道理,估計大家心裡也是這麼想的,既然這生意穩賺不賠,利潤還不低,爲什麼金德勒先生不自己做?”頓了頓,待到大家的目光都注意在自己身上,陳耕才道:“原因很簡單,金德勒先生沒法自己做這個項目。”
不能自己做?!
任誰也沒想到陳耕會給出這麼一個答案,在衆人還在愣神的時候,書記彭光明已經追問道:“爲什麼他不能自己做?是不是有什麼問題?”
對啊,聽到彭光明的這個問題,剛剛還沉浸在陳耕的回答中的衆人,眼睛頓時亮了起來:如果能夠搞清楚這其中的原因,咱們能不能多撈點兒好處呢?
“的確是有些問題,”陳耕點點頭,坦然道:“第一個原因,這個產品是爲普桑的國產化服務的,按照上面的規定,這些企業只能是咱們中國人自己的企業,連合資、外資企業都要排在後面。”
彭光明考慮了片刻,緩緩的點頭道:“有道理,還有呢?”
“其次,剛纔我說過了,金德勒先生曾經在全球最大的汽車配件企業:德國博世公司工作過,方向就是化油器,或者我們說的更明白一點,金德勒先生提供給我們的化油器技術就是德國博世的。博世公司的技術非常先進,但外國人是非常講究專利的,如果金德勒自己生產這個化油器,就是對博世的侵權,不但會被博世公司告上法庭,而且打官司也一定會輸,他本人也會破產,所以他自己絕對不能自己做,但和別人合作的話就沒有這些麻煩了。”
原來是因爲專利方面的原因啊,大家頓時恍然大悟。
改革開放這麼些年了,大家也聽說過外國人非常講究專利的事情,現在也明白了這個金德勒提供給自己工廠的化油器到底是怎麼回事了,根本就是直接把博世公司的產品直接拿過來照抄嘛,這麼明目張膽的侵犯別人專利的事情那個金德勒當然不敢。
但金德勒不敢咱們中國人敢啊,在場的有一個算一個,誰都不認爲炒德國人的東西有什麼不對:你們的桑塔納轎車都給我們抄了,抄個化油器算得了什麼?
專利?那是什麼東西?!
對於這一點,大家心裡甚至還很自豪。
只要自己抄博世的東西會不會被博世告上法庭,大家就更不在意了:這些年來咱們國家抄外國人的東西還少了麼?可也沒聽說哪家公司被外國人告上法庭過。
劉前進更是欣慰的連連點頭:“我說呢,外國人一個個都精的跟猴似的,怎麼可能放着這麼賺錢的生意不做,敢情他們也有顧慮……既然和專利有關,這就能理解了。”
雖然理解了,但這其實並沒有什麼卵用,因爲第三軍械維修廠還是沒辦法藉着這一點從哪個金德勒身上多扣點錢出來,原因很簡單,你們第三軍械維修廠的條件苛刻了,金德勒大可以去找別人合作啊,對這種事情,國家是樂見其成的。
彭光明不愧是搞政工工作的,之前的誘惑解決了之後,又問道:“那咱們廠的性質到底算什麼?合資企業?上面可沒有咱們軍隊企業合資的政策。”
這句話算是問到了點子上,第三軍械維修廠是華東軍區直屬企業,是一家正規的軍事單位,一家軍事單位和外國人合資,國內可從來沒有這樣的先例,而先例這種事情總是討厭的,相比於這其中的麻煩,大家寧願不操作這件事。
但,一想到這裡面能夠帶來的滾滾利潤,大家又極其不甘心:誰跟錢有仇啊?
“不是合資,”迎着大家有些擔憂中又不甘心的目光,陳耕乾脆的道:“只是一個生產設備的租賃合同,金德勒先生把這批生產設備租給我們使用,我們支付租金的方式是這套設備每年年利潤的30%,連續支付10年,等10年的租賃期滿之後,這批設備的所有權就歸我們,除了提供技術知道之外,金德勒先生並不參與企業的日常經營管理。”
只是一個生產設備的租賃合同?陳耕的這個說法讓大家瞬間鬆了一大口氣:如果只是租賃合同,金德勒不參與到工廠日常的經營管理中,那就沒什麼問題,事情就簡單多了。
“只要10年?”劉前進眼睛頓時一亮,連忙追問道。
“沒錯,只要10年。”陳耕肯定的點頭。
“那……這個能直接寫進合同裡面吧?”劉前進的眼睛越發的亮了。
不但劉前進的眼睛越發亮了,其他人的眼睛也越發亮了。
“當然,”陳耕笑了:“其實金德勒比咱們還不放心,他還怕咱們吞了他的東西。”
“哈哈哈……”聽到陳耕的有趣,大家頓時笑了。
劉前進更是笑道:“陳耕同志你告訴金先生,就說他完全不用擔心,咱們第三軍械維修廠可是軍事單位,這點信用難道還沒有?嗯,老彭你怎麼看?”
彭光明點點頭,強忍着心中的興奮慢條斯理的道:“我看行!金德勒先生的要求雖然高了些,但這個機會對我們第三軍械維修廠很難得,對於幫助我們第三軍械維修廠緩解和走出眼前的困境意義重大;更重要的是,普桑的國產化是中央首長高度重視的項目,拿下化油器這個零件,具有重大的現實意義和政治意義。
所以,我的態度是,不管有多打困難,我們都一定要堅決拿下這個與金德勒先生合作的機會,並且把這次與金德勒先生的合作當做一場攻堅戰來嚴肅對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