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醒來一會,唸叨了一些話,後來又陷入了重度昏迷。我趕過來的時候,他已經命在一線了。boss,如果不是你吩咐我要……說實話,我覺得他已經是燈盡油枯了……”
“我知道,可現在他不是還活着?”邢翊寒目光微冷,淡淡的說。
“可也活不了多久了……”艾倫低低的說了一句,也不知道是不是說給自己聽。
“boss,他現在醒過來了,你要不要見見他?”
“好。”
病房裡。
微弱的燈光打在牀頭。
病牀上的老人微閉着雙目,看似睡得很安然,但時重時輕的呼吸聲顯露了他此刻心境的不平靜。
黎耀輝從來沒有這麼害怕過,害怕就此一睡不醒。
他知道自己命不久了,可是,他還沒有報仇,沒有達成畢生的心願,他不願就此死去。
妻子,兒子都不在了,他還剩下什麼?除了這條半死不活的老命,他可以說一無所有。
不,他還有一個女兒,還有一個女兒。
老人的雙目突然暴睜開來。
“沐晨……”他拼盡全力的呼喚。
只可惜,他眼前沒有一個人,除了空氣,他感受不到任何一個活着的生命。
“呵呵……”他忍不住斷斷續續的笑出聲。
臨老,臨老了,他真的是什麼都不剩下了麼?
他是真的一無所有了。
“伯父,你笑什麼?”突然,一個男人的聲音在病房內響起。
邢翊寒!
黎耀輝全身一震,他努力的轉過頭來,想要看清聲音的來源在哪裡,想要看看發出這個聲音的究竟是不是那個人的孫子!
那個人,他肯定是來看他笑話的,他嫌害自己一次不夠,還想派他的孫子再害自己一次麼?
他是不會讓對方得逞的!
“你來做什麼?”
終於看清站在眼前的男子是誰後,黎耀輝冷聲道。
邢翊寒絲毫不介意對方的語氣,薄脣微微啓動,淡淡的說,“我來看看您。”
“不需要你的假心假意,”黎耀輝毫不留情面的道,“你是來看我笑話的吧?看我死了沒有?咳咳咳……”
說不了幾句話,他開始咳得厲害。
邢翊寒目光閃動,上前一步,輕聲道,“伯父,你應該很清楚自己的身體,情緒不能太過激動。有什麼事情你都想開點,把自己身體養好要緊。”
“不用你假好心!你給我走,走,走……咳咳咳……”老人歇斯底里的叫喊道。
“艾倫!”邢翊寒趕緊退了一步。
艾倫一直在一旁待命,此刻聽了趕緊上前,給老人檢查起來。
“伯父,你有什麼話要帶給沐晨的,我可以代爲轉達。請原諒我不能讓她來看你,我……不想讓她太傷心。”邢翊寒又道。
黎耀輝突然擡起一隻手,顫抖的厲害的手,有氣無力的道,“我,我不行了……你都不讓我女兒來送終嗎……你,你好狠的心……咳咳……好狠……”
邢翊寒目光暗了下,他的心情如何又有誰能明白。
看着眼前頭髮花白的老人,想到他之所以變成如今的模樣,內心不禁一緊。
腦海裡有東西一閃而過,邢翊寒突然道,“你如果真的這麼想,我可以把你兒子帶過來見你一面。”
“兒子,兒子?我的兒子……”黎耀輝的眼球突然擴大,情緒。。,kjil9opp90p突然激烈起來,“你知道我兒子……咳咳……在哪裡?他在哪裡?快,快……小勳……”
老人情緒一激動,電腦上各項指標就開始劇烈跳動起來。
艾倫已經壓制不住,趕緊朝老闆示意。
邢翊寒領會了。
他上前一步,舉起一隻手,道,“好,伯父,你不要激動,我答應你,一會就讓他來見你。”
“咳咳……”此刻黎耀輝已經咳的說不上話,但雙眼卻始終睜的很大,帶着一種駭人的光芒看着這邊。
邢翊寒默默退出去。
艾倫在病房裡給老人診治,隨時準備搶救的手續。
透過透明的玻璃牆看着裡面緊張忙碌的動作,邢翊寒冷峻的臉上平添一抹寒霜。
黎耀輝是真的不行了。
沐晨也絕對不能知道這個事,一旦知道了,她會瘋掉的。
邢翊寒掏出手機。
“喂,小勳!”
“對,是我,你馬上過來市某某醫院一趟,很緊要的事情。”
“好,我等你。”
邢翊寒放下手機,思緒回到五年前。
他救活了一個少年,但少年卻一心求死。
他說,媽咪沒了,姐姐和爹地不知所蹤,家都沒了,他一個人活在這個世上還有什麼意義。
他說這話的時候,滿臉的血痕,全身更是遍體鱗傷。
究竟是誰這麼狠心,對一個少年下這麼重的狠手?
“可你要是死了,你就真的再也見不到姐姐和爹地,但如果你不死,只要活着,你就還有機會見到他們,不是麼?”
少年睜大眼,好似明白了什麼。
他急切的握住男子的手,連連說,“寒哥,我答應你,我要好好活着,我一定要好好活着。”
他帶着少年去國外,找最好的外科整形醫生,給少年改頭換面,重新換了一個身份活着。
這些年,小勳活的平靜淡然,一切都挺好。
而那個事故,那場意外,如果沒有人認真的去調查,是不是就可以永遠都不被發現?
是不是就可以繼續隱瞞下去?
邢翊寒的臉上露出一絲惘然。
他又該如何做,才能讓這一切繼續保持原樣,繼續平靜下去。
“寒哥!”少年熟悉的聲音在身旁響起。
邢翊寒擡眼,就看到少年如挺拔的chun筍,恣意盎然,姿態灑脫的站在近前。
“你來了,”邢翊寒淡淡的打招呼。
“寒哥,你找我來這裡是?”小勳就是黎沐勳,此刻他略微有些拘謹。不似在黎沐晨面前的親熱自在,多了一點別的什麼。
邢翊寒目光微微眯起來,“叫你來……是想你見一個人!”
小勳微微愕然,“見什麼人,我認識麼?”
男子默了一默,終是輕啓薄脣道,“是你認識的人,而且很親密……”
一分鐘後,小勳臉上的肌肉明顯在抖動,語氣也有些顫抖,“寒哥,你說……你說他真的是我爹地?他真的是黎耀輝,我爹地?”
邢翊寒輕點頭。敢
“可是……可是怎麼會……實在是太令人難以置信了……寒哥,我,我不敢……”小勳顯得慌亂無助,說話也結巴起來。
的確,這件事放在任何一個人身上,恐怕都難以接受。
一直失蹤未明的最親的親人,現在突然知道消息了,可是卻命在旦夕。如果是這樣,他寧願永遠都不知道都要好過現在許多。
爹地!
小勳低低的啜泣,到底是年少的男子,不管他過去的經歷有多麼慘痛,可他畢竟只是一個二十不到的少年,他的心理承受能力又能有多強。
邢翊寒沉默不語。
他非常能理解小勳此刻的感受,因爲,在過去的某段記憶裡,他也曾得到和失去,也曾這麼痛苦的生不如死,但最後,他還是站起來了。
這個世界,或許真的是,沒有了誰都照樣可以轉,而他們,沒有了誰,也都可以繼續活着,並且活的很好很好。
“小勳,我之前一直瞞着你和你姐姐,是不想……你們知道後傷心……你爹地的情況已經基本清楚,所以,我有一個不情之請,可以麼?”
“寒哥,你說……”小勳低低的回答。
“這件事,不要告訴沐晨,可以?”
“爲什麼……”小勳幾乎是迅疾擡頭問道,看到男子的目光後,突然像是明白了什麼,“寒哥,你是擔心我姐會承受不住這個事實真相?”
邢翊寒沒有說話,默認也就等於承認。
小勳搖了搖頭,踉蹌着後退一步,“可是,我姐姐以後萬一知道事情的真相,她會恨你的,寒哥,你覺得這樣做就很妥當麼?你這樣將來被我姐誤解的話,你覺得值得麼?”
值得?呵,什麼是值得呢?
邢翊寒微微嗮然,或許在他的字典裡,每一件事都有其存在的價值,可唯獨黎沐晨,這樣一個平淡無奇的女子,在他的人生中,卻從來都不是用“值得”二字就可以衡量的標準的。
是誰說愛上了就一定會受傷呢?又是誰說愛人是不能計較成本和代價的呢?
所以說,“值得”之餘他和她,真的是沒有任何意義可言。
因爲,無論值不值得,他都會這麼做,也一定會這麼做。
“小勳,你可以答應?”邢翊寒擡眼,認真的問。
小勳很少見到男子這樣的神情,他見多了的是男子霸氣決斷的殺伐現場,而非現在這樣,好似帶點祈求的意味。
他,邢翊寒,那麼英明果斷的男子,卻爲了一個女子祈求着、期待着,他也會害怕麼?
小勳看着對方的眼神,不知不覺就陷入了進去,他終於輕輕點了頭。
“謝謝你,小勳!”邢翊寒好似鬆了一口氣,“進步吧,他在等你!”
爹地,他在等自己?!
小勳的一顆心提到了嗓子眼,連腳步是怎麼邁出去的都不知道,唯一清楚的是,當他站在病房門口的時候,雙腳已經顫慄的有些擡不起。
爹地,你……還好麼?
“進去吧。”男子在身後帶着鼓勵的語氣說道。
黎沐勳吸了一口氣,伸手推開了面前的這扇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