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爲家裡的幺女,張巧珍可以說是備受寵愛,即使父母沒意識到他們在偏疼,可事實卻就是如此。
例如:吃飯後,姐姐們撿碗的撿碗,掃地的掃地,就剩下一個,還要負責收拾桌子,等到了張巧珍這,她左瞧瞧右看看,怎麼瞅都覺得沒她啥事,也就該幹嘛幹嘛去了,時間長了,不只是別人,連她自己都認爲,撿碗這活真不是她乾的,她負責吃就對了。
以此類推,等三個女兒都大了,家裡的老兩口才發現,這老閨女好像有點被養殘了,咋啥都不會幹呢?當父母的本來還有心鍛鍊她一下,可看她蒸個飯都能煮成粥,炒個菜能費上半斤油……算了,愛哪去哪去吧,別讓人看着心煩了。
就這樣,沒了姐姐們的張巧珍,仍舊是個幸福的孩子,啥也不用幹。
其實看着姐姐們一個個都嫁人了,張巧珍的心裡也是不太好受,因爲她發現,只要是嫁出去的姐姐,一個個都不如從前了。
大姐家人後更小摳了,成天想着四處打秋風。二姐嫁人後罵人更損了,眼裡除了錢,似乎就沒有別人。最慘的還要算三姐,姐倆小時候最好,當時看着她和張東兵青梅竹馬,讓自己都跟着羨慕,只覺得這姐姐會是她們姐妹中最幸福的,誰成想,張東兵那個王八蛋,竟然會移情別戀?現在三姐聽母親的話,嫁了個當兵的,這倒好,三姐夫半年回來一趟,你看看她三姐,回家就臉拉的老長,滿肚子的抱怨,整個一怨婦。
唉,嫁了人,咋就這麼難呢?瞅着電視裡的恩恩愛愛,她恍然大悟,姐姐們不幸福,是因爲她們都嫁錯人了?瞅瞅村裡這些人,整天家長裡短鍋碗瓢盆的,哪來的幸福?
張巧珍暗暗發誓,她不要過姐姐們的日子,她要嫁個有本事的人,她要去城裡過幸福的日子。
“巧珍,我告訴你點事,我哥昨天偷着和我說,他喜歡你。”聽着好友偷偷摸摸的訴說,再看對方那揶揄的眼神,張巧珍只覺得臉上發熱,心裡砰砰亂跳。
別誤會,這不是害羞的,這是激動的,雖然她心裡覺得,那徐紅軍好像體弱了點,而且似乎和自己差不多,是個油瓶子倒了都不扶的主,可誰讓人家是大學生?大學生代表什麼?大學生可代表今後會有工作,工作了會留到城裡,會過上城裡人的生活,這麼好的機會就在眼前,她哪能放過?
本着女孩要矜持的原則,她紅着臉,嘴上沒說什麼,眼睛卻是有意無意的,往徐紅軍身上瞟,結果這郎有情妹有意的,寒假過完了,兩人也確定了男女關係。
“巧珍,我回去一定給你寫信,你要記得想我……”拉着張巧珍的手,徐紅軍默默叨叨的,說着自己的離別之情。
其實大學裡有好多女同學,可那些女人,好看的看不上他,不好看的他看不上人家,這麼一比較,面前的張巧珍長相中上,人又乖巧聽話,除了學歷低點,他就沒有不滿意的地方。
張巧珍依依不捨的應着,一臉的溫馴聽話,不管是電視還是好友都說過,男人最喜歡溫柔懂事的女孩,今後想過好日子,哪能沒點付出?所以這丫頭,很大方的貢獻出自己的手,讓對方拉着,親親熱熱的把人哄上了車,看着遠去的車輛,她只覺得輕鬆了許多。
太好了,從現在開始,她可以不用注意說話語氣,不用注意走路姿勢,不用注意吃飯形象,她暫時解放了。
哪成想還沒高興幾天呢,村子裡開始插秧了?看着面前這一臉‘你是我家未來媳婦,自然該幫我家幹活’的好友和好友她娘,張巧珍暢想了一下,進城後的幸福日子,咬牙下地,開始了艱苦的插秧生活。
累啊,怎麼會這麼累啊?看着遙遠的地頭,張巧珍欲哭無淚,只覺得全身無力,腰都直不起來了,從小到大,她啥時候幹過這活啊?
“巧珍,你倒是快點啊,我這兩壟地都完事了,你咋才這麼點?”看着好友的速度,徐紅霞有些不滿,作爲朋友,她可以不介意對方的磨蹭,可作爲未來的小姑子,她覺得這張巧珍也太慢了,難不成嫁過來後,還要自己伺候她嗎?那可不行。
就算不知道對方的想法,可聽着對方的語氣,也把張巧珍鬧了個滿臉通紅,想了想家裡那封,承諾畢業就結婚的書信,她咬着牙開始繼續插秧。
不就是幹活嗎?等她嫁給徐紅軍當上城裡人,要啥沒有?書上說忍得苦中苦方爲人上,我忍。
自覺爲了今後,開始犧牲奉獻的張巧珍,拖着疲憊的身體回到了家,正碰到去部隊探親歸來的張巧芳,聽着三姐的一堆舉例證明,她恍然大悟:是啊,張東兵還沒上大學呢,和三姐那麼多年的感情,都能移情別戀,他徐紅軍上着大學,又山高皇帝遠的,誰能保證對方不變心?
瞅着鏡子裡的形象,四丫頭這個悔哦,這張臉是今後幸福的保障,真給糟蹋了,以後可咋辦?
第二天,她躺在炕上開始裝腰疼,本來就覺得,她幹活不行的許家母女,心裡對她更是不滿,因爲這事,曾經要好的小姐倆正式決裂,不用說,和徐紅軍剛剛發展的感情,也被徹底扼殺在萌芽之中。
張巧珍爲了‘幸福’而衍生的初戀,就這麼結束了……
人都說初戀是難忘的,可對於她來說,傷害最深的,似乎是決裂的友情,她有些不明白,這麼多年的姐妹感情,咋會因爲身份的改變,就看不順眼了?爲什麼呢?
“大哥來理髮?這大姐還有三五分鐘就能完事,麻煩你坐那稍等一下。”嘴裡熱情的招呼着,張巧珍手裡的動作卻沒有停,麻利的拆好了髮捲,給對方又洗又吹做好了型,見那大姐滿意的走了,她才笑着看向剛剛的男人,“大哥,這邊坐,想剪個什麼樣……呃,你是於俊達?”當初那黑小子?
“原來你還記得老同學啊?剛纔看你那頓忙活,還以爲你把我忘了呢?”淡定的坐在椅子上,於俊達嘴裡說笑,心裡卻砰砰直跳。
其實他的頭髮並不長,只是聽家裡人說,張家的四閨女開了個理髮店,他心裡發癢,這纔過來瞧瞧,此刻見到了才發現,他好像更喜歡對方了。上學時兩人前後桌,他每天都坐在後面,看着張巧珍的羊角辮,沒事總想拽兩下,讓她回頭瞅瞅自己……一晃好幾年不見,他未婚她未嫁的,想到這,他心裡更熱了。
張巧珍並不知道,手底下的男人對自己有想法,她只覺得,見到個同學心裡高興,當即拿出看家的本領,給對方剪了個新發型。
見頭髮剪完還沒來人,於俊達也不急着走了,兩人坐沙發上回憶着當初,都覺得心情挺舒暢。
第一天,倆同學多年未見聊的挺歡,第二天,於俊達因爲張巧珍沒收錢,買了一堆的零食,倆人坐那繼續聊天,緊接着第三天,第四天……這本該走的人遲遲不走,還天天見面,張巧珍有點明白了,對方,這是對自己有意思嗎?
經歷了尹鴻博後,對於感情和婚姻,她突然覺得有點怕,因爲她覺得,自己分不清什麼是真,什麼是假。
如果說和徐紅軍的感情,只是幼稚的小孩過家家,可對尹鴻博,即使沒有刻骨銘心,她卻是真的爲他心疼過,難受過,誰成想所有的一切,竟然都是謊話?
如今的張巧珍,不再是當初家裡的嬌嬌女了,即使心裡對婚姻再恐慌,她卻知道,自己的年齡已經到了,真的該嫁了。
在牀上翻騰了一宿,再次見到於俊達,她強忍着把對方趕出去的衝動,開始有目的問話,而後結合自身的條件一分析,她覺得,這男人適合自己。
家庭適合,年齡適合,職業適合,只要今後別大起大落,這日子應該是沒錯。
看着鏡子裡的自己,張巧珍突然有些感慨,她想過自己會爲了愛情結婚,想過自己會爲了金錢結婚,就是沒想過,自己會爲了結婚而結婚,爲了適合而嫁人,今天,她終於嫁人了?
“這幫小子可算是走了,巧珍,累了吧?我給你打了點水,過來洗把臉?”送走了鬧洞房的人,於俊達端着盆水,急匆匆走了進來,今天可是他的洞房花燭夜啊,那幫死小子再不走,他都要急着攆人了。
“我怎麼聽說,今兒晚的人是來報仇的?據說你鬧人家更狠?”瞟了眼丈夫,張巧珍拆下頭上的花,笑着走了過來。
其實她對於俊達的感覺還算不錯,真要是心裡膈應,就是條件合適她也不能嫁,至於感情?慢慢處唄,一輩子好幾十年呢,處不成愛情還處不成親情?急啥?
“別聽他們瞎說,我平日裡穩重着呢,誰跟他們似的?”摟住正在擦臉的媳婦,於俊達對於這種抹黑的談論,斷然否認。
瞅着媳婦那卸妝後白嫩嫩的臉,於俊達喉結微動,只覺得身上更熱了,手臂也下意識摟的更緊了:“媳婦,你真好看,小時候我就覺得,你是最好看的女孩,大了後,你更好看了。”對於時隔這麼久,還能娶到心儀的女孩,他滿腦子都是暈乎乎的,他咋會這麼幸福呢?
耳邊的熱氣,讓張巧珍臉紅心跳,她突然感到,自己剛剛或許想錯了,什麼愛情親情的?一會兒兩人要做的事,真會讓人覺得那是親情?那麼親密的接觸,真會讓人無動於衷?
突來的想法讓她有些慌亂,這些日子的淡定,都在此刻一掃而空。
“我,我該換衣服了。”她低聲找了個藉口,對於將要發生的事,只想着能拖一時是一時。
換衣服?“我去幫你拿睡衣。”於俊達眼睛一亮,鬆開懷裡的媳婦,顛顛的跑到衣櫃前,去給媳婦拿衣服。
這邊張巧珍剛鬆了口氣,一擡眼,就看到丈夫手裡那薄薄的小紗裙,她腦子裡嗡的一聲,整個人都快爆炸了,強壓抑着嗓子眼的尖叫,兩步衝到對方身前,一把拽下那睡衣,塞到自己的身後。
天啊!天啊!這是三姐給自己買的睡衣,他怎麼知道的?她藏得挺隱秘啊?
她藏得是挺隱秘,可架不住某人,半夜睡不着覺想媳婦,這位本想找件媳婦的貼身衣物,好過過眼癮,反正明天就結婚了,也沒啥不好的?哪成想一不小心,竟然翻出件這麼‘貼身’的?讓某人亢、奮了一宿,睜眼到天亮。
於俊達這一宿零一天,腦子裡就想着這件睡衣了,見媳婦害羞的藏到身後,他笑眯眯的湊過來道:“媳婦,穿上吧,別白瞎咱三姐的一片心意。”
昨晚他躺着睡不着,在那回憶回憶再回憶,終於想起從三姐家出來,媳婦那紅着的臉,當時心裡那個感激就別提了,只覺得張巧芳是全天下最好的姐姐,絕對沒有之一。
眼瞅着丈夫步步緊逼,張巧珍捧着睡衣內流滿面:嗚,三姐,你害死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