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流熙攘的街頭,藤村佐智子把手放到嘴邊哈了一口氣,用力搓了幾下。雖然出生在雪國,她卻完全忍耐不了寒冷。
“請、請喝一杯暖和一下吧!”一名和她一樣穿着校服,長着一對憨厚酒窩的男生遞過來一杯熱可可,看他氣喘吁吁的樣子,應該是剛劇烈活動過。
“雖然很謝謝,不過,我們不認識吧?”藤村佐智子沒有伸手,留着染成酒紅色的誇張短髮,耳朵上掛滿閃閃發亮耳釘的她,怎麼看都是個不良少女,和這名看上去非常正派忠厚的男生毫無關聯之處。
“可是我認識你,藤村小姐,我和你都是立泉中學的學生,你在2年C組,我在3年A組,我每天從教室的窗子向外望出去的時候,都能看到你偷偷翻欄杆逃課。”
“哦。所以呢?跟我這種不良少女有什麼可談的?”藤村佐智子揚起眉。
“不,我沒有說你是不良少女的意思。”男生窘迫的辯解道,“我只是覺得,就算是那樣的藤村小姐也非常可愛。那個……”
“饒了我吧。”藤村佐智子翻了個白眼,“你就算喜歡什麼人,也該喜歡個溫柔可愛的女孩子,不該在我這種討人厭的不良少女身上浪費時間。”一陣冷風吹來,讓藤村佐智子下意識打了個寒顫。男生見狀,再度送上那杯熱可可,“喝了它會暖和些的。”
“都已經說了不用了,我說幾遍你才……”藤村佐智子煩躁的一甩手,男生猝不及防,將手裡的熱可可甩了出去。
……
淺灰色的翻領羊毛大衣,肩膀的位置上洇出一大團深色的污漬,葉昭揚起眉毛,看向站在他面前,還有些沒能回過神來的這兩名少年少女。
最先反應過來的是那名男生,他九十度鞠躬,嘴裡不住道歉,“對不起!實在對不起!”
竹田俊和上村勇紀同時取出手帕,試圖替葉昭擦拭,葉昭擺了擺手,阻止了二人。藤村佐智子轉了轉眼珠,忽地責備那名男生道:“打翻杯子的人是我,一人做事一人當,誰用得着你來出頭!”看向葉昭,“弄髒了你的衣服真是抱歉,那個,我會賠償的。多少錢?”身高不足一米六的藤村佐智子,爲了能和葉昭的視線平齊,用力揚起了頭。
“可是、藤村小姐……”男生有些着急。
葉昭有些無語的打斷道:“你們兩個,闖了禍又不是什麼好事,用得着搶着認嗎?”
“事情的起因在我,我總不能因爲有人頂罪就逃避責任吧。”藤村佐智子說完,又有些心虛的補充了一句,“雖然我也很怕萬一會被大哥你揪住不放什麼的……”
“你也知道害怕?”葉昭有點樂。
“當然了!不良歸不良,我又不是不會看眼色的笨蛋。”藤村佐智子嘀咕道。仔細看看,她生得倒是漂亮,不論是微微上挑的眼角還是小巧的鼻尖,都給人一種十分精緻的感覺。秋田是公認的美人之鄉,佐佐木希和壇蜜都是出身於此。
……
佐智子,你是不是又闖禍了?!”伴着粗聲粗氣的呵斥,唱片行的店長大步向着這邊走來。不由分說摁住藤村佐智子的頸部,向葉昭等人致歉:“實在對不起,這孩子就是這麼惹人嫌,給你們添麻煩了。”
“次郎叔叔!”藤村佐智子掙扎着。
“店長,你們認識?”
店長慚愧的點點頭,“這孩子是我過世堂兄的女兒,從小沒有父親管教,纔會變成現在這副樣子,葉昭桑,要是她做了什麼不好的事,還請你多多包涵。”
“那她的母親呢?”
“她母親……”店長嫌惡的揚了揚眉,藤村佐智子忽然像被踩了尾巴的貓一樣跳起來,用力撞向店長,掙脫了他的束縛。
“所以我才最討厭這種鄉下小地方,隨便走到哪裡就能遇到個喜歡搬弄是非的親戚!”藤村佐智子嚷了一聲,皺了皺眉,取出錢包:“這位大哥,我只有一萬六千七百元現金,要是不夠我回去給你拿。”
“你這孩子……!”店長氣結。
氣氛僵持之下,一輛原本停在不遠不近處的紅色馬自達轎車緩緩駛到路邊,駕駛席上的女人搖下車窗,稍微探出頭來,柔聲喚了一句:“佐智子。”女人的聲音溫婉動人,彷彿帶有某種魔力,下意識地,衆人將目光投向了她。
竹田俊見多識廣,一眼認出了這女人的身份,趕緊鞠躬道:“藤彩子前輩!”
藤彩子是誰?若是你多看過幾場紅白歌會,定能在其中發現她身着豔麗和服的妖嬈身姿,被稱作“演歌五美人之一”的她,曾先後兩次拿下RB有線大賞,是整個90年代最成功的演歌歌手之一。
說到演歌這種RB獨特的歌曲風格,看上去似乎是種傳統的日式民謠,演歌歌手在表演的時候也穿着和服,但實際上,這應該是日式流行音樂的另一分屬。
隨着時代發展,演歌因爲市場的限制,銷量變得越來越差,但你不能因爲演歌歌手銷量不好就小瞧他們——就像傳統戲曲沒落的如今,梨園界的角兒仍舊地位超然一樣,演歌歌手在樂界頗具分量。美空雲雀、北島三郎、小林幸子、森進一,這些人都是演歌界的翹楚,就連鄧麗君,在RB發展的時候也唱了相當多的演歌。
而演歌歌手之所以地位超然,除了他們特殊的表演風格之外,還有個重要的原因就是他們往往和RB的極道有着千絲萬縷的關聯。遠到初代演歌三天後之一的美空雲雀,她的整個藝界生涯都和出呂組密切相連,而她和出呂組三代目田岡一雄的曖昧關係,更是使她一度陷入“雲雀醜聞”的漩渦。
近到1987年,傑尼斯的近藤真彥和演歌歌手五木宏同時入圍唱片大賞,爲了能順利得獎,近藤真彥方面進行了一些不可告人的暗箱操作,五木宏一方也不甘示弱,在當年的聖誕節,極道派人偷走了近藤真彥已逝母親的骨灰盒,並揚言“不退出唱片大賞就別想要回來”。
但這件事最牛掰的地方卻是近藤真彥在得到了這樣的威脅後仍然出席了唱片大賞並且如願得獎,代價是他母親的骨灰盒從此消失了。而唱片大賞也因爲這次不公正頒獎失去了公信力,第二年的收視率暴降近百分之十。
出道於1988年的藤彩子,不論是江湖地位還是資歷,都是正兒八經的大前輩,竹田俊道破了她的身份,葉昭和上村勇紀也趕緊老老實實鞠躬問好。
藤彩子含蓄的點了點頭,沒有說話,眼睛一一掃過了站在這裡的每個人的臉,最終目光停在了藤村佐智子身上。
藤村佐智子後背一顫,緩緩低下了頭,“……媽媽。”
……
平穩行駛的馬自達轎車裡,坐在後排的葉昭忍不住偷眼去看藤彩子的側臉。剛剛三十三歲的她,不論是柔和嫵媚的臉龐,略帶愁緒的眉眼,還是白皙優雅的脖頸,都有種極致的美感,正值女人一生中最光彩奪目時刻的她,讓葉昭聯想到熟透的葡萄或是水蜜桃尖那抹誘人的紅。
1981年,二十歲的藤彩子生下女兒,不久便與丈夫離婚,其後她的前夫自殺身亡,因爲這件事,纔會使得唱片店的店長、她前夫的堂弟對藤彩子和佐智子母女那樣不滿。在1991年,她所屬唱片公司的經紀人也在她家中自殺,先後有兩個男人爲她自殺,藤彩子也被媒體稱作是“魔女”。
“魔女”透過車內的反光鏡發現了葉昭探究的目光,並帶着一絲玩笑的語氣問道:“葉昭桑,我有什麼地方很奇怪嗎?”
“不、沒有。”葉昭急忙否認。說出來可能有些丟人,事實就是,藤彩子不同於他前世今生遇到的任何一位女性,在她面前,他感覺自己像是一隻正被貓咪玩弄於股掌的毛線球。
藤彩子微笑了一下,“別緊張,說來理虧的一方還是我們,畢竟闖禍的是佐智子。”
坐在副駕駛席的藤村佐智子下意識縮了縮脖子。
沒錯,葉昭三人被藤彩子以“賠罪”的理由請上了她的座駕,此刻一行人正往她在秋田市內的私宅移動。
車子行駛了大約十分鐘,進入了一片靜謐的住宅區。藤彩子的私宅是一座小巧精緻,卻明顯上了年頭的傳統日式房屋,出生在仙北市的她,不知爲何會在這裡擁有這麼一座老房子,但從藤村佐智子父親的親戚在秋田市這點來看,這棟房子八成與她前夫有關。打開紙拉門,幾人在玄關處脫掉鞋子,藤彩子從鞋櫃裡拿出一次性拖鞋分給衆人。
葉昭三人被帶進了靠近門邊的會客室,雖然房間的整體裝修是和式風格,但內裡的傢俱卻是西式的,地上鋪着的也不是榻榻米而是一層厚重的地毯。幾人分坐在沙發上,藤彩子問:“幾位要喝點什麼呢?”
“普通的茶就好。”葉昭道,竹田俊和上村勇紀也點頭附和。藤彩子看了一眼藤村佐智子,哪怕在人前是個小太妹,面對她的母親,藤村佐智子還是乖乖去了廚房泡茶。
藤彩子起身出了房間,聽聲音似乎去了二樓。房間裡一時只剩葉昭三人,竹田俊舒了口氣,小聲道:“不管多少次都要說,藤彩子前輩的氣場真是強大。”
“我連看都不敢看她。”上村勇紀吐了吐舌頭,“要是和她對視了,八成得變成石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