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二十七章 李華梅火燒閱江亭

史載:南京城有四道城牆,除了皇城、宮城、內城之外,爲了貫徹自己“高築牆”的戰略思想,彌補和加強南京京城的防衛,朱元璋於洪武二十三年(1390年)下令建造。外郭全長達180裡,洪武年間開築城門16座。城垣本體以丘陵、壘土爲主,只在城門等一些防守的薄弱地段加築城磚,所以俗稱“土城頭”。就方位而言,外郭的形狀爲菱形。最北的城門爲觀音門、最東的城門爲麒麟門、最南的城門爲夾崗門,西邊的外郭城垣未合圍,留下的南北豁口分別延伸至長江邊。

外金川門就是位於這道外郭最西邊的城門。它之所以能夠在歷史上留下名字,還是要感謝朱棣的靖難之役。建文四年(1402年),朱元璋四子燕王朱棣親自率兵自瓜州渡江,曹國公李景隆打開金川門迎接朱棣進城,燕王軍隊由金川門入應天府城,並攻佔京師應天府城,致使建文帝朱允炆退位並下落不明,“宮中火起,帝不知所終”,“燕王遣中使出帝后屍於火中,越八日壬申葬之”,“或雲帝由地道出亡”(《明史》卷4),史稱金川門之變。金川門之變,宣告了建文朝的終結。

這裡因爲毗鄰長江,有金川河、惠民河匯入長江河道,而成爲交通要道。也就是因爲這裡毗鄰長江,又有河道,轉運便利,永樂年間建成大型糧庫(亦稱“草場”)一座,屬於朝廷重要糧倉之一,據史料記載:明成化二十一年(1485年)八月間,南京金川門糧庫失火,一次就“焚燒糧食三十九萬八幹包之多”。儲存規模由此可見。

1907年兩江總督端方修建寧省鐵路時,金川門洞下一米多深的地方曾掘出一塊石碑,上刻:此路變成鐵,大清江山滅。當時修路工頭不敢聲張,爲免招來殺頭之禍,便命人砸碎石碑,扔進了金川河。說來也巧,果然,次年,光緒和慈禧相繼死去,宣統登基時哭着喊着“不在這兒待着了,要回家。”他的父親攝政王載灃給他捧哏說:“就完了,就完了。”不出幾年,清朝真的就滅亡了。這一奇聞,至今還爲南京百姓津津樂道。

雖然這裡因爲朝廷遷都,天子守國門的因素有些沒落,但是,大量的糧米物資儲備卻仍舊在這裡。多鐸剛剛一過江,便在洪承疇的要求之下,派兵嚴密控制了這一帶。

此時,負責金川門周邊地段守衛職責的甲喇章京寧爾佳站在用土夯就的城頭上,瞠目結舌的向北面江面上眺望。眼前,是一片火海煉獄,兩耳之中充斥着哭嚎呻吟叫罵聲,口鼻之中滿是焦臭和焦糊味道,那是木頭、船帆和人肉在一起燃燒被燒焦了產生的混合氣味。

江面上,人頭浮動,無數新近剃髮易服的前明官兵在波濤之中載浮載沉。原本運輸他們渡過長江的大小船隻,在江面上變成一個個大小不一的火堆,緩緩的沉入江底。

“快!快去看看!水關的千斤閘關好了沒有!多用木頭給本官把水關堵死!”

甲喇章京寧爾佳大人此時顧不得想辦法去救援自己的友軍,而是要想方設法的堵死從長江沿着惠民河、金川河通過水關進南京的道路。

因爲,他看到了一面熟悉的旗幟,一朵梅花在風雪之中傲然綻放!

“緋翅虎!李華梅這個瘋婆子!她是從天上掉下來的嗎?!”

寧爾佳甲喇章京,雖然不是兩白旗滿洲的旗下奴才,但是,卻是正兒八經從塔山一路打出來的官職,不但甲喇章京這個官是從塔山掙出來的,他的牛錄章京世職、一個半前程,也都是從塔山戰場上得來的。他屬於如假包換的塔山系。

當初的兩黃旗滿洲的一個小小的撥什庫,就是因爲在塔山作戰立功,連續反擊爲多爾袞所欣賞,一路拔擢到了甲喇章京的位置上。如今,入關、渡江,上面已經有了風聲,可能要提拔他到某個漢軍旗去做梅勒章京。可謂是升官發財,春風得意。

但是,眼前這面傲梅旗,頓時讓他從得意洋洋一下子變成了失魂落魄。因爲,一看到這面旗幟,看到了江面上那從上游傾瀉而下,幾乎遮蔽了整個南京江段的水師船隊,頓時他那條被炮子擊穿過的左腿,忍不住的開始顫抖起來了。這是寧爾佳大人自從塔山戰後留下來的一點隱疾,就連他身邊最親近的妻妾奴才都不曉得。

“快!快些向主子們去稟告!緊急軍情!李守漢、李華梅父女大軍殺到!”

“快!趕快佈防!把火炮都給本甲喇拉上城來!對準碼頭,對準江灘!不能讓那個瘋婆子靠近岸邊!不能讓她上岸!”

寧爾佳大人作爲從塔山殺出來的將領,自然對這位郡主的打法、風格熟悉至極。其實,也不光是他,多爾袞兄弟的嫡系人馬,以及這些塔山系成員,在同明軍各部,同大順軍隊、大西軍隊作戰時,面對對方的炮火時,往往都是冷冷一笑,對對方的火力嗤之以鼻:“這就也好意思在咱們面前現眼?咱們可是在塔山被李華梅錘出來的!”

清軍兵丁們,督促着那些南京城原先的官兵拖曳火炮上城,在城頭上設置炮位,放列,搬運炮子、火藥,又手忙腳亂的尋覓草袋子,在城下沙灘上挖掘沙土,堆集在火炮前後左右,用來防禦江上炮船的火炮轟擊。

清軍在金川門和左近的兩座城門神策門、鍾阜門火燎眉毛一樣的而匆匆設防,江面的傲梅號上,桅杆上高高的飄動着南粵軍的帥旗,向船隊的所有人宣示,這裡,現在是南粵軍的指揮官所在。

而眼下的指揮官本人,便是由李華梅出任。

此時的她,出人意料的沒有穿着往常常穿的南粵軍水師制服,而是換了一身大明王公的衣冠袍服,在船頭越發顯得耀眼出衆。頭上戴着一頂赤金瓔珞束髮冠。身穿繡四爪金龍大紅箭袖,腰間繫着一條羊脂白玉碾成,用犀牛皮製成的獅蠻帶,將腰板煞得緊緊的,如果不是腰間懸掛着一柄短火銃,獅蠻帶上羅列着一圈定裝子藥,手中舉着一具用鹿皮包裹的望遠鏡的話,儼然就是一副王公家貴公子的裝束。

咱們的這位李大郡主望着江面上那如同螞蟻一樣的清軍渡江船隻,很是不耐煩的罵了一句:“這些東西,還當真是殺不完啊!都這麼半天了,居然還在江面上攔着咱們的路!傳令!不用浪費炮子火藥了!直接上火箭!給本官燒!要是燒還燒不完,那就直接上去,給本官撞沉這些破船!”

南粵軍的龐大船隊,從上游順流而下,以一日千里勢不可當的勢頭衝擊而來,恰逢北岸從瓜州渡口到南京下關這一段江面上,數以千計的大小船隻往來穿梭,向南運輸着清軍的兵馬,向北運輸着南京城內的糧草布匹綢緞等清軍的戰利品。

也算是他們前世不修,遇到了一肚子怒火的李華梅。當即李華梅便下令,“全艦開炮!掛滿帆,衝過去!”於是,江面上炮聲隆隆,火光四起,沉悶的船體撞擊到一處發出的悶響,大批清軍官兵在水面上發出的呼救聲,瀕臨死亡時的哀嚎聲,被炮子擊中時的慘叫,被倒下來的桅杆砸中,被四濺飛射的破碎木板擊中身體時所發出的呻吟聲,在江面上交織成一片。

但是,江上清軍的船隻實在是太多了,從沙船、漕船甚至是官宦人家遊湖的畫舫,打魚的小舢板都有,形形色色的,幾乎可以和邱胖子的發電機計劃所動用的船隻種類相媲美了。一時間,南粵軍的火炮有些顯得力不從心。

所謂的大炮一響黃金萬兩,火藥和炮彈都得花錢,還要從南中輾轉運來。雖然說李華梅也清楚,自家的火炮發射一次的費用比起其他軍隊來簡直便宜得不要太多了,但是,一面是手段豪闊,一面是精打細算,是李家人的特點。雖然老李家不缺錢,可是隨便哪一個通寶不是南中百姓辛辛苦苦的耕田務工做生意出沒風浪波濤流血流汗掙出來的?就算是半個通寶也不能浪費!於是,她便將火箭這種性價比極好,極爲不人道的武器搬了出來。

“都說揚子江心水,蒙山頂上茶。咱們今天就把江心的水燒熱了請你們喝一口!喝個夠!”李華梅再度飈出了當初塔山腳下緋翅虎的氣魄。

於是,隨着主桅杆上刁斗內旗語兵手中信號旗擺動,一連串的信號傳達到了整個船隊。各艦、各船紛紛以旗語和彩旗、燈籠等方式回覆。那些承擔着運兵任務的沙船,則是打來旗語:“我船沒有裝配火箭發射架,將士們請命,到船舷處以火銃、手榴彈殺傷逆賊!”

一聲聲尖利刺耳的喇叭聲在江面上此起彼伏的響起,在清軍,主要是那些正宗八旗兵。至少也是遼東軍鎮出身的清兵耳中聽來,這聲音無疑就是地獄裡黑白無常出場時的開道鑼聲!

“苦也!苦也!南粵軍的這位祖奶奶,這是又要進攻了!”

隨着進攻號聲響起,一具具火箭發射架被擺上了船頭、船尾的寬闊之處,射手們眯縫起眼睛,觀察了一下桅杆頂上測量風力級別的三角小旗。確定了風力後,射手們伸出猩紅色的舌頭,憨憨的笑了笑,對着遠處江面上不知道生死在何處的清軍們喝罵了一句:“老子們現在就給你們燒開水!”

那些運兵船、運輸輜重器材的船上,隨着一聲聲銅哨聲,一隊隊的南粵軍士兵從船艙裡魚貫而出,手中緊握着火銃,臉上和眼睛裡滿是求戰心切,興奮的復仇光芒。

“準備!上箭!上油箭!”

“都有了!聽我的口令!船舷前列隊,空槍輪轉!”

口令聲在船隊之間此起彼伏。

“嗖!”

“嗖!嗖嗖!”

無數的火箭,尾部在空中劃出一道白煙,然後迅速的爬升到最高,之後翻身掠過,掉頭在江中炸開一團團火焰。可憐那些清軍船隻便倒足了大黴。火箭落在船頭炸開的,算是正中目標,整條船立刻便被火焰所吞噬,人們忙不迭的跳入江水之中,也不管自己是不是會洑水了,總之,能多掙扎一刻便是一刻。至於說不小心從船側掠過火箭炸開的火焰,那麼,也算是你得償所願,你船上的木板會被炙烤的發出水分大量迅速蒸發時收縮所發出的啪啪聲,船上的風帆、纜繩等等紡織品,甚至是你身上的衣服甲冑,也會高溫而迅速的變得無比干燥。因爲如果你不小心再從另外一堆火箭炸起的火焰附近經過,那麼,很難說你這條已經乾透了船,會不會讓熱情萬分的烈火哥哥給勾搭上,郎情妾意的,乾柴遇到烈火,頃刻間便是神仙眷侶了。

而那些火銃兵們,則是舉起火銃,瞄準着自己船舷一側方向那些在江水之中呼喊掙扎的清軍。

“火銃兵,準備射擊!”

“饒命啊!”看着船舷上對着江面上瞄準的一個個黑洞洞的銃口,江水之中早已只剩下半條命的清軍官兵,無不是被嚇到三魂少了兩個,六魄沒了四個。但是,此時求饒,有用嗎?站在船舷的隊官們,只管對着江水之中的清軍罵了一句,江上風大,又是十分嘈雜的戰場,旁邊的人也聽不清楚罵的是什麼,想來也不是什麼好話。他一把抽出自己的佩刀,斜斜前指,頓了一頓,狠狠的向下一揮口中吐出惡狠狠一個字:“放!”

隨後他的聲音就被震耳欲聾的火銃聲掩蓋,一百多條火銃噴出猛烈的火光,立刻在江面上激射出一道道血霧,一個個人頭瞬間在江面上消失,一股股鮮血在渾濁的江水中打了一個旋兒,便立刻消失不見了。只留下淒厲的嚎哭聲在江風之中蔓延開來。

唰唰金屬聲響,這一排火銃兵放完銃後,卻並不後撤,立時右手從後排火銃兵手上接過內有子藥的火銃,左手將空槍轉於後面。火銃一排排傳遞,傳到最後排時,那排火銃兵麻利地抽出搠杖,快速清理銃管,裝填起定裝紙筒彈藥來。

船上地方狹小,不便於採取前後接隊輪換射擊的方式,爲了保證火力的持續不斷,各條船上的指揮官們不約而同的命火銃手使用火銃輪接的戰術,其實這也是大明神機營的方法。

按照大明神機營的制度規定,每隊五十七人,隊長,副各一人,旗軍五十五人,內旗槍三人、牌五人、長刀十人、藥桶四人、神機槍三十三人。遇敵。牌居前,五刀居左,五刀居右,神機槍十一人放槍中,十一人轉槍後,十一人裝藥,隔一人放一槍,先放六槍,餘五槍備敵進退。前放者即轉空槍於中,中轉飽槍於前,再轉空槍於後,裝藥更佚而放,次第而轉。擅動亂放者,隊長誅之,裝藥轉槍怠慢不如法者,隊副誅之。如此則槍不絕聲,對無堅陣。

只可惜,再好的戰術,也是需要人來執行。如今,能夠將這一套完整的戰術繼承、發揚、並且應用到實戰的軍隊,也就是南粵軍和多爾袞手下的包衣兵了。特別是南粵軍,從中南半島打到遼東,又從遼東回到江南,可謂是百戰之師,技戰術水平、軍紀水平都到了一個極高的程度,對於火銃戰術,不論是幾排輪射,還是火銃輪接戰術,皆是熟極而流,任何戰術的運用,皆可以信手拈來。

持續不斷的火銃射擊,間或還有幾顆馬尾手榴彈從船上飛出,落在人頭較爲密集處,不停的在江水之中製造着浮屍。漸漸的,江面上,被撞碎的船隻木板,殘骸,僥倖抱着船板在水面上掙扎的清軍官兵,死屍,在江面上飄滿了,而且,漸漸的有越來越多,越來越厚的態勢。

“仗,還能這樣打?”在外金川門城頭觀戰的寧爾佳甲喇,嘴張得幾乎能把自己的拳頭塞進去。在他看來,江面上發生的一切,簡直就是一場屠殺,或者說是恃強凌弱的欺負人!

如果清軍船隊當中那些有火炮的沙船,企圖結陣而戰,那麼,等待他們的便是以傲梅號爲首的南粵軍水師艦船的炮火暴雨般洗禮,直到把他們的船隻變成碎木板,水手炮手官兵變成江面上的浮屍!

對於那些小舢板畫舫之類的船隻,李華梅連炮都不屑地使用,只管命令水手操控好船隻,硬生生的碾壓過去!以傲梅號的噸位、水手操作水平,對於這些船隻,便如同虎鯨吞噬三文魚一樣輕鬆自如。

水手調整帆面,舵手轉動舵盤,採用了平衡舵的傲梅號儘管自身噸位巨大,卻輕盈得像一隻江上的水鳥,在江面上劃過優美的弧線,只管朝着那些清軍船隻衝撞碾壓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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