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郎將那幾截殘破的推骨收起來,又拿出一個袋子,揮手將那堆碎屍爛肉通通裝進去。
隨後他再把戰場仔細的搜索了一遍,把包括飛蟻殘屍、法器碎片在內的一切痕跡通通抹去,這才轉過身。
胖胖一直在旁邊看着他,有些不解。
“胖胖,走了!”
胖胖不理他,目光似有些委屈。
十三郎想了想,笑着說道:“裂風獸就那麼點腦子,都被你一個人吃掉了,這些留給蟻后。”
胖胖的眼睛轉了轉,還是不理不睬。
十三郎說道:“它現在也是我的寵獸呀,大家應該和平共處。”
“呱呱,呱呱!”
和食物和平共處?胖胖無法理解這種思維,憤怒地叫了兩聲。
十三郎正色說道:“從某種程度講,它可以算你的妹妹,你應該照碩它。”
“呱呱呱……。”
胖胖連連搖頭,目光不屑。
十三郎蠱惑地說:“胖胖是貴胄,應該有點風度。”
“……,呱呱!”
胖胖聽得很高興,但是依然搖頭。
十三郎無奈嘆息一聲,說道:“好吧,就當你幫我的忙,這總行了吧!”
“呱呱,呱呱!”
胖胖隨意叫了兩聲,不知道它是啥意思。
十三郎大爲頭疼,說道:“此地不可久留,別鬧了,快點走吧。”
“…”胖胖乾脆打起盹。
“你走不走?”
“你真不走?”
“你再不走我走了!”
“你……個小王八羔子欠抽是吧,小爺不發威你還真當我好脾氣不是!”
十三郎最終露出隱藏了十五年的本來面目,大喝一聲道:“給我過來!”
剛剛從你死我活的搏殺中解脫,十三郎一旦發威眼裡不由自主地帶上了凌厲之光口胖胖明明有些害怕,卻依然趴在地上不肯動窩,很是反常。
心頭涌起不耐,十三郎擔心此地的異變會驚動他人前來查看,正準備強行將它帶走,忽聽一道蒼老的聲音響起。
“殺了我的寵物,就這樣走了麼?”
瞬時之間,十三郎通體冰涼。
彷彿畫面定格後慢慢流轉,他像一隻動力不足的木偶般緩緩轉過身腦海之中,千百個年頭同時閃過。
“此人是個老怪。”
“裂風獸絕不會真是他的寵物,此人來意不明,敵我難辨。”
“此人不是我所能敵。”
“此人……,胖胖可能認識?”
轉身的這點時間裡十三郎已經調整好情緒:待他看清來人的摸樣,頓時舒了一口氣。
他朝來人躬身施禮,說道:“蕭十三郎見過前輩。”
那是一個老人,一個身背長劍、披頭散髮樣子邋遢幾乎看不清長相與年齡的老人。
他的體形矮小,十三郎年齡不大身量卻不低:然而站在十三郎面前,給他的感覺卻彷彿一座莽莽大山巍峨陡峭,高不可攀。
老人說道:“你認識我?”
他的聲音平淡但字字皆有金石之音:落在十三郎耳中,無端生出一股凌冽不可抗拒之意,彷彿只能實話實說,容不得半句謊言。尤其是老人的眼睛,明明看起來渾濁無神,卻隱含一股無匹的銳利,十三郎僅僅與之對視一眼,竟有股魂魄爲之刺傷的感覺。心中大起凜意態度越發恭敬起來。
他回答道:“晚輩有些猜測不敢妄言。”
老人說道:“不要遮遮掩掩,說來聽聽。”
十三郎再次施禮,說道:“塔山大哥曾經描述過前輩的形貌,晚輩斗膽猜測前輩就是大哥的師尊,古劍門長老~鬼道。”
老人嘴角泛起譏諷說道:“他還記得老夫。”
十三郎沉默下來,心裡暗想大哥對他的這位師尊實在談不上尊重,還是少說爲妙。
停頓了片刻,老人問道:“塔山川…,爲何會與你說起老夫?”
聽了他的話,十三郎不禁有些感慨,心想大哥和他的這位師尊明明感情深厚,隔閡卻如此難以消除,實在難以理解口難道說,徒弟和別人談談師傅也算什麼奇怪的事情?不過轉念一想,他又爲之釋然。記憶中塔山除了對自己,的確沒有在別人面前談到過師尊。如此看來,老人對塔山倒是瞭解的很。
他回答道:“之前大哥着我將胖胖送到古劍門,並言務必要親手交到前輩手中,後來的事情,前輩既然親臨落靈城,想必已經查證清楚,無需晚輩贅言了。”
回答很簡單,十三郎既沒有着意渲染自己與塔山的感情,也沒有對老人做何逢迎,就這樣簡單的將事實說出,透出一股質樸的真誠。
老人沒有再問什麼,目光移到躲在一邊裝老實的胖胖身上:胖胖被老人所視,很隱蔽地縮了縮脖子,似乎有些畏懼。
老人望着它,臉上第一次露出表情,略有些傷感地感慨道:“想不到,你這個頭畜生倒還記得我。是不是因爲當年對你太狠,還在心裡記恨老夫?”
“呱……”
胖胖竭力想要做出英勇的姿態,然而記憶中某些隱藏極深的畫面被激活,它意識到現在的主人並不能給自己足夠的保護,頓時弱了聲勢,有些虎頭蛇尾。
十三郎是何等機靈的人物,馬上開口道:“其實,塔山大哥時常念及前輩。雖有抱怨委屈,當在晚輩看來,他對前輩身懷敬意,還是很感激的。”
如果說之前提及塔山,十三郎是完全按照事實描述的話,此時就已是半真半假了。塔山對他這位師父不能說不尊重,不然也不會讓十三郎去投奔:然而他因爲某件十三郎未知的往事,對鬼道的抱怨裝了一肚皮,委屈更是一籮筐,哪有半點感激。按照修士的傳統,如此狂悖的弟子,鬼道不來個大義滅親就已經算仁慈,怎麼會在乎他的死活。
老人幾百近千歲的人物,如何聽不出十三郎的意思,擡起頭看了他一眼,說道:“你好像又有猜測。”
十三郎誠懇地說:“不敢欺瞞前輩,晚輩猜想,前輩與大哥的關係,並非只是師徒那麼簡單。
”
老人的臉色變得冷漠,淡淡說道:“倒是個剔透心思,說這些,不怕老夫殺了你!”
殺字出口,十三郎頓覺周身一緊,空氣彷彿變成了銅牆鐵壁,將他牢牢禁錮其中。老人沒有做出任何動作,也沒有任何法力個波動,僅僅是放出意念,就讓他難以撼動分毫。
這是十三郎第一次面對真正的高階修士,心頭的震撼可想而知。眼下是陰陽峽谷風暴最強的時候,老人卻如履平地,其強大母庸置疑。然而知道並不等於明白,十三郎曾經無數次想過,那種傳說中的強者究竟強到什麼程度,比如說,是不是擡擡手即可殺人,看一眼讓人喪膽,就此再無還手之力。
如果修煉到他所想的程度,他覺得已經到了極限,再也無法深究。
然而當他親身感受到老人的強大,十三郎才明白,自己並沒有把他們看得過高,反倒是想得太弱了。
心頭泛起苦笑,十三郎下意識地想到了冉雲。他不知道冉雲究竟強到什麼程度,然而從宗明的態度來看,至少不會弱於鬼道。自己連着殺了他兩個兒子,真可謂痛快一一快樂且又痛苦。
臉上並沒有多少懼怕的意思,十三郎靜靜地望着鬼道,忽然認真地說:“大哥已經死了。”
這話很有意思,包含着諸多說不清道不明的思緒。聽在老人耳中,竟好似那個矮矮壯壯的頑劣之徒站在自己面前,朝他發出怨言:“我已經死了!”
老人的面孔抽搐了一下,冷漠地說:“他是因你而死。”
十三郎周圍的禁錮更加嚴厲,隱隱帶着一絲真正的殺意,幾乎令他連呼吸都停止。
他艱難地搖搖頭,肯定地說道:“前輩何必自欺,大哥身死,晚輩確有處事不周之責:但若說他是因我而死,怕是說服不了自己。”
老人面色微寒,眼裡的痛色再也掩蓋不住,說道:“落靈城之變皆因你多事而起,還要與老夫狡辯!難道你以爲老夫會因爲塔山的關係,真的不會殺你!”
因其憤怒,十三郎周圍無形的壓力已經到了極限,他的面色紅漲,身體變得有些扭曲之感。看起來,老人只需意動,就能將他生生擠成肉餅。
“呱呱,呱呱!”
胖胖突然大叫起來,聲音種充滿焦慮與恐慌,更多的卻是憤怒。它將長舌朝十三郎彈出,想要將他從禁錮中解脫出來。
徒勞無功!
任憑胖胖如何努力,如何用出最大的力量,那條無堅不摧的長舌,最多隻能觸及到十三郎身體一尺之地,再也前進不得分毫。
眼看十三郎越發難以支撐,胖胖變得焦躁起來,轉過身軀,鼓囊囊的眼睛瞪着老人,竟似有向他發動攻擊的跡象。
“胖胖……,別動。”
十三郎吩咐胖胖一聲,又朝老人搖了搖頭,說道:“沒什麼意思。”
“想激我?你當老夫是什麼人。”
老人冷笑,漠然地說道:“在我面前不用耍小聰明。即便如你所說,老夫殺了你,也可替塔山報一半仇。”
十三郎再次搖頭,嘲諷的語氣說道:“那麼,另一半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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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沉默下來,望着十三郎久久不能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