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第七章 初遇(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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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軍守住每一條青鸞山的隘口和山道, 尹軍只得一步一步地慢慢地向前推進,用了一天半的時間,才前進了一半的路途, 到達青鸞山的主峰腳下, 然而尹千陽也終於成功迫使紀軍同他決一死戰, 而不是像之前那樣且戰且退。

紀軍雖然稍佔地利之便, 然而尹軍經過尹千陽兩年的操練, 個個以一當十,勇猛無比。在尹軍如潮水般一波又一波的進攻之下,紀軍漸漸亂了陣腳, 開始出現敗退的跡象。

正當尹軍上下都以爲此戰勝利在望時,忽然天降暴雨, 豆大的雨點中夾雜着拇指大小的冰雹從天而降, 然而更可怕的是, 從山下傾泄而下因了這場暴雨而突然暴發的山洪。

廝殺正烈的兩國士兵再也顧不得敵人,紛紛亂跑逃命。一片混亂之中, 正在陣前督戰的尹千陽急忙衝上前去,大聲呼喝,將尹軍聚在一起,領着他們左衝右避,想要先尋一處較爲安全的所在。

好不容易將尹軍帶到一處較高的山坡之上, 他一清點人數, 卻赫然發現不見了藺老將軍和兩千兵士, 當下便撥轉馬頭, 重行向來路奔去, 墨離見狀,急忙領了幾個親兵也緊緊地追了上去。

往回奔了一段, 前路便已無法行走,只得重行覓路四處查看,想要尋得藺將軍那一支人馬的蹤跡。幾個人正在縱馬探查之時,忽然又兩三股急流從東、南、西南方涌了過來,尹千陽急忙調轉馬頭,也不及思忖,慌不擇路,縱馬朝西奔去。那幾股山洪來勢極猛,尹千陽只得拼命催動座騎,不停朝前狂奔,也不知奔出了多少裡地,過了多少時候,才漸漸覺得聽不見耳後山洪巨大的流水聲。他回頭一看,見已避過山洪,這才長出了一口氣,再一四顧,這才發現他身周竟然一個人都沒有,只有他一人一馬立在一片被暴雨冰雹打的枝斷葉落,遍地狼藉的一片樹林之中。

“多半是因爲方纔那幾股山洪,將我和墨離他們衝散了,爲今之計,只有先想法子回到先前大部人馬所在的那個山坡再說。”尹千陽心中想道,他瞧了瞧周圍,之前慌不擇路,只是一味朝前狂奔,目下他也不知他現下究竟是在青鸞山的何處。他的座騎經過方纔一通狂奔,此刻已是累的大口喘着粗氣,他只得緩緩而行,想要尋出一條路來去和尹軍衆人會合。

然而他走了將近有一個時辰,換了幾次方向,卻始終尋不見曾走過的熟悉的山路,而天色卻漸漸的黑了下來,一彎明月已然悄悄地掛在天邊。

尹千陽見自已在這山中繞來繞去,卻始終尋不見尹軍的蹤影,心知自己多半是在這山中迷了路,眼見天色又暗了下來,到了夜晚,更是方向、道路難辨。自已若是獨自一人,在這山中隨意尋一處避風的所在將就一晚倒也無甚干係,只是目下他手下還有一衆將士,若是他們尋不見自已,心中不知會有多焦慮難熬。

尹千陽心中正在憂急,忽然夜風中隱隱約約傳來一線細細聲音。他當即收住繮繩,凝神細聽,那聲音隱約飄渺,時斷時續,似是有人在遠處吹奏什麼曲子,雖然聽不大真切,卻已然給人一種淒涼之感。

尹千陽細聽了一會,辨明方向,便朝着那聲音所在的方向緩緩行去。傳入耳中的樂音漸漸清楚起來,然而他心中也越來越納罕,夜色已深,在這荒山曠野之中,究竟是何人吹出這等淒涼入骨,哀婉無限的曲子,直叫人聽得心中好生難過,不忍卒聽。

“世上居然有如此淒涼哀婉,那麼纏綿而又絕望的曲子。”尹千陽心道。“似乎吹箎之人心中剛剛遭逢了什麼巨大的傷痛,心中難過已極,只能用這悲涼的樂聲在這寂靜無人的荒山野之中發泄心中的傷痛。”

尹千陽不由得輕輕拍了拍馬,想要早些見到那個吹曲子的人。他循聲朝右拐去,穿過一片密林,只見波光粼粼,月光下一池湖水在夜風中微波盪漾,不時泛起點點銀光。

“難道這便是青鸞山最負盛名的美景——天女湖嗎?”這個念頭在尹千陽腦中只是一閃既過,月色下的湖光水色固然極美,然而他此刻卻無心賞玩,他更急於尋找的是那個吹箎之人,然後他看到了她。

很多年以後,當尹千陽走向他生命的終點,在他翕上雙眼的那一瞬間,他又看到了那個女子。

那個女子一襲白衣,長髮垂肩,跪坐在湖邊,手中橫箎而吹,夜風拂動她寬大的衣袖,翩然若飛。

那一刻,尹千陽如遭雷擊。

他呆呆地凝視着那個沐浴在月光下的女子,心中一片空白,不知今夕何夕,此身何在。她的身上彷彿有一種魔力,牢牢吸定他的目光,讓他再也無法移開分毫。

尹千陽一動不動地呆在那裡,不敢發出任何微小的舉動,生怕他發出一絲響動,眼前的女子便會從他眼前消失。

淒涼哀婉,中人慾傷的箎聲中,那吹篪的白衣女子緩緩站起,一步步緩緩朝湖水中走去,月光溫柔地落在她的臉上、身上,將她整個人籠罩在一層淡淡的銀色光暈之中。

尹千陽忽然覺得無法呼吸,月光下,他可以越發清楚地看到她絕美的容顏,白玉般的臉頰上淚光點點,墨玉般的長髮在風中四散飛舞,眉心一點硃砂痣,殷紅如血,美的觸目驚心,動人心魄,然而最讓尹千陽憾動的卻是她的眼神,那雙剪水雙眸中盈滿的絕望和哀傷,讓他的心中無端一痛。

他癡癡呆呆地看着那個女子朝湖心走去,心中只有一個念頭:“這裡是天女湖,難道她竟是天上的仙女,偶然降落凡間,不然人間怎會有這般超塵脫俗,秀逸絕倫的傾國之容。”

直到那縷悽婉哀絕的篪聲終不可聞,湖水沒過那女子的頭頂,他才如夢方醒,急忙催馬朝湖中奔去,來不及除去身上的金絲軟甲,便躍入水中,朝那女子消失的地方游去。

尹千陽在水底遊了好幾個來回,才終於找到那個女子,他將她託在胸前,用力朝岸邊游去。

一到了水淺的地方,尹千陽便將抱在懷中,大步走到岸上,單膝跪地,將她平放在地上,一探鼻息,竟然沒有絲毫氣息,他心中大是惶急,也顧不得那許多俗禮,將手按在她胸前,手下感覺到還有一絲微弱的跳動,急忙將她面朝下放在他屈起的大腿上,雙掌放在她背部用力朝下擠壓,動作了幾下,便聽“咯、咯”幾聲,一股股水從她口中涌出。

將她腹中的積水排除後,尹千陽再探她的鼻息,仍是沒有絲毫氣息,他心中突然惶恐無比,心中只有一個念頭,“他不能讓她死,他一定不能讓她死,她絕不可以就這樣死在他的眼前。”

他又將手放在她的胸前,仍是隻有那一線微弱的心跳,這便是他在這暗夜裡唯一的一線曙光。

“既然還有心跳,那她多半隻是閉氣,還有一個法子可以一試。”想到這裡,尹千陽深吸一口氣,心道:“事急從權,這位姑娘,請恕千陽無禮了。”

他俯下身子,左手輕輕將她的脣分開,再不猶豫地將他的脣覆了上去,爲她度氣。

不知過了多久,他身下的女子身子終於微微動了一動,發出幾聲嗆咳,尹千陽急忙擡起頭來,一邊輕拍她背,一邊緊張地注視着她,那女子微微睜開了眼睛,茫然地看了他一眼,費力地動了動脣,斷斷續續地吐出三個字:“你,是,誰……?”

然而不等尹千陽作答,她已然頭一歪,再次昏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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