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看清一名劍士的心,當然是用劍來問。
雖然看起來是旅行者,自稱是名畫家,但毫無疑問,這個略顯蒼老的男人,是一名真正的劍士。
赫瑪魯的心劍·絕響並沒留手,他看出對手的強大,出手,就是全力——劍術的全力。
劍上,並無巫力,只是赫瑪魯對自己的劍術的考較。還有什麼,比一個看起來並沒什麼敵意的劍術高手適合考較自己的劍術呢?
“唉呀?”花白鬍子的男人驚叫道,“怎麼就這麼刺過來了!”
他一邊說着,一邊以手中的畫筆在面前的空中作畫,隨意的就像是孩子的塗鴉。他的動作並不快,但赫瑪魯那如潮的劍光,就在花白鬍子信手塗鴉間,消彌於無形。
“別客氣,請收下我滿懷誠意的……”赫瑪魯揚起嘴角,“只是如此的程度,還不能讓你熱起來吧。老爺子。”
他一邊揮劍,一邊說着話,似乎未盡全力。不過赫瑪魯知道,除了沒用上巫術,以劍術而言,這是他的全力了。
赫瑪魯和普通人不一樣,他不需要閉氣就能使用全身之力。紅巫術·煉體,對赫瑪魯身體的優化強化,讓他已經超越了普通人的極限。
限制他的,只是劍意。赫瑪魯不是真正的劍士,他沒辦法凝聚於屬於他自己的劍意劍心……除非,把巫王秘術當作他的劍意。
花白鬍子稍稍有些驚訝,他感覺到赫瑪魯的劍技很穩定的在增強,強大到,讓他感覺到有一絲壓力的地步。
“原來如此,這樣一來,的確能讓我認真起來呢,年輕人。”老男人笑着,將手中的大號畫筆輕輕一振。
他的畫筆,就是劍,而他的劍,也好像是畫筆,在描繪一個個場景。
油彩的濃淡,方位的遠近,光影的強弱……老男人的劍術,分明是一幅幅極有水準的油畫,將赫瑪魯那驚豔的劍光,籠罩在他的油畫世界當中。
轉眼間,兩人便交手數回合。對彼此的劍,雙方都似乎有了新的認識。於是,不約而同的,兩柄不像劍的劍同時變了路子。
赫瑪魯的木劍,變得沉寂如同黎明前的黑夜,深沉難測,厚重低壓。而老男人的畫筆,則塗抹出奔放明豔的顏色,激奏出迷幻的狂想曲在赫瑪魯描繪出的黑暗中肆意激突。
兩種截然不同的劍,碰撞出激越的清鳴——明明兩柄‘劍’都是木頭,但偏偏發出鋼鐵般的劍鳴,交織成的激昂樂曲,出人意料的合拍。
半晌,赫瑪魯後退一步,收起紅葉靈王,偏着頭打量着面前的老男人——他的年紀其實沒有看起來這麼大,只是長相顯老,衣着更是老氣十足,讓人感覺到他已經垂垂老矣。
但赫瑪魯能感覺到,從這個對手身體內涌出的強勁生命力和激越的精神狀態。
“讓我猜猜,站在我面前的,自稱對劍略有所知的流浪畫家……”赫瑪魯伸出兩根手指,輕輕拈了拈下巴尖,輕聲道,“莫非就是我國四位有‘王’之稱號的劍術宗師之一嗎?”
迅閃劍王杜狄龍,幽影劍王麥金託什,都是死在赫瑪魯手上的。所以此時看到第三個有劍王稱號的強者,赫瑪魯不由的有一種奇怪的感覺。
這就是……帝國內頂尖實力的劍術宗師了嗎?和之前兩個,好像有那麼一點不同呢。
雪光劍王貝亞特·梅洛。
“你的見識真不錯呢。我都沒有用自己的招牌武器‘冰覆尖峰’呢。”老男人,或者說是雪光劍王,爽朗的笑道,“用的劍術也不是自己成名的雪光劍,你居然能這麼快認出來?”
“我雖然無法體會劍意,不過看出你這野獸派的塗鴉畫法中,卻有着異常堅固明晰的劍意,如同那萬年積雪的山峰頂端,不化的玄冰。”赫瑪魯答道,“再想想其他有可能的目標此時的行蹤,比較有可能出現的,就只有你了。”
“無法體會劍意麼?”貝亞特稍稍皺眉,轉而展顏一笑道,“看來你並不擔心這個呢。”
“當然,我的劍,又不是我的全部。”赫瑪魯渾不在意的答道,“登峰造極,沒有絕強的毅力和真正必不可少的天賦,就不要浪費時間在這上面了。”
“還真是個放得開的少年啊哈哈哈。”貝亞特朗笑道,“那麼,你是誰呢?年輕人?”
“居然猜不到?”赫瑪魯裝出吃驚的表情,“在這種邊境之地,難道還有第二個像我這樣驚才絕豔的年輕天才嗎?當然只有我,海倫娜城真正的主人,安潔麗娜殿下的守護騎士,小小的子爵赫瑪魯·德爾克大人,正是在下我了。”
貝亞特笑的越發開心,他拍拍赫瑪魯的肩,似乎想要說些什麼,忽然爆發出一陣更大的笑聲。
小貓迷惑的偏着頭看着笑得一蹋糊塗的老男人,不耐煩的用爪子撓了撓臉側的亂髮。
貝亞特忽然停下了笑聲,他訝異的看着小貓,表情嚴肅起來。
“可怕的壓力……”貝亞特慢慢的說道,“年輕人啊,你有一個了不得的夥伴呢。”
“是啊是啊,的確是了不得的小傢伙呢。”赫瑪魯哈哈笑着,上前勾住了小貓的肩膀,輕輕擁着她,向海倫娜城的方向走了幾步,回頭看着貝亞特。
“不來參觀下嗎?你說過你是來找人的,那麼這附近,也只有海倫娜城一個補給點了。話說……你要找的是個什麼樣的人啊?”赫瑪魯問道。
“也不是什麼不能告訴別人的事……我要找的,是輝明修會的決策者之一,瑪格麗特大司祭,我有一筆帳,要找她算一算。”貝亞特的聲音冷了下來。
“真巧,這句話,我也想對她這麼說呢……”赫瑪魯輕聲笑道,“吶,先來作客吧,我們先去見見皇女殿下。這算是我作爲她的騎士,替她拉攏到的最強大的助力了吧。”
“我可沒打算介入到那場鬥爭中,你懂我的意思。”貝亞特也笑道。
“沒事,只是和夠份量的傢伙保持良好的關係,至少不會成爲敵人,就足夠了。”赫瑪魯爽快的答道,“你這樣的大人物,當然不會投靠小小的皇女殿下。那樣做,對你對殿下都未必是件好事。”
“年輕人,你懂的很多嘛。”貝亞特讚道,他加緊兩步,和赫瑪魯並肩而行。
赫瑪魯伸手接向他的背囊,貝亞特明顯是猶豫了一下,但還是讓赫瑪魯幫他背了那並不算太沉重的揹包。
“名劍冰覆尖峰?的確有一股玄冰般的寒意和山峰般的壓迫力呢。”赫瑪魯回頭看了一眼揹包,“居然和普通的油彩畫筆什麼的隨便紮成一捆就這樣丟在這個破口袋裡,貝亞特先生,您還真是……隨便呢。”
“一個旅行畫家嘛,當然有這樣就足夠了呢。”貝亞特笑道。
“回頭我送你一個我自己做的旅行揹包。”赫瑪魯不容拒絕的安排道,“嗚,這些畫筆也全是普通貨色,倒是油彩是帝都的精品,大概不是你自己買的吧,皇子殿下們的禮物?”
“倒不是,我一般不和殿下們打交道。不過這大概是某個殿下的親信用極低廉的價格賣給我的。這種程度的交情,我倒是不會拒絕。”貝亞特答道。
“他的人情白做了。”赫瑪魯哼道,“這些油畫油彩是我手下走私來的,本來價格也不高。沒想到吧?布拉卡達沙漠中的全知之塔,除了盛產學者、煉金術士和施法者的工具材料,還能做出這樣優質的藝術工具呢。”
“的確是很好用的油彩,所以我沒有拒絕……你說走私?”貝亞特微微吃了一驚。
“是啊,實際上,帝國北方邊境,所有的走私行爲,有八成以上都要經過我的領地。而我是這裡最大的走私頭子。”赫瑪魯慢吞吞的說道,“貝亞特先生啊,你猜,我爲什麼要這麼誠實的把自己的把柄主動告訴你呢?”
“我早就聽說,你是北地最厲害的情報販子。”貝亞特朗笑道,“你會這麼問我,大概是知道我要什麼了吧?”
“無論是施法者還是劍士,到了一定程度之後必定會遇到瓶頸,而每一次突破瓶頸,都意味着眼前開闊了一片新的天地。而每一個瓶頸,都會比之前所遇到的所有困難都艱難,讓你感覺到以前所有困難加起來,都不如現在這一個……”赫瑪魯嘿然答道,“而你,貝亞特先生,作爲帝國最出名的四個劍士,所遇到的瓶頸,要比其他人更艱難得多呢。”
“是啊,因爲我從一開始就選了現在這條路,所以,麻煩很大啊……”貝亞特有些苦惱道,“我已經完成了一部分了,比如我費了很大的代價弄到這塊水元素界的‘不化玄冰’,從中體悟了劍意的進階,但我的身體素質並不足以支持我掌握這樣的劍意,我需要突破的是體質上的束縛,才知道下一步需要的是什麼。”
赫瑪魯笑了起來,“這塊冰,如果你沒用的話,可以賣給我。而我知道你需要什麼,大人。”
貝亞特的臉色一下子燦爛起來,他笑着伸出手,拍着赫瑪魯的肩膀道:“年輕人,這種事,可不能開玩笑哦?因爲在這上面唬騙我的話,我是會很生氣的。”
“不要威脅赫瑪魯,不然,我也會很生氣的。”靈鬼冰冷的聲音,從一旁淡淡的傳來。
貝亞特,傳說的劍王,帝國大約是最強的劍士,默默的顫抖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