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邊盡是聒噪的舞曲,整個酒吧的氣氛就像是打了舞臺燈光的精神病院,所有人都在肆意放縱着,享受這一刻疑似墮落的快感。
伊恩身着淺灰色襯衣,坐在靠牆的角落位置,冷眼看着舞池裡的人們,脣角噙着一絲若有若無的譏笑。
這時,肩膀忽然被人勾住了,一個嬌蠻俏皮的聲音緊貼着他耳邊響起:“伊恩少爺,你怎麼一直在這裡發呆呀?不陪我去跳舞嘛?”
鄭微仰着一張清麗俏秀的瓜子臉,眉目含情的望着眼前的男人,見他不爲所動,又繼續撒嬌:
“哎呦,你在發什麼呆啦……”
話還沒說完,口袋裡的手機就震動響了。無奈,鄭微只好從兜裡掏出手機,順手也把錢包一同拿了出來,隨意的扔在了沙發上。
“喂,老媽你煩不煩啊?!我都說了今晚我不回去了,你不要總把我當小孩子看好不好?!”
周圍亂糟糟的,鄭微不得不起身朝向洗手間方向走去,回頭衝伊恩眨了下眼,示意他幫自己看好錢包。
“你去吧。”伊恩隨口應道,低頭不經意一看,卻恰好瞄到了沙發上的錢包。
錢包半開着,隱約露出了裡面的合影照片。
出於好奇,他將錢包拿起仔細看了看,登時就怔住了。
這跟鄭微合影的女人……怎麼會?!不可能的!!
照片上的女人笑靨如花,緊摟着鄭微的胳膊,土鱉鱉的對着鏡頭擺了個剪刀手。
伊恩壓下心頭千萬緒,故作淡定的將錢包重新放回了原處,然而,腦中卻不斷浮現出合影中的那個女人……
爲什麼,那個女人跟姐姐長得幾乎……一模一樣?
這世上,竟真有長相如此相近的人?
“伊恩少爺讓你久等啦,我媽好煩哦,一直催我回家!”鄭微打完電話回來,一臉歉意的依偎在他身旁,小心翼翼的說:“嘿嘿,你不準因此而跟我生氣哦!”
“跟你合影的那個女人,是誰?”他不想拐彎抹角,乾脆直白的問。
鄭微愣了幾秒,隨即明白過來對方指的是錢包裡的合照,於是,無奈聳了聳肩:“是我朋友安小茜啦,哎呦,本來我根本不想放她照片的,可是呢,她偏要我放!”
“你也有拿人沒辦法的時候?”伊恩故作調侃的看着她,繼續套話:“看來,你跟她關係挺不錯的。”
難得他這麼有興致,鄭微也不禁開心的話多了起來:“什麼呀,我跟她關係一般般啦,
怎麼說呢……她這個人吧,有時候太死心眼了,雖然對朋友是好的沒話說!”
“呵,對朋友好?”伊恩忽的露出一抹嘲弄的笑,“有多好?現在所謂的朋友,不過是爲了更多的利益,相互利用罷了。”
聞言,鄭微露出不滿的表情,使勁搖搖頭,說:“不是的,小茜這個人對朋友真心好到沒話說!她跟其他人不一樣,拋去什麼利益不利益的,她真的可以爲朋友兩肋插刀!”
說到正點上了。伊恩加深了脣邊的譏笑,目光灼灼的看着她,道:
“敢不敢跟我打一個賭?”
“打賭?好呀好呀,如果伊恩少爺你輸了,那是不是我要什麼都可以啊!”
……
像是做了個冗長的夢,一覺醒來,已是物是人非了。
下了飛機,拖着一個行李箱,茫然的站在人來人往的機場上。
日本,北海道,這裡的一切對於伊恩來說,是如此的熟悉,又是那麼的陌生。
一個小時之後,伊藤家族
剛踏進庭院裡,老遠就看到身着一身火紅色和服的京香踩着木屐,快步朝他趕來。
見狀,伊恩不由得挑了挑脣,口吻戲虐道:“京香,你的淑女形象盡毀了呦~”
“伊藤少爺!!”京香邁着小碎步,好不容易跑到了他的面前,滿臉思念與憧憬的說:“主人對您甚是想念,伊藤少爺……”
¤т tκa n¤¢ o
多少年沒見這個跟在自己身後的小丫頭了,他眼底閃過一抹惆悵,隨即恢復了不羈的笑容。
“嘖,原來思念我的就只有母親一人,京香,你是一點都不想我麼?”
京香的臉唰地紅了,緊張又不安的結巴了起來:“不、不是那樣的,京香也、也很想念伊藤少爺……”
“好了,我不逗你了。”伊恩收斂了脣邊的笑意,目光深沉的掃了眼屋內,“走吧,帶我去見她。”
他口中的“她”,自然是指的伊藤初雪,也就是他的母親。
京香在前面帶路,很快,兩人就來到了伊藤初雪的臥室。
“主人還在休息,京香先退下了,伊藤少爺有事就喊我吧。”說完,她就欠了欠身離開了。
木屐聲越來越遠,直到聽不見了之後,伊恩才擡手輕敲了敲房門。
“你費盡心思把我召回來,難道,就爲了讓我看你緊閉的臥室房門麼?”
他言語裡盡是諷刺與挖苦,絲毫不留餘地:“若不是看在你已年邁的份上,這次我根本不
會回來。”
如果說,當年害死麻友的人跟秦家脫不了干係,那麼,母親當年的態度與行爲,也是逼死麻友的原因之一。
她在最美好的年華死去,而活着的人,只能悲傷的日夜思念。
緊閉的房門,被人唰地一下拉開了。伊藤初雪陰沉着臉,站在房門口冷冷看着他,半晌,才高傲的仰了仰下巴,道:
“看你這副樣子,想來在那邊也過得不算好吧?既然如此,爲什麼不回來?”
“因爲……我,不樂意。”伊恩挑高了眉,一臉你奈我何:“我看母親您面色紅潤,體態豐盈,一點都不像是生病了呢。既然如此,那我也不多作逗留了……”
沒有理會他的話,伊藤初雪轉身進了屋,聲音幽幽道:“別傻站在那兒,進來坐吧。”
榻榻米上,伊恩席地而坐,手捧一杯清茶,低頭抿了口:“不錯,是好茶。”
“歲月不饒人,哪怕我不想承認,也不得不面對已然蒼老的自己……恩澤,能否看在我終將歸土而眠的份上,以伊藤的名義繼承家族衣鉢呢?”
不給他開口拒絕的機會,伊藤初雪雙目含淚,第一次在兒子面前卸下了高傲冷漠的面具,坦露了心聲:
“我很後悔,當年若是不極力反對,那麼,麻友現在是不是還好好活着?這些年來,我始終活在巨大的自責與厭惡中……我從小接受着伊藤家族嚴格的家訓教育,前輩們不允許我流露出女人的軟弱,我必須要像男人一樣,撐起整個伊藤家族……”
時間久了,她就漸漸形成一種思維慣性,什麼事都必須以她爲主,不允許任何人反駁。
所以,當她的女兒麻友堅持要嫁給一箇中國男人時,她才感到沒由得憤怒暴躁,因爲計劃完全脫離了她的掌控,這讓她心生不安,甚至是恐懼。
聽着她的自我懺悔,伊恩動了動嘴脣,沒吭聲。
“對不起。”沉默了片刻,伊藤初雪起身朝他深深鞠了一躬,態度虔誠:“我對自己曾經犯下的罪惡,感到深深的抱歉……是我做錯了,對不起,請原諒我。”
這是伊恩第一次看到母親低下了高傲的頭顱,內心震撼驚詫不已,然而,在最初的震驚、不敢置信消失後,取而代之的卻是一股無法言喻的淡淡憂愁與心疼。
他的母親啊,再也不是記憶中那個強勢跋扈的伊藤家族長了,此時此刻,她黑髮夾雜了不少白髮,儼然是一位衰老的普通母親。
“……好,我答應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