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4章 畫非畫魔非魔(2)
“什麼?”冰夫人的思考能力已經達到了極限,無法理解我的話。
“加波夫將軍?”我向門外叫。
加波夫推開門,一步跨進來。
“我要的,準備好了嗎?”我問。
加波夫點頭:“是,已經全部準備好了。”
“等等,龍先生,我還沒有給你……送行,請稍等片刻,我已經安排廚房準備,馬上就可以送過來。”冰夫人急切地說。
或許在她和加波夫看來,我接下來是到契卡鎮去送死的,所以需要送行。否則,此地一別,陰陽兩隔,大家就再也無法見面了。
“好。”我沒有推辭,也不想解釋,因爲我現在腦子裡全都是莫高窟壁畫,像一大捆彼此纏繞的舊麻繩一般,根本沒有餘力思考其它。
冰夫人邀請我到另外的一間小會議室中,作戰桌上鋪着白色的桌布,主菜是牛排,配菜是龍蝦沙拉,另外還有一瓶紅酒。
“請坐,我來倒酒。”冰夫人說。
我微笑着落座,並沒有因她臉上流露的悲涼情緒而影響心情。
他們以爲的“送死之途”,對我來說卻是一種繼續拆解秘密的愉快之旅。我知道,世界上總有一類人能夠生活在普通人無法想象的更高級軌道上,御風而行,怡然自樂。這個世界的很多規則都是那一類人制定的,他們雖然不是宇宙的最高主宰,卻是俯瞰衆生、無拘無束,如同老子、莊子欽佩的散仙人一樣。
過去,我追求成爲那種人,現在,我已經接近那些人。
我清楚自己在不斷進步,無論外人怎麼看怎麼說,我只是我,千山獨行,不必相送。
“龍先生,首先表示感謝。”冰夫人斟酒完畢,雙手舉杯。
我也舉杯:“客氣了。”
酒色殷紅如血,彷彿預示着此行並不平坦安寧。
我一飲而盡,微笑着面對冰夫人:“夫人要說的話,我都知道,爲了節省大家的時間,都不必說了。如果我回不來,就把我們認識之後的事一筆勾銷,通通忘掉。我唯一能做的,就是祝福夫人,最終達成所願,心想事成。”
只有這樣說,才能截斷冰夫人的贅述,將有限時間用到關鍵時刻。
“呵呵。”冰夫人笑起來,“本來感覺離別有些悲涼,但龍先生如此豁達,真是令我慚愧。好,謝謝龍先生的祝福,我們就當是追求理想的同道者,不爲了短暫的犧牲而傷感,也不爲了前途多舛而畏懼。”
我不願過多提及“犧牲”二字,只有具備求生信念的人,才能在別人放棄的情況下努力向前,從絕境中逃脫。
冰夫人一共斟酒三次,我全都是一飲而盡。
“就到這裡吧夫人,我要走了。”我站起來。
冰夫人也起身,繞過桌子,張開了雙臂,深深地擁抱住我。
“多保重。”她說。
“夫人也保重。”我說。
“還有一件禮物,請一定收下。”冰夫人說。
她輕輕拍手,有一個金髮的妙齡女郎從門外走進來,向着我們優雅地鞠躬行禮。
“就是她,請收下。”冰夫人說。
女郎的相貌十分出色,既有着北方女郎的英氣,又不缺乏柔情似水的嫵媚。
“很漂亮,謝謝。我在港島見過那麼多女孩子,她仍然讓我眼前一亮,不過——好意心領了,請她出去吧。”我說。
我一向不近女色,港島那麼多歡場,除了霹靂堂罩着的場子之外,我從不到另外的夜總會和歌廳去,更不必說刻意地尋歡作樂了。
看起來,冰夫人十分熟悉男人的需求,尤其是即將出徵死戰的人。
這是駕馭男人的一種方法,對於大多數人來說相當管用,只是對我無效。
“自古美人愛英雄,中國也有這樣的古語。龍先生,我是真心希望能爲你做點什麼,以表達自己的感謝。同樣,我相信喬伊娜中士也是這樣想的,她以前去過港島,知道龍先生的大名,所以甘願把自己——”
我輕輕搖頭,打斷了冰夫人:“夫人,我已經說過了,不需要。我想做的事,即使刀山火海也擋不住;我不想做的,只要拒絕,就不用再討論了。”
其實,冰夫人、加波夫都無法理解我的想法,他們以爲我是一時頭腦發熱,纔會做出這麼大的犧牲。所以,冰夫人才千方百計想補償我,以求心靈上的平安。
“龍先生,請恕我冒昧,我們以前在港島見過的,是在一次慈善晚宴上。從那一次,您就給我留下了深刻印象。”那女孩子開口。
冰夫人微笑着退出去,回手把門關上。
“認識一下,我叫喬伊娜,是軍營的二級書記官。一年之前,我隸屬於情報部,長期在東南亞一帶活動。”她向我伸出手。
我禮貌地伸手,握住她的手。
“我願意爲龍先生做任何事,哪怕是任何沒有結果的事。”喬伊娜說。
我搖搖頭:“小姐,你誤會了,其實我什麼都不需要。我剛剛跟冰夫人說過,這一次去契卡鎮十分兇險,出發前,我不想再摻雜任何事。所以,你現在可以出去了。”
喬伊娜點頭:“是的龍先生,我明白您的意思。我之所以進來,就是想告訴您一件事,目前契卡鎮已經被列爲特級禁區,與之前的切諾貝利核電站同一級別。您進去之後,就算能活着出來,餘生也必須在軟禁狀態下度過,永久地失去人身自由。出發之前,您可以改變主意,冰夫人也不會勉強您。”
這些都是意料之中的事,超級大國做事,根本不用經過任何的科學考據,就可以將一片國土劃爲禁區。同樣,國家要將誰列爲危險人物,也不用經過詳細論證,只要一紙禁令就可以了。
“我很清楚。”我說。
危險總是與機會並存,我選擇進去,也是經過慎重考慮的。
“龍先生,不要太固執,你會出大事的。明知前途危險,卻還要一意孤行,這太不明智了。”喬伊娜向前一步,從口袋裡取出一張對摺的白紙,“這是半小時前上級傳真過來的禁令,通向契卡鎮的十一條道路都已經變成了只能進不能出的戰備狀態。這代表什麼?這代表着那片地區即將展開人道毀滅行動,禁區線以內的任何生物都將從這世界上消失……”
我從她手中接過白紙,輕輕展開。
那的確是一頁公文,落款是北方大國國防部,內容是“封閉契卡鎮禁區”。
“我們什麼都改變不了,在國家面前,個人力量實在是太渺小了。龍先生,你真的應該聽聽我的意見,不要幹傻事了。”喬伊娜懇切地說。
禁令是真的,危險是真的,烏雲和蟲子是真的,流鬼國狩魔族也是真的——在北方大國的高加索山以北,這些特殊因素匯聚於靺鞨神廟,即將引發一場人類的浩劫。
作爲一個江湖人,我能做很多事,因爲我比普通的老百姓站得更高、看得更遠,因爲我長期修煉中國傳統武學,能力越高,責任越大,命中註定要爲消弭災難而來。
這時候,如果我像普通人一樣選擇逃避,那麼,我學這武功何用?我退出港島遷居敦煌又有何用?
別人可以退縮,冰夫人、加波夫、喬伊娜都可以龜縮到安全的兵營之中,隔岸觀火,不傷毫髮,比普通人活得更長久。可是,我做不到,我也退不了,這是江湖人應該頂着風刀霜劍向前衝的時候。我不衝,我就不再是熱血青年龍飛,而是一個縮頭烏龜了。
“謝謝你,喬伊娜,感謝你告訴我真相,但我已經決定了,必須去那裡,阻止事態繼續發酵惡化。現在,這裡只有我能做到,我不得不去。”我把禁令還給喬伊娜,淡然一笑,心裡沒有一絲畏懼。
“你——龍先生,你難道不怕死嗎?”喬伊娜急了。
“怕死就不做江湖人了。”我笑着搖頭,“好了,我們的談話到此爲止。”
喬伊娜怎樣走完她的一生,我管不着。我能管的,只有竭盡全力去做對顧傾城有利的事,直到生命的最後一刻。
“好吧,也許我現在能做的,就是給孤膽英雄一個真心的擁抱。”喬伊娜張開雙臂,緊緊地抱住我。
她的脣很紅,但我及時掙脫她的雙臂,沒讓那張紅脣印到我的臉上來。
落花有意,流水無情。自此之後,我的身心全爲顧傾城保留,容不得任何其她女孩子涉足。
“龍先生,你真的狠心就這樣拒人於千里之外嗎?”喬伊娜眼中充滿了挫敗感。
她是美女,主動投懷送抱的話,相信百分之九十九的男人都會做登徒子,甘心被俘,順勢而爲,絕不當坐懷不亂的柳下惠。很可惜,我是第一百個,也是例外的那一個。所以,我只能掃了她的面子,不肯越雷池一步。
喬伊娜後退,雙頰羞紅,一直紅到耳根。
“抱歉,我先出去。”我繞過她,拉開房門。
原來,冰夫人就站在門外,並未走遠。
“好了,好了。”我向她抱拳拱手,“夫人,不要再考驗我的耐心了。”
冰夫人的表情十分沉重,向門內一指:“那禁令……看了?”
喬伊娜沒有膽量泄密,所以,把上級禁令拿給我看的主意,一定是冰夫人出的。
“對,看了。非常時期發佈那樣的禁令,可以理解。”我回答。
“你過了契卡鎮的外圍防線,我就幫不了你了。”冰夫人說。
我以最大的耐心聽她講完,然後大聲招呼加波夫:“將軍,把我要的都給我,我得走了。”
加波夫給我提供的是一輛最先進的防彈吉普車,四輪驅動,可以快速攀爬超過六十度角的陡坡,底盤的防水性也是極其強勁,即使車子的三分之一高度被淹沒,也能順利涉水而過。
“這種車子全國僅有三千輛,性能雖然比不上英國軍情六處的間諜專車,也相差無幾了。”加波夫自豪地告訴我。
那不是我關注的重點,車子不過是工具,關鍵時刻還要靠人的頭腦和身手。
登車之前,作戰室裡的工作人員突然發出一陣驚呼聲。
我第一個衝入作戰室,看到所有人都站起來,雙手指着大屏幕。
大屏幕顯示的重點是那團烏雲,現在,烏雲幻化出新的形狀,竟然是一個反彈琵琶的舞姬。只要去過莫高窟的,都會看得出,這舞姬就是莫高窟112窟壁畫上的那個,除了顏色是黑白灰的,其餘細節部分,傳神至極。
“竟然這樣?怎麼可能這樣?”冰夫人跟進來,驚駭之下,雙手捂嘴。
加波夫能夠領導兵營,當然不是不學無術之輩。他立刻俯身於操作檯前,拖動鼠標,將過去五分鐘內的雲圖調出來,映射到大屏幕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