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天色放晴,秦八帶着一身酒氣返回小屋。
自從十三郎幾日前歸來,秦八就過上這種早出晚歸的日子,整天混跡於各處酒樓賭坊,或是胡侃爛賭,或是忙些別的事。因爲落雨,城裡似他這樣過活的人很多,不會引起什麼人注意。
今天秦八回來的比較早,在外面走得歪歪扭扭,彷彿隨時都會醉死在路邊。進了屋,他馬上變得神采奕奕,趕緊向十三郎回報消息。
“七哥進山了,帶着五鼠那幾個雜碎一起。”
接過小蝶遞過來的醒神湯,秦八一飲而盡,隨即抹了抹嘴巴,說道:“我沒敢搭話,不過七哥與何鐵頭聊了兩句,提過幾次陰陽峽谷。我估摸着,他們應該是去那一帶活動。”
說着話,秦八將空碗遞給小蝶,道了聲謝。小蝶想起前幾日自己曾被這個漢子抱過,小臉不覺有些羞紅,扭身走出靜室,將空間留給這些能做事的人。
“陰陽峽谷?他們去那兒做什麼?”老五疑惑問道。
秦八將目光從小蝶的背影上收回,說道:“七哥沒說,不過我打聽了一下,凡是被胖胖和叮噹姐傷過的人,都被戰靈閣問過話,估計是衝這個來的。”
小叮噹在十三郎面前喜歡充小,然而在幾個比十三郎大得多的漢子們面前,她卻是一副大姐派頭。加上她的實力修爲本身也遠在這些人之上,沒人敢對其不敬。
聽了秦八的話,小叮噹說道:“哥哥,接下來怎麼做?”
十三郎沉吟了一下,問道:“陰陽峽谷罡風距離變緩,還有幾天?”
小叮噹想了想,回答道:“七到十天左右,並不都是那麼準點。”
“時間還是夠的。”
十三郎點頭說道:“七天時間,足夠宗鳴下定決心。在此之前,自然是要斷其手足,讓他再也無人所用,不能不親自前往。”
言語之間,十三郎的聲音不自覺的帶上殺意,散發着一股冰寒的味道。老六的性子急,連聲道:“那就成,尤其是那個什麼五鼠,自從跟了厲風,沒少幹缺德事,早該做了他們。”
老五跟着說:“少爺您說,咱們啥時候動手,老七和他們在一塊兒,我真有點不放心。”
“你們不能動手。”
十三郎擺擺手,說道:“你們已經幫了我很多,如果不是你們幾個,小蝶她們絕難倖免,就連我自己,也可能一頭撞進落網而不自知。”
話音一轉,十三郎認真說道:“不要多心,這件事情確實不是你們所能參與。我已經犯過一次錯,不會再犯第二次。”
老五老六對視一眼,頹然地低下頭。他們何嘗不明白,對他們來說,修士實在有着太多不可思議之處,很難與之對抗。
十三郎又說道:“報仇的事情,有小叮噹幫我就已足夠,成與不成都不許再想。你們照顧好小蝶她們。這件事情結束之後,你們就離開落靈城,去哪裡不要和我說,記住不再回來就好。我留了幾樣東西給你們,只要不露出馬腳,安全當無問題。”
兩人黯然點頭,老八按不住疑惑,說道:“少爺,我的修爲低劣,本不該多嘴。但我有句話……”
十三郎笑了笑,說道:“沒什麼不能說的,說吧。”
只有這種時候,十三郎的臉上才偶見笑容。現在的他,與以往的十三少爺截然不同,眼中無時無刻不蘊含着冰冷,哪怕是在笑,這種冰冷也無法消除。
秦八與十三郎的目光相觸,心頭微震,說道:“七哥去之前曾經留話,少爺如果沒有妥善的安排,他寧可長期呆在那邊等,也不願您貿然行動。實話說我很替七哥擔心,不過他既然這麼決定了,咱們做兄弟的自然得跟着。只是有一條,宗鳴就不說了,那位四目老人,少爺打算怎麼對付?”
話問得很直,也很實在。包括小叮噹在內,幾人的心裡都有同樣的疑慮。眼下秦八將話頭提出來,衆人的目光齊齊看向十三郎,靜等他的解釋。
十三郎看着眼前的幾人,心頭頗爲感觸。他自然明白,這幾人和他謀求這樣的大事,實際上等於將性命交到自己手裡。恩情交情友情統統放在一邊,但是這份信任,就足以令他道出實情。
他誠懇說道:“如何報仇,現在我只能說:分而治之。至於那個四眼老狗,明天我回來的時候會告訴你們,這樣可好?”
能從十三郎嘴裡叫出老狗這種粗俗的稱呼,唯一的解釋是他已經恨極;倒是那個四眼很是新鮮,不過衆人已經習慣了他的奇人奇語,沒怎麼放在心上。
“少爺今天要出去?”老六問道。
目光看向小叮噹,小叮噹白了他一眼,示意自己也是剛知曉此事。自從十三郎回來,除了開始那天枯坐一夜苦思冥想外,倒沒見什麼出格的行爲。如今幾人突然聽他說要出去,禁不住有些擔心。
“是啊,今天要出去一下。放心,我不會傻到去送死。”
十三郎明白他們擔心什麼,說道:“我去陰陽峽谷看看,這條路我很熟,天明就可返回。”
落靈城距離峽谷不過百餘里,一夜打個來回不是難事。老五心裡估量了一下,還是忍不住疑慮,問道:“那樣的話,少爺在那邊停留的時間不過個把時辰,能做些什麼?”
未等十三郎開口,秦八已經開口喝道:“做什麼要你管,少爺自有他的用意。”
他心裡明白,此行多半與四目老人有關,不過這種事情卻不是羣策羣力就能起作用,知道的人少,反倒好一些。
十三郎擺擺手,說道:“沒什麼特殊的,我記得那裡有個地方,應該可以佈置一下。如果有效,接下來的事情才能繼續。滄雲宗我自然惹不起,但是那個四眼,還是可以想想辦法。”
“我陪你去!”
小叮噹立即說道:“峽谷裡的情形,我比你熟。”
“你不能去。”
十三郎斷然否決,說道:“你帶着胖胖去找田七,成與不成,今天是很重要的一天。”
不理會有些憤憤的叮噹,十三郎對秦八說道:“你們留下來守家,無需爲我擔憂。另外有一點可以放心,我有七成把握,宗鳴不會給七爺下禁制,甚至連跟蹤印記都不會下。”
“呃……爲什麼?”
十三郎的話題轉得比較快,秦八楞了一下才反應過來,疑惑地問:“那位二少爺不簡單,且生性多疑,爲什麼會那麼信任七哥。”
老五老六顯然有着同樣的疑問,紛紛將目光看向十三郎。這個事情一直壓在他們心裡,又不好對十三郎說,很沉重。
“正是因爲他多疑,而且不會輕信七爺,所以纔不會下手。”
十三郎的語氣輕輕,異常肯定地說:“道理其實很簡單,在宗鳴眼中,無論七爺是不是我派去的人,他都不能隨意施展禁制。”
望着幾人茫然的表情,十三郎卻沒有繼續解釋,說道:“總之你們放心,沒有七成以上把握,我是不會動手的,不會讓七爺落入險境。不過今天晚上,恐怕他要受點傷才行……”
“那算得了什麼!”
雖然不明白十三郎信心何來,三條漢子卻不禁心頭一鬆,齊聲說:“就算沒這檔子事,咱們哪個不是隔三差五得放點血,話說真要是幾個月不受傷,我還不習慣了都。”
他們的神態輕鬆,話說得也很輕鬆,聽在十三郎耳中,卻如三塊千斤巨石般沉重。他朝幾人抱拳,極爲鄭重的施禮道:“幾位對我的相助之恩,只能……恐怕我是沒什麼機會報答了,請受我一拜,十三郎替哥哥嫂子他們一起,謝謝你們!”
幾人大驚,一陣手忙腳亂的謙讓。想到十三郎他們要做些準備,分說了幾句,就各自回房安歇去了。
待他們走後,小叮噹忽然說道:“哥哥你是不是打算在一線天……哎呀!”
難怪他要驚叫,十三郎再次當面解衣,開始裝扮起來。彷彿在他眼裡,永遠都不會有小叮噹這個實質上的女人存在。
“哥哥你幹嗎……幹嗎還要裝成女人?”
手掌捂着眼睛,小叮噹從指縫間偷窺十三郎的“嬌軀”,疑惑地問道。
“有始有終吧,從這裡開始,從這裡結束。”
十三郎的動作極其麻利,很快就變成“紫依”摸樣。嘴裡說道:“而且,我將來還要從魔域回來,身份不能泄露。”
小叮噹似有些失望,忍不住嘲諷道:“得了吧。現在誰還不知道,蕭十三郎就是十三爺啊!”
“知道歸知道,知道不是看到,就算看到,也未必能當成證據。”
十三郎收拾好一切,舉步說道:“將來我還是要進道院,滄雲宗……遲早會再打交道。”
小叮噹聽得雲裡霧裡,心裡反覆唸了幾遍還是沒弄明白他什麼意思。無奈只能跟上去,忽又好奇地問:“哥哥你剛纔說,宗鳴不會給田七下禁制,到底是爲什麼?”
“不爲什麼,他就是不會。”十三郎淡淡地說。
…
“我沒有對你失去信任,更不會輕易相信那個田七。”
小樓中,宗鳴望着厲風疑惑的表情,灑然笑道:“是不是奇怪,爲什麼我不給他下上禁制,甚至連印記都不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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