翔天洗完了澡,打開順雅已經提前整理過的衣櫥,手一頓,接着拿出一件白色的浴衣披在身上走出房間,頭髮溼噠噠地坐在已經擺好精緻飯菜的綠色大理石餐桌邊大快朵頤狼吞虎嚥,旁邊坐着還在不停指揮着順雅乘菜加飯的奶奶,對面坐着一個深沉威嚴的中年男子,可此時看着翔天的目光中卻盛着笑意充滿慈愛,這就是特意從公司提前趕回來的翔天的爸爸——“歡樂世界”的董事長尹仁煥。
“順雅,過來吃飯吧,別忙活了”仁煥看着被媽媽支使着團團轉的愛妻不忍地開口。有多少年了?已經20年了。當年翔天的媽媽出車禍去世,自己不顧衆人反對,娶了這個當年被母親強行退親,而那時已經離婚並帶着一個孩子的初戀女友順雅,已經20年了。這麼多年,兩個人謹小慎微,安守本分。可是母親對順雅的挑剔折磨,對順雅帶過來的孩子江安塵的排斥厭惡,絲毫未變!而自己能做的,也只是給他們母子更多地疼愛,可是這些,看在母親的眼裡,已然成爲了更大的過錯。就像這次,因爲自己把工作能力得到所有董事認可的安塵提爲總經理,惹得母親大鬧,非要三年前出國留學的翔天回國進公司工作,仁煥無奈,只好把在國外三年但遲遲沒有拿到管理學位的翔天空降回國。
“哼,又心疼了!”老夫人聽到仁煥迴護順雅,十分生氣,“自己兒子給送到外面吃苦三年,把從外面帶進來的石頭放到公司裡培養;自己兒子從美國回來連個接機的人都沒有你不心疼,偏去心疼那些個成天在家閒着沒事的人!真不知道,你這個當父親的,是沒有心啊,還是心都長在外人上了!”
順雅剛走到精緻雕花的椅子旁,聽了老夫人的話,哪還敢坐,急忙回到翔天身邊,拿起翔天左手邊已經空了的青花瓷湯碗,轉身去了廚房。
“媽,您別這麼說,當年不是您說讓翔天出去鍛鍊一下,讓我把他送國外學習麼!而且安塵一早沒去公司就直接去接機了,沒有接到才又回去上班,就是岔開了沒遇上,您就別生氣了!”仁煥聽到媽媽的話,無奈的解釋。
老夫人瞟了眼兒子,冷冷一哼,話頭一轉:“明天馬上通知所有人,讓翔天進入公司。”“奶奶,讓我休息幾天麼”翔天一聽,馬上放下碗筷垮下臉,抓着奶奶的手撒嬌道。
老夫人的臉上滿是心疼,一下下撫摸着那不停滴水的褐色的頭髮,聲音溫和卻堅持:“不
可以,你是這家的長孫,事情要抓緊學着,從外面來借住的螃蟹會把原來的居住者趕出去,這種事情搞不好就發生在眼前”。
“奶奶,我就是那個從外面進來的螃蟹啊”翔天調皮地眨眨眼,攔住奶奶的話。
“你怎麼會是外面的螃蟹呢!”老夫人寵溺的笑笑,擡眼看了一下一直沒有開口的兒子,“仁煥,你還記得答應我的話吧?”
“休息幾天就開始上班吧”尹仁煥眼裡滿是無奈,但還是對翔天頷首接着母親的話。
“明天就上班,把“歡樂世界”交給不姓尹的人來管理,我不放心。你們都給我記着!”老夫人看着剛端着湯碗從廚房走出來的順雅,故意擡高了聲音說道。
順雅低着頭輕輕地把湯碗放回翔天的手邊,擡眼迎上老公一直緊跟着自己的擔心的目光,微微一笑,一如當年的隱忍溫柔!
“我回來了”沉穩有禮的聲音響起,一身西裝,左手拿着公文包的江安塵走進客廳了,臉上一如既往地掛着恬淡的笑容,他沒有脫下西裝放下公事包,而是避過身邊的
鑲玉真皮沙發,直接走到餐桌邊,恭謹地彎腰:“奶奶,我回來了。”這是多年前就被教導的規矩:任何時候任何情況,進家門都必須先給奶奶鞠躬問安,就算是奶奶睡了,也要在奶奶房門外躬身問好。20年來,就算是他喝醉了生病了,這個規矩也堅守着,從未改變!
“吃飯了麼?部門剛剛接手,很忙吧?”仁煥看着眼前這個沉穩如玉的青年,輕聲問道。
江安塵衝着向自己招手的翔天微微一笑,還沒來得及回答父親的問話,就聽見奶奶開口
“就算是再怎麼忙,也應該去機場接翔天才對啊!做人啊,應該記得自己的身份地位,”奶奶冷冷得開口,看着安塵的眼神冰冰地沒有一點溫度。
安塵垂頭站着,安靜地沒有任何解釋。一時間,衆人都沒有說話。
翔天看着被自己的惡作劇拖累捱罵的安塵,突然覺得很是心慌,“哎呦…奶奶,我們只是沒有認出對方而已,這件事就別再提了好不好?”說着順手把剛剛順雅放在手邊的那碗湯端了起來“奶奶,你也喝一碗湯吧,很好喝啊!”說着舔舔嘴脣,表現出很回味的樣子。
看着從小就被自己捧在手心的孫子這副可愛的樣子,老夫人心裡熱熱的,哪裡還顧得上理安塵,只顧着跟翔天說笑。
看着奶奶的教訓沒有繼續下去的樣子,江安塵悄悄地轉身離開了餐廳上了二樓。
“今天到底是怎麼回事?”緊跟着上來的順雅倒了杯水遞給兒子,輕聲問道。
聽着媽媽溫和的聲音,安塵雙手接過水杯,水杯暖暖的,那溫暖從指間傳到心尖,一整天的酸澀委屈就那麼毫無顧忌地衝出口:“就是像奶奶常說的那樣:因爲沒有流着同樣的血,所以永遠沒有辦法相溶!我去了機場媽媽,可我真的沒有認出他。”
安塵泄憤似的一口喝乾杯子裡的水,正要放杯子下,看見順雅蒼白消瘦的面龐,立時後悔剛纔說出的話。嘴角彎出弧度,接着說道“奶奶擔心我會佔家產,纔會忙着分派系,我會體諒她的,您放心,快去早點休息吧!”說着把順雅送回了房間。
沒有套間,沒有浴室簡潔素雅的書桌、書櫃、衣櫥、牀是江安塵房間的全部。安塵進來後關上了門,疲憊地把公事包扔在牀上,深吸了一口氣,雖然這個家裡,這是整座別墅裡最簡單的臥房。可卻是他唯一可以自由呼吸的地方。“噹噹”敲門的聲音響起,安塵回頭,進來的正是上午在機場撞了自己一下的那個梳着五彩斑斕頭髮留着小山羊鬚的青年
“I am so sorry。”青年用誇張的語調說了一句,然後笑着向安塵伸出手。“好久不見了!”
安塵瞬間明白了事情始末,也忍不住笑了出來。可惜微笑還沒有到嘴角,就變成了苦笑:就因爲這麼個孩子似的惡作劇,他一天間就被奶奶罵了兩次。握住翔天伸出的手,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回國感覺怎麼樣?本應該我給你接風請客的,結果還要你剛纔爲我說好話,謝謝你,不過聽起來有點肉麻哦”
“請客的事就再說吧,你真的被我騙到了?”翔天嘻嘻笑着,抓掉假髮和假鬍子。
安塵脫着西服,沒有接翔天的話,只是回頭看着他笑着問:“放棄MBA轉讀動畫製作的小少爺,什麼時候改當演員了?”
翔天撓撓頭,一下子躺倒牀上:“我就是想跟你開個玩笑麼!不錯麼,當上經理了?”
“是因爲爸爸”安塵笑得很溫暖。
翔天的眼神暗了
暗“還是爸爸會用人啊!”,馬上又笑着對安塵道:“薪水要得高一點啊”
“已經很高了”安塵還是微笑着。
“那你以後要多給我點零用錢,偶爾也可以請我喝酒哦”翔天一聽,立時坐起身“認認真真”地說着,力道太猛差點翻坐到地上。
安塵一把托住翔天,把他推到枕頭那裡靠着:“隨時都可以請你”。兩人對視一會,哈哈大笑。“你也該上班了吧?”安塵溫和地問了句。
翔天笑容一頓,澀澀地答道“對爸爸來說,有你一個已經足夠了。”
安塵搖搖頭,依然是溫和的聲音“對奶奶來說,我不是尹家的人,但要做尹家的主人,我不想她老人家誤會!”
翔天擡頭看着安塵:“爸爸聽到你說這些會很難過的,對爸爸來說,你姓不姓尹,是不是尹家的人,能有什麼關係啊!”
溫和的笑容散去,安塵清秀的面部線條瀰漫着憂傷:“我是江安塵,你是尹翔天”
翔天愣了愣,站起身來:“你還真有一套啊,江安塵,你太敏感了,別亂想了,早點睡吧!”走到門口,又轉過身來:“今天剛到機場,我就很有回家的感覺了,謝謝你!”
安塵看着翔天的背影,笑容一點點暈開。
臥室裡仁煥認真地按摩着順雅的頭,眼裡透着無限的溫柔。順雅躺在仁煥的懷中,感受着這20年沒有消減的愛,心裡滿滿的感動:這輩子有了這個男人,再苦再難都是值得的!可是爲了自己的這份幸福,苦了那個一直隱忍的孩子!順雅心裡一痛,睜開了眼睛:“老公,我說這些你別難過,翔天出國的這段日子,坦白說我過得很平靜,並不是說翔天不在我很高興,是……”
“我知道”仁煥輕輕握住舒雅的手
“我想,或許出國的是安塵就好了。這樣安塵能夠得到自由,媽媽也能放心。”順雅別過頭,接着說道。
“可這是我們的家”仁煥拍拍順雅的手,“我們註定要在一起的,翔天回來了,不能再把安塵送走,我不想家人再分開。”
“我的立場,當然希望他們兄弟兩個可以在一起,可是你知道的,這不是媽媽想看到的!”順雅儘量平靜地說着,尹仁煥卻聽出她聲音中卻透着無力。
仁煥也不知道該怎麼安慰她,就如同他不知道該怎樣才能改變媽媽對順雅母子的看法和態度,只能低低地勸:“時間久了,媽媽總會了解的,她早晚會知道,我們是一家人!”轉頭看了看順雅,又說道:“你也要多關心關心安塵,不能因爲顧及着媽媽,就不敢同他太過親近照顧,如果這樣,你心裡難過,安塵也會更傷心!“
聽着仁煥的話,順雅想着剛纔安塵溫柔但恭謹的態度:是啊,這些年,因爲顧全着媽媽的感受,從來都沒有在安塵受到無端地責備或懲罰時替他說過話,更是反過來跟安塵說奶奶的擔心和難處,要求安塵去體諒、忍耐。這麼多年了,好像都沒有見過安塵使性子。無論怎樣的境況,都安靜地恭順地彷彿沒有什麼情緒波動,讓人看不到他心裡的委屈、難過、不平。而這一切,都是因爲自己,怕自己難堪,怕自己爲難……想到這裡,順雅心頭一抽一抽地疼,這輩子,自己對得起婆婆,對得起老公,對得起翔天,甚至也對得起翔天早逝的媽媽——因爲她把最多的疼愛和照顧給了翔天;這輩子自己唯一對不起的,恐怕就只有那個一直在爲自己默默承受的默默付出的——親生兒子!眼淚,是順雅這個夜晚的主題,但不是她的救贖。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