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招魂有什麼關係?”沈千尋不解的問。
“你知道,什麼叫招魂?”龍天語問。
沈千尋搖頭:“大約就是超渡亡靈之類的吧?”
“超渡是超渡,招魂是招魂!”龍天語緩緩說,“在龍熙國,招魂是一種巫術,據說在死者初逝之地念一種咒語,如果恰在這時,有人意外死去,那麼,新的亡靈便會替代舊的亡靈,而那種咒語,則會讓人原來的亡靈死而復生!”
沈千尋吃吃的笑起來:“什麼嘛!這不是封建迷信嘛!人都死了,再活過來,那不成炸屍了?”
“這種怪力亂神之事,本就是信則有,不信則無!”龍天語回答,“依我對李百靈的調查,雖然她很聰明,卻是個地道的農婦,會有這種想法,也不奇怪,不是嗎?否則,怎麼解釋她對韓伯和珠兒的恨意?而據你方纔所述,韓伯屢遭冷遇,卻仍然堅持去拜祭沈安,這也不符合常理啊!”
“別說,細想來,還真是那麼一回事!”沈千尋茅塞頓開,笑道:“我們的雲王殿下很聰明嘛!”
“我當然聰明啊!”龍天語笑得眉眼彎彎,黑眸晶亮如星,“而且啊,你這第二個問題,倒又幫我破解了第一個問題,我想到讓李百靈自願挖墳的法子了!”
“真的?”沈千尋雀躍,“快說來聽聽!”
龍天語黑眸微閃,淡淡道:“天機不可泄露!小子們若想窺探仙機,總得先燒個香拜個佛不是嗎?”
沈千尋莞爾,遂起身,在他懷裡一通撒嬌賣萌,龍天語端坐如佛,彷彿坐懷不亂,可那雙清潤黑眸中,已遍染情慾之色。
人前,他似清冷寡淡的仙佛,紅塵萬丈皆不入他的眼,可在她面前,他卻是一座活色生香的佛,給她無盡的甜蜜快樂。
一旁值守的木槿被雷得外焦裡嫩。
那個衣衫散亂笑得像個孩子似的白衣男人,真的是他那一塵不染如初綻白蓮般的仙人樣面癱少言的主子嗎?
那個頭髮亂得像雞窩笑得花枝亂顫的白衣女子,真的是那個雪顏冷眸不苟言笑霸氣十足,最愛拿刀在屍身上亂切的女屠夫沈千尋嗎?
不是!肯定不是!
愛情令人變傻。
老太爺的話,果然不假!
正在那裡腹誹之際,忽聽自家主子叫:“木槿,你過來一下!”
“主子有何吩咐?”木槿訓練有素的彈跳而起,說話間已站到龍天語面前。
“你跟木筆和連翹講,讓他們今晚去做一件事!”龍天語壓低聲音,附在他耳邊輕語,木槿聽罷,呆若木雞。
“主子,這……真要這麼做啊?”他結結巴巴問。
“你說呢?”龍天語淡淡的看了他一眼。
木槿苦苦臉:“是,主子,屬下馬上帶人去做!”
他說完,一溜煙的消失了,兩個時辰後,一身夜行衣的他和木筆連翹三人一起出現在沈安的墓地。
“瞧清楚墓碑上的字了沒?”木槿揉揉眼說,“哥哥我眼神不太好使,別搞錯了!”
“錯不了!”木筆脫了上衣,拿起鐵鍬,說:“趕緊開挖,挖完了好回去睡覺。”
連翹對着掌心吐了口唾液,小聲說:“木槿大哥,主子這是想做什麼啊?沒事叫我們往人家墳裡塞蛇做什麼?”
“我怎麼知道?”木槿哭喪着臉,“總歸呢,主子怎麼說,咱們就怎麼做好了!好了,差不多了,快把那蛇拿出來,全捅在這洞洞裡頭!喂,木筆,你別拍得太緊,主子說了,要埋得正正好,別讓那蛇悶死嘍!”
三人嘰嘰咕咕在墓地忙活,一直忙活了大半宿纔將事情搞定,當晚下了一場雨,將他們的挖掘痕跡洗涮得一乾二淨,但那些暴雨卻將墳堆裡的蛇衝了出來,一大早上山採藥的人看到滿墳的黑蛇盤旋不去,嚇得尖叫一聲,飛快的跑開了,把揹簍都扔下不要了。
他氣喘吁吁的跑回鎮子,很快,這則奇聞便像長了翅膀一樣,飛到了京都的大街小巷,等沈千尋次日下山,所經之處,無論是大街小巷,還是茶館酒肆,都有人在神神秘秘的說着這件事。
“墳子裡爬出黑蛇,這很奇怪嗎?”沈千尋看向身邊的龍天語,好奇道:“你的葫蘆裡,到底賣的什麼藥啊?”
“巫蠱之藥!”龍天語淡淡的解釋,“就跟招魂是龍熙國一種流傳甚廣的巫術一樣,黑蛇也是被龍熙人所敬畏的一種東西,傳說如果墳墓中爬出黑蛇,說明這墳中之骨已被惡靈所劫,成爲殭屍,殭屍出世,必會禍及死者家人,須得開棺遷墳,才能令家人免去災禍。”
“啊?還有這種說法?”沈千尋又驚又喜,“這麼說,我很快就可以開棺驗屍了!”
“應該是這樣!”龍天語鳳目微閃。
“太好了!”沈千尋激動的叫起來,她低頭翻自己的藥箱,邊翻邊自顧自嘀咕,“我得抓緊準備驗骨的東西……哎呀,十九年的屍骨,怕是得上窖蒸才能看得分明……要有紅油紙傘……還得有酒有醋……”
她這邊嘀咕個不停,外頭趕車的木槿卻聽得頭皮發麻,這人的屍骨,要蒸,還要酒加醋……他戰戰兢兢問:“主子爺,小的沒聽錯吧?這沈姑娘是要做飯呢,還是要驗屍啊?”
龍天語也覺匪夷所思,但身邊這個女人,本來就是一個奇女子,他歪頭看她,她正拿着一管自制的炭灰筆在一個小本本記着什麼,她記得太專心,眉頭皺着,偶爾會停頓下來,一停下來就去咬筆桿,咬得滿嘴滿臉的黑灰也不自覺,龍天語忍不住,輕笑出聲。
他這一聲笑,驚得木槿眼珠子差點瞪出來,聽到這麼可怕的話,他居然還笑,他家主子真的是被這個女屠夫同化了!這太不可思議了!
沈千尋聽到動靜,擡起頭來,一臉茫然的問:“笑什麼?”
“笑你啊!”龍天語揚起手,指尖溫柔的爬上她的臉,寵溺道:“你瞧你,像個花臉貓一樣!這咬筆桿的毛病,就那麼難改嗎?”
沈千尋瞭然,抹抹臉呵呵笑,這咬筆桿的毛病,是她從小養成的,還真心難改,到了這個異世界,龍天語教她習字時,不知拿那戒尺裝模作樣的打了她多少次手心,可她就是改不掉。
龍天語搖搖頭,掏出帕子去擦她臉上的污跡,他的脣角帶笑,動作溫柔,看得外面的木槿唏噓不已。
……
相府,沐雲軒。
李百靈正閒閒的喂她的小黃雞,忽見翠兒慌里慌張的從門外跑了進來。
“夫人,不好了,出事了!”翠兒急急道。
“什麼事?”李百靈微微挑眉。
“我剛去外頭買東西,聽那街上的人說,東邊山上有座墳墓裡,突然爬出幾百條黑蛇,還盤旋在墳頂上不肯走呢!我隨意問了一下,他們都說,那墳裡埋的人叫沈安,這沈安不就是咱們老爺嘛!”翠兒急得不行,“夫人,這可怎麼好?這墳子裡出黑蛇,是要變殭屍的前兆啊!”
李百靈一聽,也微有些慌,忙說:“你派人去打探清楚,再來回我!”
翠兒點頭,很快便帶人去了,不到晌午便又趕回來,渾身上下全是泥土髒污,進門即驚惶叫:“夫人,千真萬確!確實是老爺的墳,那黑蛇還爬在上面呢!密密麻麻的盤結在一起,真是嚇死人了!”
李百靈捂住胸口,低聲道:“這是真的要出事嗎?我昨晚上就一直做惡夢,卻原來惡夢應驗了!翠兒,你快推我去找相爺,我不能眼睜睜看着老爺變殭屍啊!這萬一出了事,也會連累他一家啊!”
翠兒點頭,連衣服都沒來得及換,便把她推了出去。
書墨軒,沈慶正躺在藤椅上喝茶,見翠兒推着李百靈風風火火的衝進來,嚇得差點跳起來,待明知事情的原委,他手中的茶杯啪地一聲落了地。
滾熱的茶水燙到了他的手,他下意識的把手往袖子裡縮了縮,結結巴巴的說:“怎麼會有這種事?”
“我也不知道!”李百靈哀聲低訴:“這黑蛇現身,本就是大凶之兆,偏又是在阿安的忌日,小叔,看來我們只能遷墳了!”
“遷墳?”沈慶的瞳孔縮了縮,“可是,兄長已在那裡住了十幾年,貿然把他遷走,這不太好吧?”
“他人已死,好不好的,也顧不到了!”李百靈黯然淚下,“他還有個兒子啊,總不能爲了他,讓兒子擔驚受怕吧?再者,這相府上上下下幾十口,也不能因爲他,就舍了吧?”
沈慶嘆口氣,說:“嫂嫂你多想了!其實這種說法,純屬無稽之談,都說黑蛇現身變殭屍,可誰真正瞧過?我看不必理會,差人將那蛇趕去便算了!”
“可這事關後人安危,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啊!”李百靈執意相求,“小叔就應了吧!這遷墳的費用,不用小叔出,我還有些體已錢……”
“嫂嫂說哪裡話!我何曾是心疼銀錢了?”沈慶嘆口氣,說:“也罷!遷就遷吧!當年因故未入祖墳,娘一直耿耿於懷,現在倒也算是個機!只是,我近日公務繁忙,你也知道的,自從秋兒和龍越出事,處處都得陪着小心,實在沒有心力來辦這事……”
“不用你親自辦!”李百靈見他鬆了口,忙說:“只消差幾個能幹的人供我使喚就好!”
“那自是沒有問題!這個銀錢嘛,也一應從相府的帳上出,這點嫂嫂無須客氣,那不光是你的夫君,還是我一母同胞的兄長啊!”沈慶說完,當即叫了管家過來,把這事安排了下去。
這事很快經由沈千尋的耳目傳到了煙雲閣,沈千尋喜不自禁,扯着八妹的手叫:“快把前日訂好的衣服拿過來給我試試,過幾日,姐姐我就要穿上它去當神婆了!”
這天陽光燦爛,風和日麗,李百靈帶着一羣人,浩浩蕩蕩往墓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