疼……
從渾渾噩噩中醒來,眼中依舊是一片黑暗,璟萱感到身子都如同被火燒一般,灼熱難忍,腹部又在撕扯般地絞痛,她緊緊地抓着被褥,虛汗直下。
“娘娘見紅了!娘娘見紅了!”是玉兒的聲音,“快些拿痰盂來!”
啊!
一陣劇烈撕疼痛傳來,璟萱的雙手青筋暴露,慘白如雪,無力地哼鳴着,睜開眼,她的眼前依舊一片黑暗。
“玉兒!玉兒!”璟萱無力地喊着,聽起來只像是在喃喃自語,她感到潺潺的鮮血從自己的身體流出,身子的溫度驟然降了下去,甚至冰冷了起來,疼痛和驟然變化的體溫讓她瑟瑟發抖。
“娘娘!娘娘!堅持住啊!”婉菊從一旁跑過來抓住璟萱冰冷的雙手,“玉兒,快去點上炭火,再爲娘娘燙個湯婆子給娘娘暖上!小喜子快叫閆醫女來!”
璟萱近乎虛脫,昏昏沉沉,就聽見婉菊喚着自己,“娘娘!再用力些!再堅持一下!”
我的孩子就要離開我了嗎?我的孩子……撕心裂肺的痛楚涌上了心頭,璟萱在婉菊的幫助下緊緊地抓着牀邊的紅綢,剛要用力,就頓時昏了過去。
那無邊的黑暗,混着混沌雜塵,似是掉入了無比骯髒的境地,她不能逃出,亦不能躲開。
待她再度有意識,就感到一股熱流涌入了喉中,苦澀的味道再度翻起,璟萱立馬偏過了頭躲開了那藥。
“娘娘醒了!”
竟是玉兒!只聽見玉兒歡喜地叫喊着,“娘娘醒了!娘娘終於醒了!”說着,玉兒又朝着璟萱道,“娘娘,奴婢給您喂蔘湯。”
璟萱迷迷糊糊地喝着那苦澀的蔘湯,眼淚就順着眼角一滴一滴地滑落。她的手撫上了平坦的小腹,孩子……孩子……
“娘娘?”玉兒的動作停滯了,聲音已然變調,“娘娘,你怎麼了?”
璟萱輕輕地搖着頭,示意她繼續,玉兒卻再也不動,似是在強忍着淚水。
“玉兒,你怎麼了?”璟萱故作冷靜地問道,誰料,玉兒“哇”地一聲哭了出來。
“娘娘……娘娘……孩子沒有了……孩子……爲何要這樣對待您啊?爲何啊?”玉兒哭喊着,緊緊地抓着璟萱的手,“奴婢……奴婢……”
此時,就聽見有人匆匆踱來,那人呵斥道,“玉兒!誰讓你驚擾娘娘的?!”
是婉菊!
璟萱抹去臉上的淚水,偏過頭去,聽見婉菊厲聲呵斥着玉兒,將她從內殿趕了出去,璟萱這纔回過頭。
“娘娘,都是奴婢不好,讓玉兒驚擾娘娘了。”婉菊滿懷歉意道。
“無妨。”璟萱面無表情,淡淡地應了一句,旋即坐起了身,問道,“我睡了多久了?”
“娘娘睡了十幾天了,這幾天皇上一直陪在娘娘身邊,熬得眼睛都紅了,剛剛纔去了御書房。”
是嗎?聽到這話,璟萱本該是滿心的感動,可是現下她卻感到一股徹骨的寒冷,她定定地“看”着前方,道,“婉菊,你是不是瞞了我什麼?”
“奴婢沒有隱瞞娘娘什麼。”婉菊的話聽起來很坦然,讓璟萱不禁懷疑是自己多心了。
“那你知道本宮爲何會被逼着灌下猛藥嗎?”璟萱冷冷地問道,提起這個,她的心又是一陣生疼,連語調都帶了些哭腔。
“奴婢不知。”
“一點頭緒都沒有嗎?我昏迷的時候,你也沒去查出任何端倪?”璟萱問道,旋即嘲諷地一笑,“還用看出什麼端倪?我真是傻!能在這個宮裡這麼囂張的除了她還有誰?!”
“娘娘!”婉菊驟然打斷了璟萱的話,“娘娘睡得糊塗了,西宮早就不得勢了,況且她在娘娘出事的那一日被打入了冷宮,怎會是她呢?娘娘,您好生休養着吧,別再想這些個事兒了。”
不想這些?我連害我的人都不知道是誰,我又怎能安心入眠?璟萱苦笑,不禁道,“有這樣的人在後宮,今日能殺了本宮的孩子,明日她就能了結本宮!本宮還怎麼休養?”
“可是……娘娘,您忘了那日是錢姬奉旨給娘娘喝藥嗎?娘娘覺得,您如今不忍,又能如何呢?”
錢姬……太后……是太后嗎?璟萱大驚,怎會是她?自己從未得罪太后,爲何會遭到這樣的事兒?她又爲何如此狠毒,硬是要殺死自己的孫子?
“娘娘如今只能忍耐,否則只能落得西宮那樣的下場!”婉菊見璟萱不語,匆匆踱到了牀邊,緊緊地抓着璟萱的手,“娘娘!時局變了!皇上也變了!奴婢見皇上雖然還是很關心娘娘,但是奴婢……真的覺得……他變了……”
他變了?璟萱的嘴角牽動起了一個死寂的笑容,是啊,他是變了,變得冷漠到可以
沉吟了良久,璟萱擡起頭道,“爲本宮梳妝打扮,本宮要去冷宮見一見西宮娘娘!”
【冷宮】
一陣風吹過,璟萱只感到這裡陰冷非常,這種徹骨的寒冷比井底還要勝上幾分,她不由得有些驚訝,不知自己不顧婉菊等人的阻攔,硬是命令她們陪自己來了冷宮,此舉是對是錯?她需要的始終是個答案罷了。
“這裡真冷,據說這裡死過不少人才如此陰冷,娘娘,咱們還是別進去了吧!”玉兒抱緊了雙肩勸道。
“都已經到這裡了,不去見一見故人,實在不好。”璟萱冷言道,“你要是害怕,就在外面守着,婉菊陪我進去!”
說着,她倆便將玉兒留在了外面守着,二人踏進了破舊的冷宮。
冷宮,彷彿是前朝就未再修葺過的宮室,那滿是青苔的宮牆,那些破裂了的窗紙,那滿是裂痕的磚瓦,無比讓這個宮殿顯得無比破舊,無比淒冷。
“娘娘,這裡女人死了大半,還有一小半已經瘋了,實在危險,娘娘也實在不該一意孤行。”婉菊聲音漸沉道,聽不出此刻的她有任何情緒。倒是有種捉摸不透的深沉。
“都已經到了這裡,這些話,本宮不想聽,你帶本宮去馬佳小主那裡就好。”璟萱冷冷道,聽了婉菊謙卑的應答,便隨着婉菊大步走入了一個破舊的小隔間。
這裡似乎更加溼冷,璟萱不禁哆嗦了一下,就聽見一個女子無力的聲音,似笑非笑,“是你?!竟然是你!”
這個聲音聽起來冰冷非常,又絕望無比,似是從地府傳來的一聲嘆息,璟萱大駭,深吸了一口氣,穩定了下情緒道,“正是本宮,來看一看故人。”
馬佳燕茹“嗤”地笑了一聲,這笑聲恐怖非常,“纔多久沒見,竟然都成了故人?!你是來看本宮笑話的嗎?”
璟萱將臉轉向那個聲音的發源處,空洞的眼睛裡映着一個蓬頭垢面的女子,那個女子正冷笑着,面目猙獰,再無往日華貴之氣。
“婉菊,你出去等着,本宮有幾句話想和西宮娘娘單獨說。”璟萱吩咐道。
婉菊拉着璟萱的手,死活不肯放開,她警戒地打量了一眼馬佳燕茹,“可是娘娘……”
“沒關係的,你就在外面守着,有什麼事,本宮會叫你的。”璟萱給了婉菊一個寬心的微笑道,“你先出去吧,有些話早些問完,咱們也早些離開這裡。”
婉菊這才恭謹地退了出去,馬佳燕茹見狀冷笑道,“你竟然讓你身邊的人離開?就不怕我藉機殺了你?”
“我自然是知道娘娘恨我入骨,可是娘娘的家人呢?娘娘也希望他們死嗎?”璟萱定定地站在原處道。
馬佳燕茹冷哼了一聲,厲聲道,“你以爲你得寵就能威脅本宮嗎?你可知皇上愛的不過是你那張臉!你那張同西林覺羅璟萱相似的臉!”
空蕩蕩的隔間迴盪這這句話,久久不能散去,璟萱微闔雙目,強忍着內心的酸楚,鎮定自若,“對於後宮的女子來說,如何得寵重要嗎?能夠得寵,能夠立足於後宮纔是關鍵吧?”
“哈哈哈哈哈哈!”空蕩的冷宮裡迴響起一個駭人的笑聲,馬佳燕茹跌跌撞撞地踱到了璟萱面前,湊在她耳邊道,“你已經你還能囂張多久?若非本宮當日那樣爲難吳煙嵐,你還能這樣得勢?你不過就是憑着這張臉啊!你不過就是憑着這張臉啊!”
說着,馬佳燕茹轉過了身,自言自語道,“你還有什麼資本呢?連本宮都敗到了如此慘境……連本宮……都看不清皇上原來一直惦念着那個賤人!”
璟萱不語,聞得馬佳燕茹的語調裡哭腔甚明,只覺得這個內室幽怨非常,不禁心生淒涼之感。
“本宮當年在後宮豔壓羣芳,本宮的爹爹忠君爲國,戰功赫赫!本宮盡心服侍皇上,盡心侍奉太后。”馬佳燕茹恨恨道,她轉過頭狠狠地瞪着璟萱,“可是皇上……最後又給了本宮什麼?父親賜死!全家流放!”
馬佳燕茹的臉上流過兩行清淚,“本宮不求任何榮華,那些珠寶,那些位分,不過是本宮希望皇上能在意本宮,可是……他連真心都不曾交付於我?最後,還要讓我進入這冷冰冰的宮室,打碎從前一切美好的夢境。”
璟萱靜靜地聽着,突然覺得有人狠狠地抓住了自己的袖子,又聽見她恨恨地在自己耳邊道,“他把他的真心給了西林覺羅璟萱,把他的信任連同人中之鳳的位置給了博爾濟吉特柔懿,本宮的一顆真心只換來了這些懲罰!本宮到底做錯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