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飛,趕緊想想辦法吧。”電隼的口氣終於軟下來。
“我們活着進神廟去,然後你放棄將喬伊娜變爲‘人肉**’的計劃,重啓跟流鬼國的談判,怎麼樣?”我提出了自己的條件。
“沒有談判,只有北方大國統治北極圈這一條路。”電隼搖頭。
“你也看到了,以北方大國現有的實力,根本無法控制北極圈。你連怪獸伏馱都消滅不了,更何況是對抗流鬼國?”我只能實話實話說。
“我的國家——永不言敗。”一涉及到國家榮譽,電隼的口氣立刻強硬起來。
“我們死在這裡,你的國家仍然繼續存在,但換掉的總統一定會執行他的新政,未必走你的老路,不是嗎?”我針鋒相對地問。
中國人崇尚和平共處,北方大國卻信仰強權政治。所以,這是兩國的人性、國性使然,無法調和。
“我寧願死,也要捍衛國家榮譽。”電隼決絕地說。
我嘆了口氣:“死很容易,你的人已經屍橫遍地,都看見了吧?”
戰車方陣來得快、去得快、死得快,在伏馱蟲陣面前,根本是不戰而潰。這也給我提了個醒,伏馱力量之強,不是人類能夠想象的。
“先去神廟,去了再說。”電隼低下了頭。
死於蟲陣的都是北方大國的年輕人,他們爲了保衛國家而入伍,最壞的設想是死在邊疆戰場上,萬萬沒想到,竟然會喪命於契卡小鎮。這種結局,十分屈辱,根本不能公之於衆。
我帶着電隼緩緩移動,蟲陣也跟在後面,始終距離我們五步遠。
感謝這件沙皇袈裟,也慶幸我當時不畏幻象,勇敢地披上袈裟,擔負起了擊殺伏馱的使命。否則,蟲陣就是我們的末日,根本等不及對敵伏馱了。
接近神廟時,卓婭和喬伊娜開門,把我和電隼迎接進去,隨即死死關門。
“遠處逃遁的戰車也遭到蟲陣襲擊,至少方圓三公里內,已經沒有生命跡象。”卓婭報告。
我們上了二樓,卓婭把一隻微型望遠鏡遞給電隼,請他到窗前觀察。
“情況非常糟糕。”喬伊娜低聲說。
“我們只能迎着困難上,找到伏馱的老巢,拼死一擊。”我說。
蟲陣是伏馱的先頭部隊,只有尋根溯源,才能找到真正的對手。
“唉——”電隼仰面長嘆,轉身望着我,“你來看看,情況簡直……糟糕到極點了,我的精銳部隊竟然全軍覆沒,山南要塞那邊已經無兵可用了。”
我沒必要再看,低聲吩咐卓婭:“告訴我,怎樣才能抵達伏馱的老巢?”
卓婭臉上變色:“到那裡去?去了也只是死,根本沒有辦法殺死伏馱。你可以想象一下,一隻蚊子能不能殺死一頭霸王龍?如果答案是否定的,那就不必去了。”
我沒有半點激動,也理解卓婭爲什麼這樣說。
伏馱已經成了籠罩在高加索山上的一塊陰雲,天公不出手,人類怎麼可能驅散它?
“你只管告訴我,再劃個路線圖給我,就足夠了。”我說。
“一直向西。”三個人幾乎是異口同聲,同時說出了答案。
“過兩段峽谷後沿着山隙潛入地底,過四座亂石陣,再沿着黑洞曲折向下,就能抵達那裡。”卓婭補充。
“你們留在這裡,我去剷除怪獸。”我說。
“不可能,根本不可能!”電隼搖頭,“十個加強營的兵力投進去,連個響聲都聽不到,就全沒了。你一個人去,有去無回。”
“沒有人能解決這個難題,連日月娘都不能。”卓婭連連搖頭。
“看外面,如果殺不了伏馱,蟲陣一起,遮天蓋地,不單單是北方大國的災難,更是全世界的末日。”我平靜地說。
比較契卡鎮與中國內蒙古的方向,它在西北四十五度角的位置。西北風起時,伏馱蟲陣借風飛行,輕鬆越境,禍害內蒙古大草原。其實只要想想中國西北蝗災的例子就很容易理解,蝗蟲之所以能在短時間內橫掃西北的農田莊稼,正是藉助了風勢。
保衛中國北部邊疆責任重大,不但要提防人禍,更要提防天災。所以,現在這種嚴峻形勢下,救契卡鎮也等於是救國家。
“龍先生,你的膽識令人汗顏,我堂堂的北方大國竟然沒有一個男人能跟你相比。好吧,我陪你去,大不了一起死了,這條命也算是獻給了國家。”喬伊娜挺起了胸膛。
我無意跟任何人相比,尤其是所謂“北方大國的男人”。媒體曾連篇累牘地以“真男人、北方大國驕傲”來報道電隼,但那些吹捧文章絲毫沒有引起我的興趣。
中國人歷來講究“內斂、低調”,太愛張揚的人,總是名不副實。就像現在,一直以“勇者”形象示人的電隼,在生與死的抉擇之前仍然表現出了畏首畏尾的一面。
“好,一起去。”我淡然接納了喬伊娜。
“我也一起去。”卓婭舉手,站到了喬伊娜身邊。
“相信日月娘知道你這樣做的時候,也一定深感欣慰。”我點頭讚許。
擊殺伏馱不是一個人的事,也不是一個國家的事,而是現在所有當事者的任務。那些口口聲聲“忠君愛國、精忠報國”的人,如果連這一點都做不到,那就只能算是“好龍”的葉公了。
“走吧,從這邊。”卓婭當先帶路,引導我們從石壁的右側繞過去。那邊有條一人寬的窄縫,可以通向神廟後面。
我沒再招呼電隼,作爲一國領袖,他應該有自己的顧慮,勉強不得。我只希望他經過這次的挫折之後,不再滿世界宣揚“北方大國勇者”的形象,也不會再動不動就玩“拳打老虎、冰桶挑戰、高空跳傘”之類的“最安全冒險”把戲,應該把所有精力用到建設國家、團結人民、維護地區和平、爲解放全人類而戰的正道上來。
真正的勇士敢於直面慘淡的人生——從這種層面上來說,電隼算不上真正的勇士。
離開神廟,我們直線向西,急行軍一小時後,便把契卡鎮遠遠地拋在後面。
喬伊娜打開軍用指南針,仔細辨別方向,然後指向山脊線右側邊緣的凹地:“龍先生,那裡有個邊疆部隊補給站。按照規定,裡面肯定有食物和藥品,而且會有十輛以上的山地摩托車。乘摩托車向前,一定能節省大量的時間和體力。”
我點頭同意,馬上調整行進路線,趕往那個地點。
走了一陣,喬伊娜忽然嘆氣:“龍先生,你就那麼相信我?”
我微笑起來:“怎麼了?”
喬伊娜搖頭:“你就不擔心我另有打算?”
我也搖頭:“根本沒必要,如果三個人都不團結的話,到了目的地也只是送死。你經歷了神廟裡的諸般劫難,心理抗壓能力一定有很大提升,不用我刻意叮囑,也會倍加小心。喬伊娜,不要多想了,我們唯一要考慮的就是怎樣活着回來。”
逆境之中,我必須相信所有同伴,才能贏得她們的信任。而且,我能感覺到,現在喬伊娜的身體裡充滿了“求生”的勇氣,已經是歷劫重生。
至於卓婭,我更不用擔心。
她是日月娘的人,我跟着她進入過古巴比倫無限迴廊,大家的目的是絕對一致的,都是爲了同仇敵愾消滅伏馱,確保兩國和平相處。
翻過兩道山崗之後,山窩凹處的兵營遙遙可見。
誠如喬伊娜所說,那是一個迷你兵營,也就是通常在部隊編制中單獨列出的“給養中轉站”。
兵營的面積很小,只有四間營房,四周是兩人高的木柵,上面纏繞着鐵蒺藜和高壓電網。
喬伊娜把軍裝整理了一下,風紀扣扣嚴實,大步走在前面。我和卓婭緊隨其後,儘量控制身體,將喬伊娜作爲正面掩體。
剛剛駐足觀察時,我看到了營房的每一扇窗戶上都有射擊孔。
在這種開闊地帶,一個人、一杆狙擊步槍就能控制超過一公里的扇面形地帶,而且是槍槍斃命,連逃遁空間都沒有。
距離兵營還有一公里的時候,營房頂上的探照燈突然亮起來,兩道光柱交叉着射過來,將喬伊娜置於強光之中。
喬伊娜站住,緩緩地將雙手舉過頭,十指張開,示意自己手中絕無武器。
接着,兵營內的高音喇叭響起,一個男人低沉而威嚴的聲音響起:“這裡是國家兵營,軍事重地,不經國防部特許,任何民間人士不得擅闖,違令者當場射殺……”
這段警告聲重複播放,在山谷裡激起陣陣回聲。
“用特種兵手語告訴他們,契卡鎮發生大規模戰爭,我們是逃出來的。”我低聲吩咐。
喬伊娜立刻執行,雙手在胸前連續比劃。
“兵營一般有幾人?”我又低聲問。
“一般爲十二人,指揮員一人,狙擊手、觀察手、機槍手、投彈手各兩人,通訊兵一人,醫護兵一人,伙伕一人。”喬伊娜回答。
“想辦法讓他們放我們進去,然後動手控制兵營。卓婭,不要殺人,點到即止。”我先後吩咐她們兩人,重點是對卓婭進行叮囑告誡。
我們只想借摩托車和給養,不想惹任何麻煩,更不想濫殺無辜。
在戰爭之中,有一個默認的潛規則,殺敵越多,戰功越高,所有日寇纔有“百人斬、千人斬”的可恥記錄,被百姓唾棄的“殺人魔王”也往往能登上所謂“英雄”的寶座。
江湖中也有同樣現象,港島幫派械鬥中那些能衝能打、能砍能殺的年輕人都自詡“英雄”,卻不知道,真正的英雄是“知止、知恥”的,絕對不能以殺人爲目標,而是將“止戈、止殺”作爲戰爭的最高原則。
“龍先生,我們恐怕必須殺人。”喬伊娜稍稍側身,用手臂遮擋嘴部,快速地低語,“迷你兵營的戰鬥力極其強悍,政治覺悟也超出一般部隊,對於國家和領袖的忠誠度極高。除非全部消滅,否則絕無佔領兵營的可能。而且,兵營設置着‘自毀’裝置,哪怕只剩最後一個人、最後一口氣,都有可能啓動那裝置,與敵人同歸於盡。所以,我的建議是——必須採取‘滅營’策略,從一開始就不準備留活口。”
“目測可見六人,容易解決。”卓婭立刻接下了話題。
的確,視野之內,能夠看見六個位置有人影晃動,射擊孔內也有六個槍口探出來。
“向北看,山坡上的環形石頭護坡內有兩人,一名狙擊手,一名機槍手。”我提醒她們。
那環形掩體的外表僞裝成保土護坡,周邊有黑松枝作爲遮擋,很不起眼。我之所以注意到那裡,是從兵營的戰術佈局考慮。
在戰場策略中,“三點錨定、三角隊形、三聯堡壘”是最科學的配置。舉例來說,哪怕只有三個人、三個火力點,也必須採取以上的分散戰鬥隊形,確保相互支援,最大限度地牽制敵人的進攻速度。近十年的阿富汗戰爭中,出現過很多次極端情況,美軍遊騎兵的此類三人戰鬥小組能夠憑藉地勢、武器、射擊精度、**投擲等優勢,將百名以上****牢牢壓制住,取得區域性勝利。
戰爭的藝術都是相通的,所以我看到凹地上的兵營時,已經從守衛者的視角出發,將左右掩體的位置看得清清楚楚。
與環形掩體相對應的,南面山坡上也有一個經過僞裝的水泥掩體,約有四米的橫截面寬度,高度約半米,正好能藏得下俯臥姿勢的狙擊手和觀察手。當然,掩體後面如果經過挖掘的話,可以藏下更多人員和彈藥。
我還能想到,三個點上的軍人採取望遠鏡和無線步話機聯絡,當我們在山脊線上露頭時,就已經進入了他們的視線。
“停止前進,後退,後退,否則我們就開槍了。”高音喇叭的警告聲又響了。
喬伊娜又向前走了幾步,兵營裡突然開槍,子彈射中了我們前方十幾步外的石頭,頓時火星四射,石屑亂飛。
“撤,天黑後行動。”我說。
光天化日之下,在這種光禿禿的開闊地上,我們根本沒有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