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蒼蒼野茫茫,陰霾烏雲之下,孤山如墳。
這便是陳閒看到那宗派地的第一感受,每一座孤山都如同一座宏大的墳墓,將宗派中的人完全圈住,而在那孤山之巔,則有一位宗派高手,守護在宗派陣眼之旁,以防別派窺視偷襲。
這一守護宗派的高手,便叫做護宗人。
一眼望去,山頭林立,便是陳閒也不知道該往何處去,但青衣卻顯然來過這宗派之地多次,辨識了一番方向後,便朝西北方快步而去,陳閒與段暄也只能緊隨其後。
“什麼情況,青衣,我們這是去哪裡?”陳閒忍不住問道,因爲他可不喜歡跟在別人後面吃灰的感覺,那種感覺讓他回憶起了當年一些不堪的往事。
“這麼多宗派,這麼多山頭,但有些山頭宗派已然幻滅,不復存在了,我自然是去一座有護宗人的山頭,帶你們去見識一下,宗派真正的奧秘。”青衣回眸一笑百媚生,把陳閒迷惑住了,也不好再追問什麼了。
反而是段暄這個初來乍到的愣頭青,喜歡問東問西,一會指着這座山頭問叫什麼宗派,一會指着那座山頭問爲何宗派幻滅,讓青衣也不得不疲於應付,前行的速度頓時緩了下來。
陳閒一邊聆聽着青衣的解釋,一邊感受着這宗派之地的奇妙之處,發現這一個偌大的空間與無雙城比似乎截然不同,完全兩樣,這裡沒有風,隱約有呼吸聲,似雷聲一般轟鳴,偶爾有勁風撲面,陳閒可以肯定是某位宗派高手在山頭運氣吐納而成的氣流下沉,並非自然而成的風。
每一座山頭,看似一模一樣,但卻在形狀及色彩上迥異,沒有絲毫相通之處,甚至氣勢也大相徑庭,有的山頭險峻,猿猴難攀,有的山頭巍峨,氣勢恢宏,有的山頭嶙峋,怪石疊嶂,有的山頭高聳,直插雲霄。
陳閒目力雖好,但也無法穿透這空中瀰漫着的奇異的灰色的霧靄,一睹衆山頭是何等光景,是否有那一位位的宗派高手坐鎮山頭,守護着宗派陣眼,在運功修行。
腳下的泥土十分的鬆軟,幾乎不見一顆小石子摻雜其中,如同在沙灘漫步,感覺很舒爽,只是嗅着的不是微腥的海風,而是一股淡淡的血色氣息,從每一座山頭之巔瀰漫而出,一絲一縷的,彷彿從亙古開始就沒有間斷過。
每一絲一縷的鮮血氣息,都代表着一場惡戰,或者是爭搶山頭,或者是進入宗派陣眼,各種鬥法,各種慘烈,各種死傷,最後化爲一縷縷的血腥氣息,瀰漫在空中,消散不去。
感受這宗派之地曾經經歷過的一幕幕慘烈,陳閒面上也露出了凝重之意,可以不尊重這裡的修士高手,但必須尊重那段鮮血書寫的濃墨重彩的歷史。
隨着道路的崎嶇不平,本歡快的嘰嘰喳喳問個不停的段暄也終於閉嘴了,也知道節約些氣力不再胡亂發言了,三人沉默中前行,也不知道在多少座宗派山頭之間穿梭而過,突然間青衣止住了腳步。
“怎麼呢,青衣,莫非到了你的目的地?”陳閒笑容滿面的問道。
“陳公子,你怎麼知道我到宗派之地是另有其事?”青衣有些詫異,然後反問道。
“這還不簡單,你青衣在境界上自我感覺有所突破,必然要回師門進行一番新的試練,好得到更好的傳承,修煉更高深的道法,如此一來距離天道就更進一步,是這樣的嗎?”陳閒眨了眨眼,露出了一個玩味的笑容。
“真是一個妖怪,什麼都被你猜中,真沒意思,本來還想和你來一場生離死別的大戲,看來是我青衣想太多了。”青衣搖頭嘆道。
“這個可以有,因爲下一次見面,也許真的不是戀人,更不是朋友,直接就成了敵人。”陳閒知道世事無常,也是一番長吁短嘆。
“戀人到敵人,這關係差太遠了吧。”青衣有些不解,因爲她可不相信宗派之地將可能與四大侯府開戰,如此一來無雙城豈非沒毀於赤潮寒潮中,而是毀於內亂的修士與玄士之爭鬥中,莫大的諷刺。
應了那句古話,禍起蕭牆,外來的禍患總是比較容易防禦,內部敵人的瓦解纔是防不勝防。
“我們是真心相愛的戀人,也是互相傷害的敵人,記住這句話,千古不變。”陳閒揮了揮手,示意青衣可以獨自離去了。
青衣毅然搖了搖頭,然後道:“我說過,要帶你去見識一下宗派的奧秘,你陪我一起去山頭之巔。”
“山頭之巔有什麼?”陳閒沉聲問道。
“我所拜宗門的入宗陣眼,還有一位修爲高深的護宗人。”青衣坦然答道。
“我能不能不去?”陳閒沉聲問道。
“爲什麼,你怕死?你怕我宗派的護宗人會傷你?”青衣冷哼
道。
“不是,我不怕死,但我怕哭,見到你躍入那陣眼之中,就徹底消失,再度相逢,不知何年何月,會無比的惆悵,大哭一場,影響我的心境,雖然我修爲不高。”陳閒低垂着頭,彷彿在思量什麼,又彷彿在醞釀感情,希望能夠從乾澀的眼眶中擠出幾滴鱷魚的眼淚。
“不管是真話還是假話,我青衣聽了,多少還是有那麼一點點小小的觸動,小小的感動,虛情假意的爲我做過一場,也算是做過了,敷衍也要花費氣力,是吧,陳公子?”青衣面上擠出了幾許笑意,卻猶如哭臉。
“好了,不說了,走吧,我陪你上去,送你一程。”陳閒定了定神,拉住了青衣的手,一起開始了爬山之旅。
後方的段暄也茫然的跟了上去,還沒爬多高便被陳閒一腳踹下山來,耳邊還聽到陳閒的怒吼聲:“我們戀人山頭漫步,你這個電燈泡跑來幹嘛,想當第三者插足嗎?找死啊,在山底下等着,萬一遇到什麼流寇劫匪,就算你命不好了。”
段暄從山坡滾落下來,全身痠痛,心忖還好爬得不高,否則這一跤摔下來,至少也是個筋骨寸斷,吐血三升了。
青衣與陳閒攀登的這座山,有一股說不出的清秀絕倫之意,山體不陡不峭,坡路平緩,登山如在閒庭信步,腳下的泥土也是青綠色,若不細看還以爲是如茵綠草。
而山巔之處,似有一輪弦月,月光皎潔如水,銀光遍灑而落,將山頭都渲染成了銀白色,說不出的絢爛奪目。
終於到了山巔,陳閒觸目所及的是一塊巨石上,端坐着一名老道,髮鬚皆白,手持拂塵,似乎正在閉目修行。
在老道所坐的巨石下方,則是一個六芒星的陣眼,乍一看似乎是一個奇妙的傳送法陣,但陳閒細看卻個感覺是一道空間傳送門的入口。
陳閒的心一下就繃緊了,似乎覺察到青衣要說的這一關於宗派的秘密是什麼了,呼吸都有些困難了。
這時,那老道突然睜開眼,在陳閒與青衣二人面上一掃,最後落在了二人十指緊扣的雙手上,微微皺眉,然後道:“青衣,你修爲雖然精進不少,但怎可迷戀俗世之情,對修爲大不利,你若不能揮劍斬情絲,我這師叔可要幫你將這小子的胳膊給卸下了。”
“三無師叔,不要,他是指引我天道路途的明燈,你殺了他,等於是斬去了我的天道之路啊!”青衣知道這位老道說得出做得到,當即便跪下求情。
陳閒還是第一次看到青衣露出了這般驚悸懼怕之色,爲了自己向這位老道求情,心頭火起,正欲發作,腦海中卻響起了青衣的哀鳴聲:“陳公子,千萬別亂來,三無師叔乃是我三清道門的刑堂堂主,殺人不眨眼,你速速離去吧。”
“這等婆婆媽媽,今日我就看在青衣的面子上,放過你一馬,他**若敢上我這三清道門的山頭,看我三無道人不打斷你的狗腿,快滾吧!”三無道人對着陳閒一甩拂塵,一股莫可抗拒的大力排山倒海般的襲來。
陳閒一聲怒吼,血脈之力直接從一重天突破至四重天,天蠶幻影在身後若隱若現,整個山頭都爲之震撼,那股巨力在天蠶血脈的威壓氣息下瞬間化爲烏有,不復存在。
三無道人本估計陳閒不過是一重天的玄士,暗忖這青衣乃是我三清道門不世出的天才修道者,怎麼能看上這等凡夫俗子,當下這一出手看似輕描淡寫,其實也暗藏殺力,打算一舉毀了陳閒的生機,在幾日之後經脈寸斷,暴斃而亡。
豈料陳閒因爲極度的憤怒突破自己設下的血脈鎖,恢復了四重天天蠶血脈玄功的境界,三無道人這一記道法便不夠看了,自然無功而返。
“好小子,隱藏的很深啊,這麼有心機,只怕更不是什麼好人!”三無道人一陣冷笑,面上的橘子皮般的皺紋聚攏在一塊,一起形成了一道道可怖的殺機。
陳閒也不說話,一揚手,神兵殺豬刀破空之刃出現在右手之中,一陣天地元氣波動,在陳閒的身後方,赫然也出現了一個巨大的傳送門,奇異的巨獸蟲豸的怒吼聲從傳送門中傳出,讓人不寒而慄。
不消說,只要陳閒一聲令下,天蠶幻武境的大軍便會滔滔不絕的從空間們中涌出,將整座山頭都湮沒,至於能否攻下三清道門,那是另外一回事,至少在這宗派之地,這座山頭可能要被毀了。
“老匹夫,別以爲是什麼三清道門的宗派高手,什麼護宗人,就可以指手畫腳,青衣已經是我的女人了,今天是,明天是,以後都是,大不了拼個魚死網破,讓你也血濺五步!”陳閒雙目圓瞪,殺氣騰騰,大有一去不復返的氣概。
豈料先前那對陳閒不屑一顧的三無道人被陳閒罵了一句老匹夫之後,
還樂呵呵的笑了,自言自語的道:“有意思,真有意思,沒想到老夫成爲護宗人還能遇到這等趣事!”
青衣在一旁也是目瞪口呆,本以爲按照陳閒的脾性,遇到危險或者挫折,必然是溜之大吉,沒想到因爲自己竟然勃然大怒,擺出了拼命的架勢,而且看上去實在不像是裝的,心中頓時滋生出一股暖流,很是受用,甚至感動到說不出話來,只是眼眸帶淚的看着陳閒,好像今天才重新認識了這個少年一樣。
陳閒心中也憋着一口氣,一個爆發的機會,一個發泄的機會,因爲到了這個世界,發現太不爽了,遇到的人個個都是什麼侯爺,什麼城主,什麼宗派高手,什麼門主,完全沒有一個發飆的機會,就算髮飆,只怕也打不過,但今日青衣讓自己跑路,三無道人的嘲諷,頓時成了導火索,加上生平最討厭別人對自己指手畫腳,尤其是管起了自己後宮的事,等於是龍之逆鱗,是可忍,孰不可忍,這才徹底爆發,將壓箱底的什麼神兵破空之刃,天蠶幻武境的空間大軍都準備好了,就期望一戰。
結果,三無道人卻突然笑得有些莫測高深,讓陳閒戰也不是,退更不是,只得在原地發呆,感覺自己的氣勢越來越弱,那股昂然殺意已經消失的無影無蹤了。
“青衣,這小子很對我的脾性,我就破例讓你當着我的面,和他神識交談一陣,再回宗派。”三無道人對着青衣嘿嘿笑道。
“多謝師叔。”青衣一臉欣喜的叩頭拜謝。
“謝什麼謝,裝腔作勢,真恨不得把這座山頭給夷爲平地。”陳閒忍不住插話道。
“好了,你就少說兩句,三無師叔的道法有通天徹地之能,你以爲你那幾下三腳貓的伎倆就能嚇唬住他?他是看你衝冠一怒爲青衣,所以才放你一馬的。”青衣沾沾自喜的道。
“臭美,誰爲你啊,我爲的是我的尊嚴,我那不可踐踏褻瀆的尊嚴,”陳閒一看青衣的面色十分難看,幾乎都快哭出來,才趕忙改口道,“好吧,我承認,我也有部分爲了你,這下你滿足了吧。”
“這還差不多,經過你這一大鬧,我感覺我好像回到了那天真無邪的童年,無憂無慮,對你也更加依戀,但道行心境卻沒有絲毫減退,這是爲何?”青衣忍不住問道。
“好了,都快分別了,還問些這等破爛的天道修行的事,一聽就煩,不知道。”陳閒翻了一個白眼給青衣。
“還有什麼話和我說,沒說的我就走了。”青衣嘟嘴哼道。
“喂,你什麼時候出關離開三清道門,回到無雙城啊?記得來找我……還有錦兒及襲人啊,我們四個還是可以一起玩的,玩那種遊戲,你懂得。”陳閒嘿嘿笑道。
“襲人說的沒錯,你真是一個徹頭徹尾的大**賊。”青衣無比氣惱,轉身就欲離去。
“等一等,青衣,你說的宗派的秘密還沒告訴我。”陳閒又嚷嚷道。
“你自己都看到了嗎?沒有心領神會,還要我說那麼直白?”青衣不解的問道。
“要你說清楚,我才知道是不是我想的那麼回事。”陳閒答道。
“每一個宗派,都是一個小千世界,其內浩瀚無邊,各有各的天材地寶,各有各的修行功法,懂了嗎?”青衣鏗鏘答道。
“知道了,果然如我所料,最後還有一個問題,我們是真心相愛的戀人,還是互相傷害的敵人,回答我!”陳閒雙目放光,緊緊的盯着青衣的曼妙背影。
青衣前行的步子一陣凌亂,到了宗派陣眼處,沒有回頭,身形消失不見,空中迴盪着一個聲音:“早晚,都會是!”
陳閒一臉迷惑的問自己:“早晚,都會是?這是什麼意思?”
看了看那護宗人三無道人,想打聽一點什麼關於這三清道門的辛秘,也無從開口,而三無道人雙目緊閉,彷彿當陳閒不存在,最後陳閒只能灰溜溜的獨自下山,繼續他的宗派地之旅。
到了山下,陳閒發現那段暄已然在一土坡角落處呼呼大睡,哪裡有半點小王爺的風範,十足一個路邊乞丐相,正準備將這小子踢醒,卻突然聽到從山巔處傳來三無道人的聲音。
“小子,看你不太服氣,氣嘟嘟的下山,老道也很不爽,但也不能宰了你,只能這般發泄一番了。”
話音一落,只見山巔上空似乎有一黑物墜下,形體越來越大,聲勢越來越大,最後砰一聲落在陳閒前方十米外,隨後消失。
陳閒抹了抹自己的雙眼,無法相信眼前會出現了一個深約十米方圓足有百米的巨大手掌印,這先前三無道人的手掌要是拍在自己身上,會是何等光景,想一想都不寒而慄。
這護宗人,果然不是省油的燈。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