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光碎裂成了兩段,在金鐵交擊聲響起之後,在那蒲扇般的肉掌之前。
“能聊一下您的來路嗎,法師?”千劫並未對此未競功的景象產生失望之類的沮喪之情,透過繡有銀龍的黑色絲巾,似乎能夠看到他那毫無波動的眼神。
千劫其實挺無所謂的。
講真,能夠讓毀滅生命兩位神王都察覺不出其特異之處的人,在千劫那半拉子神核已經變成第三武魂,四周空間也被禁錮的情況下,他實在想不出該怎麼打。
那些在魂師裡足以驚掉一地眼球,讓人直呼神技的手段更是提都別提——人家沒一上來就發揚佛爺的傳統業務,把千劫精神之海里足以直接建坐鬼城的亡靈們連帶着伊萊克斯一起超度了,就該喊句謝謝法師了。
雖然冥界到底有沒有輪迴還兩說……
之所以非要主動戳破那層和和氣氣主僕情深的帷幕,非要彼此互相先開個特效問候一下情況,也是出於那種對方壓根沒隱藏的意願——頂着一個誰都看得見的帶有戒疤的光頭,卻又非要在所有人面前裝出一個普通人的樣子,無非就是明晃晃的告訴千劫:我身份不一般,我很能打,但我不是很想打……
我來找你是有事的。
“修羅神的合作者與朋友,施主可以這麼理解。”浪濤一樣的梵唱聲中響起了法連和煦的聲音。
“你跟那種玩意兒聊得起來?”千劫頓時滿腦袋問號。
“什麼東西?”法連也頓時一堆問號。
“該不會所謂唐佛祖是真的有這個稱呼吧?”腦袋上的問號迅速被千劫掰直成了感嘆號——有這麼個稱呼來着。
雖然嘲諷居多。
“他也配?”法連臉上的疑惑迅速切換成了鄙夷,他很明顯反應過來了千劫說的是誰,“貧僧說的乃是上任修羅神,施主你可以侮辱貧僧,侮辱修羅,但不能侮辱佛。”
言語之間法連表達了足夠的怒氣,但行爲上卻並未因此一巴掌把千劫拍飛出去,只是朝着西方告罪了一聲,繼而再次看向了已經退出幾米遠的千劫。
現如今提起修羅只會想到某個所謂海神,有這誤會不奇怪,他能理解。
“法師的經歷都是編的嗎,法號可否告知一下呢?”細細琢磨了一下法連話裡蘊含的信息,千劫收起了手腕上的光刃,若有所思的細細打量着感知中已經變成一片金色的法連。
“法蓮,蓮花的蓮,經歷也並非杜撰,貧僧真封印了記憶,在史萊克當了二十來年的普通人。”
“那法蓮大師你還真是閒得慌。”二十多年都在史萊克內當搬運工,還把自己一切能力和記憶都封印了,可不就是閒得慌嗎?
“貧僧有得是時間,而且施主你應該聽過脫下僧袍走入紅塵的說法——這也是一種修行。”
“法蓮大師寧願打斷自己的修行,都要來找我到底有什麼事呢?”確定了法蓮真不是來找自己麻煩的,千劫也收起了敵意,走到一個個同伴身前,確認他們的情況。
似乎只是昏迷,並未有什麼其他的症狀。
“貧僧已經找到了些許菩提樹的蹤跡,想來問問施主的巴別塔呢?”
千劫手上的動作一頓,“法連大師您大可把話說明白一些,我聽不太懂。”
“菩提本無樹。”法蓮卻只是唸了句偈語,便消失在了千劫的感知中。
千劫這下是真的愣住了。
不是,您跟了我幾個月,就是來說個謎語的???
一個絕不會出現在這顆星球的和尚——千劫不確定別的星球別的世界上有沒有。
一個怎麼看也是神級存在的人,結果這麼大動靜就是過來當謎語人???
“發生什麼了?”隨着法蓮的一走,被強行進入休眠狀態的幾人也醒了過來,一臉警惕的打量着四周。
千劫沒有迴應,站在原地思索着最後扔下的那句話。
那句偈語接下來的話,以及其中蘊含的意思他懂,世間本來就沒有菩提樹,結合前面詢問的話,大致意思就是法蓮已經找到了一種本不存在之物的蹤跡,而巴別塔呢?
巴別塔,一座由人建立,用來溝通天堂的高塔……
而這兩者的共同點是,與神關係密切之物。
這個神肯定不是指神界,千劫很確定這一點。
於是他擡頭看向了飄着幾朵白雲的天空,本來一羣不應出現在這片大地上的人,一些亂七八糟彷彿東拼西湊而出的神名,目的卻是尋找所謂的神……
這就有意思了。
可惜他關於前輩子的一切都記不起來。
……
“巴別塔乃是……”身後響起了恬靜的女聲,正在向徐雲抒講述着她那彷彿幻想一般的故事,故事裡充滿着對神的推崇與景仰。
當然,這對一羣日月人而言沒什麼效果,日月人有自己的信仰,信仰着日與月。
對所謂的神……
他們態度很複雜,一方面他們期翼着有神,且是一個公平無比的神,另一方面他們又對神厭惡無比,甚至上層認爲那只是強點的人罷了。
霍雨霖對此也無動於衷,這些神神叨叨但似乎無比適合拿來宣傳信仰的故事她已經聽過了很多次。
她也不止從唐凌這兒聽過這個故事,還在千劫那裡聽過。
所以這個唐凌有問題——這是她一開始就確認的一件事。
唐凌,一個曾經的史萊克人,在史萊克動亂之後帶着一位已殉職軍情局幹員的筆記來到了日月帝國——在其表露了願意加入日月帝國的願望,以及講述完過往後,日月帝國接納了她,但同時又警惕着她。
史萊克都沒了,查又查不到,誰知道她說的是真是假。
並不是每個斗羅三國之人要加入日月帝國,日月帝國都願意歡天喜地的接受,一般都會有個觀察期。
而在這個觀察期中,唐凌展現出了無與倫比的魂導器天賦——或者說,與曾經某一位魂導師天才很像的魂導師天賦。
對,就是千劫。
同樣是魂導師天才,但表現亦有不同,霍雨霖更類似那種傳統的魂導師天才,學東西很快,一點就透——儘管她的學習速度也讓人有些難以理解,但至少有個學的過程。
而且這種極高的魂導師天賦也不是不可以解釋,畢竟霍雨霖的武魂與魂技,彷彿先天就是爲了魂導器而生的一般。
可另一種就真的有點難以理解,或者說沒法解釋了。他們同樣需要學習,同樣舉一反三一點就透——但他們那更像是早就已經理解很多東西,像是生而知之,只是欠缺了少部分對魂導技術的常識和基礎認知。
只要補足了基礎認知,其他的東西對他們而言壓根不是問題。
具體表現就是,他們動手能力不一定有多高,但理論水平直追高級魂導師,有些想法甚至能讓九級魂導師都感到驚奇。
總而言之,他們更像是掌握着另一套與魂導技術截然不同的知識體系,浸淫了某個領域幾十年的老師傅一樣,只需要融會貫通就行——別真以爲魂導師是九級魂導師還會對着一把機擴弩箭大呼奇蹟,連基本規律都認知不全的煞筆,魂導技術是一個各方面都有所涉及的知識體系,哪些地方不對勁哪些地方符合規律人家一眼就能看出來。
只是這種不對勁的天才對魂導技術也是一種增強,人家懶得細究而已。
千劫這種不對勁的代表也從來不掩飾自己的不對勁,因爲沒必要,提供的技術是真的,因爲他的背景夠強,剛進入明德堂時就已經有了龍逍遙做靠山,也不怕別人把他抓去切片讀取靈魂。
久而久之也就和明德堂知根知底了。
但另一個剛出現的不對勁就不同了,她沒什麼背景,甚至還是剛從斗羅三國潤過來的人,和明德堂也並不知根知底……
但她也從不掩飾自己的不對勁。
這毛病就大了去了,有這天賦爲什麼前十幾年在史萊克默默無聞?還因跑步不及格被開除了?
要知道,史萊克自己就有個魂導系在——雖然這個魂導系並不受重視,也像是個笑話,但它有,它系內的天才學生也總比普通學生待遇好。
現在一到日月帝國就展現出非同尋常的天賦了?這孩子怕不是從小就對日月帝國心嚮往之喔——就斗羅三國對日月帝國,特別史萊克對日月帝國的敵視態度,鬼都不信。
其次,沒人是真的傻子,至少一個從史萊克之亂中逃出來,並以最快速度趕到日月帝國的唐凌不太可能是傻子。
她表現得也不像是個傻子。
那麼爲什麼不想着遮掩一下自己,反而就怕日月帝國不知道她的奇特之處……
這種要麼就和千劫一樣背景夠強,壓根不怕別人切片,要麼就是底氣夠大。
所以一番折騰過後,明德堂與唐凌找到了一個比較合適的點——我不試着讀取你的靈魂,你隨便折騰,那些非絕密的項目你也可以接觸,但要接受日月帝國的限制——一旦脫離視線之外,立馬引爆的頸環因此而來。
雖然這未必起作用。
霍雨霖對此的態度是:隨緣,反正放在自己身邊又不是自己管,自有人去看着她。短時間內看上去也炸不了,等另一個不對勁千劫回來了再說。
日月帝國把這個麻煩甩到她身邊,讓麻煩和她一起來星羅城,目的也就是等千劫來看看。
畢竟千劫好歹知根知底,對日月帝國貢獻頗多,大家信得過。
所以對唐凌在身邊的叭叭叭也就不在意了。
當然,也沒什麼與之探討的必要。
她更關心眼前的景象——一座用冰晶形成的星羅城沙盤。
一份所有勢力,所有動向事無鉅細標註在其上的沙盤。
由日月帝國各方面的情報人員提供的情報與建築,再由她通過情報在腦海內用精神力構築出模型,然後以冰晶具現於現實之中。
所以說她真正的優勢區間不是去和人打擂臺,不是去逞兇鬥狠——這千劫早就說過,她的優勢區間是魂導器,是指揮和決策者。
她的一切魂技都彷彿是爲了魂導器和決策而生。
“邪魂師們到底想怎麼引發動亂?”霍雨霖注視着沙盤上標註的邪魂師據點,陷入了沉思。
邪魂師據點並不是千劫燒了一個聖靈教就不建了,只是如今從月軒換成了一座貴族的府邸。
而這個貴族據說是對星羅帝國改革很不滿的貴族之一。
這一切聖靈教都沒有瞞着作爲盟友的日月帝國。
傳統邪魂師們的手段自然是出來放火,出來亂殺一波,整座城市就自然而然的亂了起來。
但這是星羅城,作爲一國首都的星羅城。
各種可能引發亂象的預案說不準早就擺在各個中央禁軍統領的桌子上了——邪魂師們都在大陸上,長達近萬年持之以恆的貢獻了無數的動亂例子,要是一國首都還沒點警惕心,那真就別玩國家了。
退回城邦制吧。
“不知道,這次聖靈教的行動似乎並未讓帝國人蔘與。”一旁一個身着鎧甲的魁梧中年人搖了搖頭。
日月人自然也是有成爲邪魂師的,一般而言這些人都是日月帝國塞進聖靈教的沙子,聖靈教對此也是處於默認狀態。
畢竟盟友嘛,日月帝國都允許你聖靈教邪魂師進入明德堂,進入各個魂導師學院學習了,你聖靈教還不允許我日月帝國塞人了?
哪有這樣的道理。
但這次明面上說是兩方合作的行動,聖靈教卻並未讓任何日月帝國人蔘與。
聖靈教給出的理由倒也讓人挑不出錯來——日月人與斗羅人相貌很容易分辨出來,一旦因爲日月魂師進入星羅城過多,容易引起星羅城的警惕。
當然,這是放屁。
辣麼一大個魂導師團以使團的名義,明目張膽的擺在星羅城旁邊,星羅皇室該有的警惕早拉滿了好麼。
天知道聖靈教想幹什麼。
反過來說,也正是因爲警惕拉滿了,反而不知道聖靈教該如何用常規手段以外的方法引發所謂動亂。
轟!
霍雨霖猛然擡頭,門外響起了爆炸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