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那年,他感覺是最幸福的。
那時他家住在北京城邊緣的平房裡,是牆壁上長滿爬山虎的老房子,陰暗、潮溼,夜晚還有壁虎光顧,一些腐爛的氣息在一些綠色的生物的遮掩下肆意滋長,發出一些黴味致人暈眩的味道。到了冬天,壁虎少了,然而窗戶卻都一律被藤弄地緊繃繃的打不開,整個老房子顯得更加陰暗起來,整面牆被藤四處纏繞着,房子裡的燈也只是淡淡的黃色,像世界末日天空的顏色。
那天,舊鄰居剛搬走,他從自家的門縫裡向外看去,發現新鄰居是母女兩個人,母親是高高瘦瘦的穿着入時的妖豔女人,而女兒則是一個扎着兩隻小辮子穿着棉布格子的小女孩,個頭和自己差不多。後來母女兩個進房後不久,那母親就帶着女兒出來敲他的家門,說窗戶凍住了,打不開,屋子裡又實在氣味不好聞,請他的父親幫忙打開窗戶。這時候那個小女孩就從母親身後閃出來,見了站在門前的他,古怪精靈地笑。於是他也對着她傻傻地笑。
小女孩的媽媽很忙,經常把女孩留在家後就走了,有時連飯都來不及做。他媽媽見小女孩整天啃幹方便麪可憐,於是就經常要小女孩來自家裡吃晚飯。時間一久,兩個孩子也就熟了。
一日清晨,他夢醒睜開眼睛後,發現漫天飄着樹葉般大小的雪花。他去不了學校,於是兩家大人便把孩子都留在一起,請另外一個鄰居王奶奶給照看一天。王奶奶喜歡找老婆子們一起打麻將,心裡本不願意攬這份差事的,只是大家都是鄰居不好推辭。不過麻將是不能不打的,王奶奶便想出了一個主意來,那就是在大白天裡哄兩個孩子睡覺,這樣她便可以放心地去打她的麻將。就這樣,他和她就鑽進了一個被窩裡,互相摟着睡了整整一個白天。後來他先醒來,發現女孩摟着他的脖子睡得很香,於是他掀開被子,用手去撓女孩的腳心,癢得女孩“哇啦哇啦”亂叫。那時,她8歲,她6歲。
春節剛剛過去,北京城下了紛紛揚揚的大雪,他們就一起在院子裡玩雪。凜冽的風中夾雜着她們的歡聲笑語,是那麼快樂。後來女孩提議堆一個雪人,於是兩個小孩子就“哼哧哼哧”的一個人堆出來一個雪人來。那雪人被大人看見了都直說“好”,都說不像是小孩子能堆出來的,掃雪的爺爺也不忍心把它破壞,就留在了院子裡。他每天清晨起來,都拉開窗簾看雪人,看着看着,一扭頭,發現隔壁窗戶的窗簾也開着,那小女孩也在看雪人,還扭頭來衝他笑。過了幾天,北京城終於抵擋不住春天的蔓延,雪人不幸慢慢地在陽光中化成了一灘水蒸發掉了,而小女孩也紅着眼圈被母親拉着,在鄰居們的切切私語中揮着小手向站在窗前的他說再見了。
2
他大學畢業後,在北京的一家食品公司工作,他說,這裡曾經有他的愛情的種子。
一夜,從一條衚衕經過,聽見有人呼叫救命,他穿越夜的黑,來到旁邊公園裡的樹林裡,看見一個粗壯的黑影,一下子把一女孩撲倒在地。他的心一下子興奮起來,女孩短暫地呼救了幾聲,便不再出聲了,那黑影用了一點兒手段堵住了女孩的嘴。女孩還是在掙扎着的。他看着,悄悄地與他們的距離越來越近。他的兩隻眼睛像狼一樣注視着女孩子的雙腿。那兩條在月光下散發着肉色糜光的雙腿實在使他的慾火像熔岩一樣翻滾着。他覺得那雙不斷邁動着的雙腿正在以一種平穩的頻率把他引向罪惡的邊緣。夜已經很深,但是無雨,月光朦朧,衆多的星星像無數只魔鬼的眼睛,注視着人間。
他想,這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有人犯罪,有人在看着犯罪,大家都在激情奮抗。
黑影和女孩的動作劇烈,使那草叢在月光下更加的**異常。那種**使本想一走了之的他無法離開。女孩悶悶的喊救聲更使他渾身雄性激素一瞬間分泌過剩。一個念頭閃出,在腦子裡只是一轉,便澄清了所有的暗瘡。只見他大步跑上前去,衝進草叢裡,猛地撲在了正壓在女孩身上的那個黑影的身上,一口咬住了他的耳朵,使勁地一拽。只聽那人悽慘地大叫了一聲,一個跟頭翻起來,把他頂到了一邊,便捂着耳朵消失在了樹叢中。
他站了起來,吐掉嘴裡的那血淋淋的半個耳朵,然後去拉那個女孩。這時他就發現她的衣裙都已經被撕爛了,根本遮蓋不住她的身體。她臉上的表情顯得異常的驚恐,她拼命地掩蓋着自己由於衣裙撕爛而**出來的身體。他有些尷尬,也不知道是爲什麼,他扭頭就跑,他是在壓抑自己的慾望。不過他跑出幾米後,便又覺得不對,於是折了回來,把自己的大衣脫下來扔給了那個女孩。你就先穿着吧,早點回家。他支吾地說。
女孩掩飾不住惶恐地看着他,月光一下子把他們照得格外明亮,他們彼此把對方看個清楚。女孩的嫵媚在狼狽與無助的襯托下顯地更加嫵媚,使他心裡一股一股的血向頭上涌。他穩了穩情緒,又說了一遍,你快些回家吧,衣服你就先穿着吧。
說完,他扭頭一口氣起跑出去很遠,直到他扭頭去看再也看不到那個女孩爲止。
3
兩年後的一天,他從火車站剛出來,他看見一個女孩正穿着他的那件大衣。
他從她身邊穿過,他看着她的容顏。他想,天下哪有這樣的巧的事,於是頭一不回的走,她跟在他後面,在一馬路上,她終於攔在了他面前。他感覺的內心在激勵的跳動,他回過頭看到她。她們目光交接處,曖昧嫣然。
她說,她一直都留着那件衣服,就是想再見到他的時候把它還給他。他靜靜地聽着,感覺自己變得了一個隨時都可以感動的人。
然後,他跟她回家,那一條深邃的衚衕裡的一四合院的一間房子裡,她屋門打開,又把燈拉亮,要他進去了。房間的陳設很簡單,最值錢的東西也就那個電暖氣了。女孩子默默地把電暖氣打開,輕聲地說,一會兒就暖和了。他感覺自己早已經沉睡的心有了點溫暖。
那屋子很冷,映襯着女孩子的臉色蒼白而沒有血色。她看上去很憔悴,他緩緩地坐在了一張椅子上,看見她正在拿暖壺給他倒水,於是他說,先不用倒水,我坐一會兒,就走。
你不冷嗎?女孩的聲音依舊有氣無力的,小地像蚊子哼哼。
不冷,我不冷,他的回答有點支吾。
那也喝一點兒吧。他搖了搖頭,說,不用了,真的不用了。
她點了點頭,水倒了一半也不倒了,把暖壺放下,又過去拉上窗簾。之後就脫去了外衣,接下來又脫去了毛衣,毛衣裡面是一件純棉內衣,女孩也把它脫下來。這時候,他有些倉皇起來。
他馬上起身,說,我還有事情,我先走了。
她拉着她的手,把它放在自己的**上。他感覺到一陣的**,瞬間把她抱進了懷裡。他突然感到自己的眼淚可以立刻地流下來。
他覺得太熱了,於是他脫掉了自己身上所有的衣服,也脫掉了女孩身上所有的衣服,女孩的身體輕飄飄的。
一夜,他蠕動在女孩的背上,他吻着她的脖頸,像在欣賞一個瓷器一樣。
女孩並不作聲,只是咬着牙,汗水弄溼了枕巾。他的每一次前進都使她虛弱地呻吟一聲,那一聲就好像一根冰針一樣插在他的中樞神經之間。我很久沒有**了,他因爲劇烈動作而喘着粗氣地說。我也是,她的聲音很虛弱。像在證明這個世界似乎不屬於她。他又說,我太久沒有愛過了。女孩咬着牙說,我也是。然後她的手劃過她的眼睛,有一種粘稠的**在流動。
他用手去撫弄女孩子溼潤的頭髮,問她,你還沒有告訴我你叫什麼名字呢?女孩閉着眼睛,聲音纖細而顫抖地答道,糜。哪一個糜?瀰漫的彌嗎?是糜爛的糜。女孩子問,你呢。林雨落。她知道這個名字突然感覺格外熟悉。是樹林的林,下雨的雨,墮落的落。他學着她的話。我知道。她突然有點興奮,然後他看着她的臉。
你真的叫雨落。
恩。她臉上劃過一絲幸福的微笑。
你小時侯住在哪?
住在哈爾濱啊?
你疼嗎?
有一點兒。
她不再問了,眼前一片失落。
我不想讓你疼,他停住了,於是只是緊緊地摟着她。然後用他溫暖的手溫柔地撫摩着那片隱秘而富有純淨誘惑的毛髮之地。她被這種撫摩俘虜了,她根本無法抗拒這種天地間最靜謐的激情。
他的手繼續動作着,嘴又去吻她微閉上的雙眼。
你怕疼嗎?他問。
怕,我從小就很怕疼。她顫着聲音答道,就要被那隻手把剛剛逝去的**再一次送回來。
我不會讓你疼的。
我依舊會疼的,沒有人能夠改變。**再一次襲遍了她的全身,她輕柔短促地呻吟着,在**中眩暈。
他停止了動作,用手撫摩着她滿是汗水的前額,看着她的喘息聲逐漸平穩之後說道,你嫁給我吧,嫁給我就不會再有任何地疼痛了。
她“撲哧”地笑了出來,這樣的笑對於她顯得很吃力。
他親吻着她的鼻子,感受着她因輕柔呼吸而略微顫動的鼻翼。他的身體緊緊地貼着她的身體,彼此不知道自己身上的汗水到底是誰的。他只覺得自己的血管裡流着的全都是她的血液,她的血液控制了他的靈魂,他覺得自己一生一世最愛的人此時此刻就赤裸地被自己壓在身下,她很怕疼,她同樣很虛弱,他要保護她,不讓她疼,不讓她痛,他要這世界上沒有東西能夠傷害她,她是他的寶貝,她是他的血脈。
當一個男人真正認識到該不惜一切代價去保護一個女人的時候,那麼他便是真正得到愛了。
他不能讓她的女人受到傷害,他不能讓自己心愛的女人喊疼。這便是一個男人,無論什麼男人,遭遇到他真正情愛的時候,所需要做的。
他就這樣想着,在這個他深愛着的女人身上進入了夢鄉。
夢裡,依舊是一個雪人孤獨地站在一片白茫茫地雪地上。
4
他帶她回他住的地方,一室一廳,雖是老房子。但傢俱什麼都齊全。糜在讀大學,白天要去上課,晚上又去一飯店打工,所以他一直等到了晚上十點糜纔回來。
他會問她吃飯了沒,給她燒開水,還會給她擦身子。他發現自己很久沒這樣對一個人好了。他想起了他的初戀。
她叫紫玫,一跟她讀高中,一起讀大學,還說要一起到下輩子。
可大學一畢業,他們在一城市的一家小旅館裡。潮溼,陰暗。他抱着她,她附和着,她說,我們分開吧!他彷彿聽到自己的心在一次次破碎,他安靜不下來,他大聲地對她說,爲什麼。她說,你這男人沒用。原來紫玫發現工作難找,就跟着一個40歲的男人走了。她說,只有這樣的男人才能給她幸福。她還說,子涵,如果你有100萬,我還可以回來。他說,如果我有了100萬,你就回來吧!她笑,她是最瞭解他的人,等他有了100萬,應該都老了吧!
他被她這樣快的轉變,有點暈眩。他並沒有多說什麼。就這樣紫玫離開了他的生活。而他卻感覺愛真的讓人很痛。
當他在紫玫離開他第二年,遇見糜時,他要給她愛。他終於決定再愛一次。他不想再令自己的生活無聊地纏綿下去了,他覺得一切都已經過去了,所有悽傷的事情都已經離開了他的生活,他應該遠離苦與痛,認真地去愛一個女人,享受愛所帶來的幸福。糜,一個沉默的,說話輕聲的,身體虛弱的孤獨女人,正是他要以生命去愛的人。
5
一天下午,他去一賓館接朋友,走到中間的時候,隱約聽見一間房子裡傳來女人的哭喊聲。那哭喊聲聽起來極爲的悽慘而微弱,卻似乎有一些熟悉。他站定了仔細的聽了聽,發現那聲音是從608房間裡傳來的。那聲音使他渾身感到不安,於是他不敢再聽了。正準備離開的時候,他突然聽到有人房間的門被猛地打開,接着是女人的微弱的哭喊聲和男人的怪叫聲,他正疑惑着,那個哭喊着的女人的聲音就離自己近了,他還未反應過來,就看到糜只在身上披着一件白單子跑出了房門,他正想叫他的名字時,她已經從他身邊走過,好像沒有看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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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驚叫了一聲,糜!
緊接着那個矮小粗壯的男人就跟着跑了出來,看了一眼他,追上了她,他周身只穿了一件短褲,渾身的肌肉上被汗水弄地很亮。那男人手一拉,就把她弄倒在地上。他衝過去抓住那個男人的頭,用自己的膝蓋去磕那人的臉。矮小粗壯的男人力氣很大,被磕地滿臉是血卻還是把他扭倒在了地上,用金屬般生硬的拳頭去打他的臉。他被打地口腔鼻腔裡全都是血。那男人轉身又去抓光着身子要爬起來的糜,他就又忍着劇痛撲了過去,用嘴去咬那男人的耳朵,男人大喊一聲,耳朵已經被他咬下來一半。那男人回身過來就是一拳,他被打地滿眼冒雪花。這個時候男人再轉身去抓糜的時候,糜已經跑出了衛生間的門。
男人狂叫着要去追,卻又被他抱住了腿,那男人就用拳頭砸他的頭,他被砸地發暈,手也鬆了,那男人就向外跑。他爬起來去追,慌亂中想起自己的褲兜裡還有一張被凍地僵硬的光盤碎片,於是就把它拿了出來,直奔那個男人。
男人跑出衛生間,把已經胡亂穿了些衣服正要逃跑的糜堵在了走廊裡。這時糜纔看見原來追在男人身後的竟然是他。她一時間驚呆在了哪裡,眼見男人就要撲到她身上去了,只見他一個箭步撲倒了那個男人,滿臉是血地衝着糜大喊:“快跑!跑回家啊!”
那個男人用肘部去磕他的臉,但是與此同時,他已經用手裡的那玻璃碎片狠命地劃了一下那個男人的脖子,這一劃卻好象正劃在了地方,那男人的脖子“哧”地響了一聲,血就噴到了走廊的牆上。他吐出一口血,又是用力一紮,正紮在那男人的喉嚨上,男人像泄了氣的氣球一樣怪叫了一聲,一命嗚呼了。
糜蒼白着臉說不出來話,他站起來拉着糜就往樓下跑。樓梯裡空無一人,他很快地拉着糜跑到了一樓的衛生間裡,翻窗戶跳出去了。拐過了幾條深邃繁亂地衚衕,糜就撐不住了,一下子摔倒在地上。她身上的他的風衣也滑落在了一邊,只剩下一層單薄的外衣。他把糜扶起來,把風衣爲她穿上,然後背起她來繼續跑。
陰曆年要到了,一聲鞭炮的巨響劃破乾燥陰冷的天氣,他只覺得腳下開始不穩,但是他在心裡對自己說,無論如何,一定要堅持到家。
6
他把昏迷不醒地糜抱回家,用一牀後被子把她的身體裹了起來,儘量讓她暖和一點兒。自己用涼水洗乾淨了臉上的血跡,洗臉的時候突然覺得牙很疼,用手一碰,那牙就掉下來了,弄的他滿嘴都是血腥的味道,於是又去廚房裡漱口,好一頓折騰,纔算覺得嘴裡清淡無味了,臉上也乾淨了一些,頭也不像剛纔那樣暈了。這時他心裡開始不安起來,知道自己殺了人,同時又不敢想象糜爲何會跟那個男人聯繫到一起。待他再回到屋子裡的時候,就看見糜已經身上裹着被子半躺在牀上了。
面色蒼白的糜用眼睛輕飄飄地看着他,先抿了一下嘴,然後說道,你怎麼在。
他低着頭回答,我去接個朋友
糜輕聲地迴應道,沒有什麼,反正我也騙了你。
他走過去背對着糜坐在了牀邊上,小心地問道,那個男人,是怎麼回事?
哦,他把我帶回賓館裡一起玩玩。
玩玩?
糜虛弱地笑了笑,點了點頭,說,對,我經常和男人一起‘玩玩’,我從前沒有告訴過你,但是今天我想應該是把一切都告訴給你的時候了。
什麼?
我不是乖孩子,從小就不是,或許是本來就有做乖孩子的資本。
他轉過身來,用一雙血紅的眼睛盯着糜蒼白地面孔大聲問道,你究竟在說什麼?他基本上已經反過味來,他開始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他也回憶起糜當時跑出房間的時候是光着身子的,他的腦子全亂了。
糜的面孔卻依舊柔和,沒有任何過激的表情,她衝他笑了笑,說,也許你當年的那一夜就不應該去搭救我,你根本就不應該認識我,認識了我,也就是從當年你救我的那一刻起,你就註定要死在我手上了,真對不起。
他渾身顫抖着。
你當年救我的時候,我就已經是那種晚上去夜總會陪男人喝酒聊天的女人了,我當時十八歲,我別無選擇,你救我的半個月後,我第一次與一個男人上牀。我當時很苛刻,只有我覺得完美的男人我才願意把自己的一切都給他,事後我摸着白色牀單上自己紅色的血跡哭了,我覺得好象我已經把我的全部都交給了他……然而沒有想到他卻是一個騙子,他只是把一疊鈔票放在我的額頭上,然後對我說,寶貝,夠嗎?之後一個又一個在我身上喘過氣的男人都是騙子,他們無疑是想把我玩一玩而已,因爲我當時像你一樣天真,會輕易地說出‘我愛你’這樣傻的話。她虛弱地說着,說到最後似乎有點激動。
他上去堵住了糜的嘴,看着糜的眼睛,你別說了,讓我安靜一下好不好?
糜用手拿開堵在自己嘴上的他的手,接着說,後來我去醫院體檢的時候,被查出患有愛滋病,這對於你來講是致命的,不是嗎?
他的頭“轟”地一下炸了,他哆嗦着說,愛滋病。
是的,就是愛滋病。我很平靜地接受了這個現實,其實我心裡很高興。因爲在從前,我想報復男人的時候總是苦於找不到方法和武器,而現在我有了,而且是一種最殘忍的方法最具有威懾力的武器,我可以要了男人的命。你是第一個上來送死的,你看上去很無辜,但是正是你這種無辜才能令我更加地得到快感。對於我而言,殺一個無辜的人也許比殺一個惡魔更具有快感。那個男人是一個虐待狂,他讓我感覺到很疼。當時我忍着那疼痛,我想其實我已經殺掉他了,那麼一點點兒的疼痛又算什麼呢?只是最後這一次忍不住了,太疼了,好像他要把我的子宮都拿出來了,所以我纔會從他的房間裡逃出來。其實後來你就算沒有殺掉他,他也死定了,因爲他身上已經有愛滋病病毒了,他和我做過很多次了。
他目瞪口呆地看着糜。
糜看他這樣看着自己不禁笑了,說,你和他下場一樣,你過幾天可以去醫院檢查一下,然後拿回化驗單滾回家裡慢慢地等死吧,那種滋味很不錯。
你在編故事嗎?他突然笑着說道。
“生活本來就是故事,用不着我刻意去遍,其實我還要謝謝你,你救了我兩次,雖然你最後依舊要死在我的手下。”
他撲上牀去吻糜冰冷地嘴脣,糜掙脫着他,大喊道,“你走吧!你走吧!我永遠都不想再看見你!”
7
他晚上做夢夢見了所有的人,父親、母親、還有一跟她讀高中,一起讀大學,還說要一起到下輩子的紫玫,還有糜,這些人在他周圍緩慢地走動着,全部默不出聲。而他自己正在他們中間忍受着非人的煎熬。他大聲呼喊,他發瘋似的問,爲什麼?爲什麼?卻沒有人站出來回答他,大家只是默不作聲。
他滿身大汗地驚醒,又緩緩平靜地睡去。
雪?
一醒來,外面白茫茫一片。
他想起了小時候的那個穿着棉布格子衣站着他面前古怪精靈地笑。
8
他踉蹌地來到糜的門前,用力拍打着門,嘴裡喊道,糜!快看門!快看門看看啊!
裡面卻沒有迴應。
我知道你在家的,我知道就在在家,你快給我開門!外面下雪了!他聲嘶力竭地喊着,你忘了嗎?你忘了我們小時候一起堆的雪人了嗎?
屋子裡面還是沒有迴應。他回過身站在院子,他覺得腳下的雪柔軟地好像是糜的身體。他突然心血**,俯在地上滾起了雪球,不多時,他就堆好了一個雪人。他看着堆好後的雪人發呆,全部沉寂到童年那段唯美的回憶之中去。
良久,他默默地轉過身,看見糜已經用手撩開窗簾站在窗口看着自己和雪人。他笑了,走過去隔着玻璃喊,像不像我們小時候堆的那一個?
糜眼睛裡噙着淚,默默地看一看那雪人,又看一看他,就放手把窗簾又閉上了。他呆呆地站在窗前,看着那已經封閉了的窗簾,覺得世界已經把自己隔離出去了,自己的世界已經消失了。他悽楚地抽搐了一下鼻子,說了一聲,糜,我愛你。然後就轉身要離開,剛剛走出去幾步,他又停下來,轉過頭看看門開了沒有,然而那門並沒有開。於是他一口氣走到院門口,再一次轉頭看,門還是沒有開。他只好出了院子,走出去幾十米,就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了,他發瘋似的向回跑,一進院子就呆住了。
糜穿着一身雪白色的睡衣,站在那雪人的旁邊。
他與她對視,他與她和雪人站在同一個院子裡,彷彿回到了童年。
9
是你嗎?是你嗎?真的是你嗎?她被他壓在身下,虛弱地喘息着,興奮着喊着。
是我!是我!真的是我!他回答她。
她哆嗦着用手捧着他的臉,用冰涼地嘴脣去吻他,她不敢相信他就是童年時那個曾經和自己一個被窩裡睡覺,一起堆雪人的男孩。
你知道嗎?那是我認爲我這一生中最美好的時刻。她哭着說。
不,不要那樣說。他堵住了她的嘴,現在纔是我們人生中最美好的時刻,我們又可以在一起了,我們將會永遠在一起,永遠都不會分開了。
可是,她依舊哭着,我不是一個好女孩,我是一個壞女孩,我跟好多男人都上過牀,我還有愛滋病,我還把它傳染給你了。
不,你是好女孩,你是世界上最好最美麗的女孩。他安慰着她,你做的對,只有這樣我們才能永遠在一起,在人間的時候我們可以在一起,在天堂的時候我們也可以在一起,我們永遠都不會寂寞了,永遠都沒有孤獨了。
10
之後每一日的清晨,他會早早的來到糜的家裡。他們一起縮卷在被窩裡把窗簾拉開一條小的縫隙,一起幸福地看着雪人,然後彼此虛弱地**。
窗外的院子裡開始熱鬧起來了,一天比一天熱鬧。
鞭炮聲大作,小孩子都喊,過年了,過年了!
雪人屹立,並不孤獨,因爲它的臉正對着那一對生死戀人的窗口,她可以看得見他們幸福的看着自己,他們幸福的**。
11
春節過去了,糜的身體越來越虛弱了,而且皮膚開始乾燥皴裂。每日他來到糜家裡燒兩大鍋的熱水幫她擦身體。他不再與她作愛,因爲他知道她已經非常虛弱了。
而最恐怖的事情不過是天氣開始轉暖,陽光一日比一日暖和,可憐的雪人在陽光下逐漸地化光了。糜每天都躺在他的懷裡哭泣,她太害怕雪人消失了,雪人一消失,她彷彿又要回到痛苦的深淵之中去了。童年僅有的那一段美麗時光,就在雪人消失後徹底的逝去了,而現在雪人重新的迴歸,也只不過是一瞬間而已。
他安慰着糜,說雪人明年會再來的。
糜哭着搖頭,說她其實已經等不到明年了,也許他也等不到明年了。
他無語,看着窗外化盡的雪人,突然想起哈爾濱是冰城,雪人在哪裡的生命一定會延長。於是他興奮地吻着糜並告訴她,我們去哈爾濱吧,哪裡會有雪人和我們在一起的。
但是我們怎麼去呢?她憂傷地問他。
他用舌頭舔盡她臉上的淚水,說,等我幾天,我準備一下,然後我們一起去哈爾濱,和雪人永遠在一起。
12
他坐着的出租車在北京城最繁華的路段遭遇堵車。於是他只好先從車上下來,準備步行去糜家。而當他要過馬路的時候,卻意外地發現有幾輛警車從馬路上行駛而過,他嚇地臉色發白,於是決定走地下通道過馬路。
這個地下通道和火車站相連,分支繁多,是城市中最骯髒最陰暗的地方,空氣裡四處飄揚着一種腐爛的氣息,非法擺攤子的人吆喝着自己的商品,叫花子一排又一排地蹲在地上唸經。他倉皇地走在衆人之間,突然被一個光頭上來拉住了衣角,他趕緊掙脫,那光頭卻不放手,嘴裡操着外地口音小聲說道,先生,要不要盤?
我不要!他繼續掙脫着那個光頭。
先生,這可是好盤!日本原裝進口的A碟,特別爽。
他煩死這個人了。
突然,地下通道口處闖進來幾個警察,地下通道立刻亂了起來,那些擺攤子的和叫花子都蜂擁逃跑。那個光頭也大喊一聲,我操,條子來了!拉着他就跑,他心裡慌亂,也就跟着那光頭跑,一時間不地下通道里人頭攢動,他渾身上下全都亂了套。
穿過幾個通道,光頭把他拉到了一個安靜無人的角落裡,兩個人都長出了一口氣。那個光頭憤憤地說,這些條子管地太嚴,簡直是不讓人家活命啊!
他也嚇地臉色發白,手捂在胸口久久不能平靜。
那光頭看他這個樣子,以爲他真的有意要盤,於是就從自己的揹包裡掏出一疊肉色封面的光盤,舉起來在他眼前晃了晃,說,哥們,來兩張吧,日本A片,特別帶勁!現在警察找不到咱倆,咱倆就來一筆交易怎麼樣?
他發着抖搖頭,說,我不要盤,說罷站起來就要走,誰知那光頭趕緊跟上來,拿出一張光盤就往他的大衣口袋裡塞,一邊塞一邊說,這麼着吧!哥們我先送你一張,你回家看了覺得好看,你再回來找我買,怎麼樣?
他趕緊從口袋裡把那盤拿出來扔在了地上,誰知卻不小心把那張六萬元的存摺也帶出來。他連忙俯下身去揀,誰知道那光頭卻搶先把那張存摺拿在手裡了。
他大吼,把它給我!
那光頭看了看那張存摺,陰險地笑了笑,說,哥們,這東西你不要我看見也就算了,現在我看見了,我可就不能幹坐着嘍。
他一下子把那光頭撲在了地上,嘴裡大喊着,還給我!你還給我!他發瘋了。
那光頭掙扎着,說,哥們,不是我劫財,你總得給我留一條生路啊!我在這裡幹了一年的活,結果春節都過完了老闆也不給我工錢,我現在連回家的錢都沒有了,你說我怎麼活?
他也不理,緊緊地抓住那光頭握着存摺的手,喊道,不行!這是我的錢!這是我的錢!你把我的錢還給我!
那光頭緊握着那存摺就是不鬆手,說,你分一點兒給我,你分一點兒給我好不好?你總得讓我有個回家的錢啊!
他就用嘴去咬光頭的手,光頭疼地大叫了起來,說,我操!你他媽的傻B別逼我!說着,另一隻手從褲子兜裡掏出了一把匕首猛地扎進了他的肚子,他覺得肚子好象一個皮球似的泄了氣,渾身丁點兒的力氣都沒有了,卻依舊咬着光頭握着存摺的手不放,光頭窮兇極惡,又向鍾陽的胸口狠命地刺了一刀,誰知這一刀刺地太深了,竟然拔不出來了。鍾陽覺得一下子全世界都散了,轟轟地只剩下沒有停息的耳鳴。
光頭拔不出來刀,手中緊握着存摺慌忙地站了起來,看了一眼臥在哪裡血流滿地的鐘陽,又看了看四周,撒腿跑了。
他渾身哆嗦,手捂着胸口想說話卻說不出來,想動彈也動不了,只有大腦還可以有短暫的時間活動。
他兩眼逐漸的發黑了,他掙扎着想擡起頭來再看一看,然而真地拼盡全力擡起頭再看的時候,就已經發現自己什麼都看不見了。世界是一片黑暗,他在這片黑暗中妄想能夠看到什麼,可是他真的什麼也看不到了。他妄想在這生命的最後時刻,在離開的最後時刻,能夠再看上一眼他深愛着的女人糜的樣子,可是他看不見。他甚至連想象的力氣都沒有了,因爲死亡就是這樣乾淨利索從不拖泥帶水。
他最終安靜地臥在了地上,沒有了知覺,沒有了想象。而他的靈魂則“噌”地飛出了竅,在陰霾的地下通道的角落裡轉了兩轉,最終“嗚”了一聲飛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