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到夜蓮被辱罵,周圍的人並沒有流露出多少同情憐憫,也沒有對十三郎毫無學子風範的惡行行徑而鄙夷憤慨,而覺得興奮。
雖明知道兩人不可能在衆目睽睽之下上演一出火星撞地球的戲碼,衆人還是忍不住暗暗叫好,甚至小有期待。
矛盾永遠是人們極力迴避卻又孜孜以求的東西。
迴避的是自己,求的是別人;或者換個說法,迴避的是風險,求的是利益。
假如矛盾發生在別人身上,又能給自己帶來利益,那就再好不過。
叫人失望的是,夜蓮彷彿真的換了一個人,或者乾脆將所謂榮辱之念徹底丟棄,僅以冷漠相對。
她說道:“你應該知道了我的情形。”
十三郎老實回答道:“我知道,你比一個月前更強。”
衆人大惑大驚,繼而生出幾分慶幸,不少人將目光投向何問柳,帶着幾分幸災樂禍。
如今誰都知道十三郎是什麼人,清楚他不會在這件事情上說謊。只是,無論他們心裡如何猜想,也沒有辦法找出夜蓮比以往更強大的理由。
夜蓮說道“那你就該明白,激怒我對你沒什麼好處。”
“說的沒錯,反之亦然。”
十三郎神情不變,平靜的語氣中透出的是無盡之刻薄與寡毒,錙珠必較的小人嘴臉。
“再壞也壞不到哪裡去,而且我還知道。替身傀儡只能用一次。”
他不再給夜蓮機會,從大灰身上下來邁步走向迎過來的嚴萌等人,說道:“也不知道尋個坐騎,起碼可以代步。”
“我又沒有這麼漂亮的大馬。”
萌妹子臉上紅霞尚未散盡,粉嫩的小手揉着大灰的腦袋笑道:“把它借給我吧,回頭讓師尊還個更大的。”
大灰不屑揚起頭,驕傲的臉上極力做出前輩高人面對晚輩纔有的冷峻與無奈。身體實則已酥了半邊。它的前蹄有力地在踱了兩下,好似再說:“誰他嗎能有我壯。”
“不用借,待會兒和哥哥走一塊兒。叫它把你坨着。”
十三郎拍拍嚴萌的腦袋,回過頭朝何問柳說道:“何師兄可願與我們一道?”
何問柳微楞,看他的目光如同看着一個傻子。
登山既然有風險。相熟學子抱團同進便是最佳選擇,尤其是來自同一分院的學子,理應不離不棄。十三郎鬧不清何問柳爲何會如此表情,好生驚訝不安。
他意識到,自己好像犯了什麼錯,特白癡的那種。
“哥哥,你有沒有做過功課啊!”
嚴萌不滿且關心的瞪他一眼,說道:“進山之後就會自動分散開,誰也不知道會和誰走在一起,又或是獨自一人的。”
曲回說道:“呵呵。蕭兄藝高膽大,不屑於理會這些。”
“有這一說嗎?”
十三郎好生尷尬又好生埋怨,暗想老爺子未免太不負責,這等細節都和我講。擡頭看了看遠方,他說道:“須彌山。好像不大啊。”
柳若衣看了嚴萌一眼,語氣微酸說道:“那是在這裡,進入之後就是另外一幅光景,且神念探查難超百米,蕭兄若是想尋人,怕是不太容易。”
“還不止啦。據說有些地方佈滿迷幻陣法,人在其中都很容易迷失心性。”
嚴萌惋惜說道:“這匹大馬是魔獸,影響更大。”
大灰頓時有些不樂意,狠狠瞪了她一眼。
“先進去!”
不待夔神反抗,十三郎便將它收入獸環,擡起頭看了看周圍,眉頭漸蹙。
“假如恰好與夜蓮一路,切記要後退三步。”
他又看了看嚴萌,說道:“那條大蛇被她弄沒了,會不會很麻煩?”
嚴萌明白他的意思,心裡瞬間被甜蜜包圍,小心翼翼說道:“不怕不怕,師尊給了我這個!”
說着話,她伸手摸向胸口。
“噓!”
十三郎趕緊拍開她的手,說道:“別讓人看見。”
“看不見的,呃……”
嚴萌忽然意識到什麼,頓時霞飛雙頰,衝口朝周圍痛斥。
“看什麼看,沒看過……那啥呀!”
……
……
“咔嚓!”
人已到齊,正當學子們各自收斂心神,爲即將開始的入山做最後預備時,天空陡然響起一道炸雷,未等所有的人擡起頭,劇變隨之發生。
大地彷彿裂開一道口子,無邊紅雲從地下朝天空飆射,瞬間便將須彌山的天空佔據,若不是在場的都是修士而非普通凡人,定會以爲這是火山噴發,又或是天空被點燃。
紅雲帶着難以想象的灼熱,翻滾沸騰着朝周圍蔓延,其勢頭彷彿馬上要衝到人們眼前,隨即卻被一道環繞着的無形屏障所阻隔,如無數煙騎一頭撞上了牆,發出震天之轟鳴。
火雲之下,更多的黑煙隨之瀰漫,伴隨着聲聲狂嘯嘶吼,以破天之勢直上九天,將本已咆哮的火雲惹得更加憤怒,好似要沸騰起來。
無形屏障承受了更多壓力,漸漸在海嘯般的聲浪中顯出形狀;九條盤龍之柱直射雲霄,彼此鏈接成一圈,將黑與火牢牢鎖死在裡面,雖面對堪比天怒的衝擊,猶自巍然不動。
劇變發生得極快,從人們聽到聲音開始不過三息,須彌山便已徹底淹沒,眼前好似懸掛着一個被黑煙瀰漫的巨大太陽,且不斷掙扎咆哮想要擺脫束縛衝到人們眼前,碾碎這一羣無知螻蟻。
山下集體駭然失色,不少人面色慘白,心神完全被恐懼所充斥,幾欲掉頭而去。更有人兩腿顫顫好似要膜拜天威。嘴脣哆嗦着,說一些自己都聽不懂的祈語。
“五靈聚煞,九宮鎮仙!真的是九宮鎮仙大陣!”
袁朝年一直默不作聲的跟着十三郎,此時才驟然驚呼起來,兩之眼睛閃爍着精芒,與無法形容的狂熱與貪婪。
“鎮仙?難道不是鎮魔?”
十三郎同樣爲眼前的情形所震撼,兩眼盯着看起來好似伸手便可觸摸得到的你層光膜。略有些失神。
“靈脩佈陣,怎麼會用這麼忌諱的名字。”
“因爲……”
袁朝年尚未來得及回答,山內劇變再次發生。無數利刃撕開空氣的尖嘯聲中,一道道劍光、槍影,刀芒乃至五花八門所有能想象得到的齊形兵刃從地底飛出。劈斬掠撩衝入紅雲黑火之中,掀起更多風浪。
綠氣再起,黃芒又聚,當一層宛如地面整體拔高的厚土之意浮現後,一聲足以令萬靈顫抖的嘶鳴怒吼沖天而起,聲音中透出的,是幾可藐視蒼穹的不屈之意,是萬年、十萬年、百萬年也不會有半分改變的憤怒與吶喊。
這些並非主要,真正讓人們從靈魂覺得恐懼的,是那聲音中帶有染紅一方世界的滔天殺戮。是億萬生命都不足以泄其忿、解其怨、化其仇的誓言。
嘩啦!
嘶鳴怒吼響起的那一刻,人羣瞬間撲到一地,數千圍觀學子,能保持站立者十不足一,就連參加此次登山的道院天驕之中。也有不少人當場跪拜。彷彿在那道聲音之下,非此不足以表達恭敬,非如此,便不能解除心頭恐懼一樣。
“八方朝拜!這是仙人才有的威儀,傳說一定是真的,須彌山下。的確封印着一隻神獸,或者是墮落之……”
袁朝年的雙眼都因激動變得通紅,忽然想到自己的職責,拉了拉十三郎的衣袖,輕聲說道:“蕭兄,五靈之中,金火最易沾染煞氣,木靈易致幻,厚土看似安全實則最爲冷漠無情,黑水……”
他驚呼道:“蕭兄,你怎麼了?”
“我,沒,事!”
十三郎咬着牙,幾乎是一字一頓,彷彿從靈魂中迸出這幾個簡單的音節。深深吸入一口氣,他強行將心頭的那一抹陡然強盛起來的不祥預感壓下去,又傳出一縷神念將啞姑略做安撫,說道:“你繼續講,那條路好走?”
袁朝年苦笑說道:“沒有好走的路,只有最適合自己走的路。以你的肉身強悍程度,如果讓我來說,反倒是常人最爲畏懼的、帶有劇毒惡瘴的黑水之地更合適通行。”
略想了想,他又叮囑說道:“不管那條路,蕭兄需要謹記的是,五行不過是開始,踏須彌步步皆危,處處皆險,又有這麼多人……任誰也無法完全以力破之。若是緣分不夠,切記要控制好貪念,不要逞強行事。”
“不是各走各的路嗎?”
“那是開始,最終還是要碰到一塊兒的。”
袁朝年神情凝重且透着苦澀,說道:“這一次,能活着出來的人,我看不超過三成。”
“這麼嚴重!”
十三郎被他嚇了一跳,心裡不禁對院長的決定產生幾絲懷疑,暗想老頭子到底是爲了什麼,非得折騰這樣一次註定充滿陰謀殺戮的自毀之旅。
疑慮中,他還有更大的疑惑難以釋懷,忍不住問道:“袁師兄到底是什麼人,怎麼會知道這麼多?以我看,你早就具備進入內院的資格,爲何遲遲……”
他與袁朝年的關係甚爲奇特,彼此都明白對方不好惹,卻又都不願意說破。如今登山在即,十三郎怎麼都想不到他竟然連須彌山都知道得如此之多,再也按不下心中好奇。
“咳咳,我是身不由己,其實我估計大先生他們心裡都有數,只是不說出來而已。”
袁朝年苦笑着給出迴應,說道:“蕭兄不要再考慮我的事,若是順利獲得仙緣,無論你想知道什麼,袁某一定如實相告,不會有半分隱瞞。”
“呃……”
十三郎正想說點什麼,眼前情勢突然大變,五色之光如同被一隻巨手所按,交錯扭曲着被無情鎮壓在山內。空中隨即傳來院長蒼老的聲音,彷彿在嘆息。
“上古陣法已開,學子速速入山,破須彌!”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