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秣陵到當陽共兩條路可走,一條是沿着岷江行水路,直下泉州州府。
一條則是饒路秣陵城東,由官道向南出發,穿過首峰山,莽山等地界,然後方可到達泉州州府。
若要追求兵貴神速,那麼水路自然是第一選擇,但建章營卻是北人居多,大多數不通水性,還未上船便已經暈暈忽忽了。
故此,方昌爲了保證軍隊的戰鬥力,早早便定下了陸路出發的決定。
濛濛細雨之中,道路顯得很是泥濘,轉運器械與糧草的車輛時有陷落,種種突發情況下,令方謹率領的左騎行軍速度很慢。
也幸好此時距離當陽還有一段路程,不然在這泥濘的道路上作戰,騎兵根本發揮不出作用來。
“報,都尉大人,我軍先鋒營已至陾陽,距當陽縣不過兩百餘里,劉將軍正在催促攻城器械,望都尉大人早日抵達。”
隨着傳令兵的到來,方謹頗有幾分苦惱,沒想到羅常率領的右騎竟這般迅速,不過七日時光便急行了七百里之遠。
陾陽正是泉州州府之地,是通往當陽縣的必經之途,而現在方謹還被困在了莽山地界,至少也要五日時光才能抵達陾陽。
雖說爲將者當知天時,曉地理,但這場雨水來的實在詭異,讓方瑾自有千萬手段也無計可施。
“傳令下去,命全軍將士下馬,助後勤轉運糧車,搬動軍械。”
見劉昌催促的急,無奈之下,方瑾也顧不得保留軍士體力了,只好讓衆人下馬幫忙,以求加快速度。
而就在方瑾急迫的同時,陾陽城中也是一片雞飛狗跳,風雨欲來。
作爲泉州的州府,陾陽上次經歷戰事還是五十年之前的八王之亂了,此次治下的當陽縣突然謀亂,讓陾陽的大小官員頗有些惶恐不安。
羅常的右騎纔剛剛入城不久,陾陽府的府令就已經親自登門,不光迅速交出了府兵的指揮權,還大開府庫以犒三軍。
目的也非常的簡單,就是想讓羅常儘快平定謀亂,否則事態一旦繼續擴大,他這個府令大人恐怕就得腦袋搬家。
收授了府令的誠意好處,羅常自然是要盡心盡力的,這纔有了催促方瑾的這一幕發生。
“羅將軍,探子又有消息傳來,說那賊首區貢正在修建宮殿,僞造冕服,這...這可如何是好啊?”
翌日清晨,陾陽府令一大早便跑來了校場,手中揮舞着一封帛書,直闖羅常的帥帳。
接過帛書一看,羅常也是冷汗淋漓,他萬萬想不到這賊首區貢竟然這般大膽,也不知道是不是知道自己死期將至,臨死前也想過一把皇帝癮。
羅常本還想着穩打穩紮,等到劉昌的中軍和方瑾的軍械一到,立馬匯合府兵一起,以大勢碾壓過去。
但區貢突然來這麼一手,直接便打亂了羅常的打算,這要是讓他真造成了宮殿冕服,恐怕就是滅了他九族,自己也難逃一個畏戰不前的罪名。
將手中帛書一撕,羅常恨恨的說道:“好賊子,真膽大包天矣!”
“傳我將令,令羅彪帶領二千府兵爲前鋒,本部右騎隨我殿後,直取當陽!”
待到帥帳中衆人一一接令而去,府令大人頓時大喜,連忙取酒前來,要爲羅常踐行助威,但卻被羅常以軍規婉拒。
且說那羅常令全軍開拔,又讓其族侄羅彪統率府兵爲前鋒,卻不知道他的這些舉動,此時正被有心人看在了眼中。
悅香樓中,望着街道上急行而過的府兵,一位中年漢子輕笑了數聲,轉身便向樓下走去,進到了悅香樓的後院當中。
“先生,你所料之事果然半點不差,那羅常當真出兵了。”
後院的一株桃樹下,一位皮膚略顯黝黑的中年文士正盤坐着,聽得來人所說,中年文士也未有半點驚訝。
取了一杯清水遞過去,中年文士示意來人稍安勿躁,緊接着纔開口說道。
“那羅常好武功,少謀略,若只爲副帥,其才也足矣。但如今身爲一軍先鋒大將,卻被如此小計勾引上當,可見其人之智也。”
“不過那區貢倒是頗有膽略,難道他不知私造宮殿冕服乃誅九族之大罪也?還是說,魚死網破?”
見中年文士自言自語的毛病又犯了,那漢子也不敢打擾,只能靜靜站在原地,等候着吩咐。
時而眉心緊鎖,時而恍然大悟,足足盞茶功夫過去,中年文士才從這種狀態中抽離出來,對着那漢子說道。
“你速速傳信回秣陵,就說建章軍恐有不測,讓主公做好準備,一旦劉昌戰敗,便迅速請命南下,以圖區貢。”
話音落下,那漢子卻神態訝然,頗爲不解的開口問道:“先生,那建章軍乃皇家精銳之師,就算折了羅常的右騎千人,也不會沒有一戰之力啊?”
見那漢子反問,中年文士也不氣惱,反而欣慰的笑了笑,開口說道。
“你只知其一,認爲那建章軍裝甲精良,軍容甚偉,卻不知那區貢手下多是一些愚民信徒也,其軍備或許不如建章半分,但卻勝在不畏生死,數量衆多。”
“而且當陽縣靠近黎族山寨,一旦那區貢勾結黎人,恐怕建章軍就是有去無回了。”
聽得中年文士一番解釋,那大漢頓時驚悚不已,口中還喃喃道:“他...他敢勾結黎人?他...他怎麼敢...”
“呵呵,連造反都敢,勾結黎人又算什麼呢?”中年文士冷笑一聲,以最大惡意揣測着區貢。
大漢頗有失魂落魄,連禮節都未顧得上,便馬不停蹄的跑去發信了。
望着大漢遠去的身影,中年文士眼神陰狠的暗想道:“只要那區貢是真的勾結黎人,那建章軍便凶多吉少矣,只要建章軍一敗,我看誰還救得了公孫言琪。”
一瓣桃花隨風飄蕩落下,正停在了中年文士的手掌之上,映照進了一枚翡翠扳指中,而那上面雕刻的一個六字格外顯眼。
......
......
且說那羅彪領了軍令,當即便拔營出發,率二千府兵直撲當陽,誓要取得此戰首功。
自羅常發跡以來,羅氏有許多子弟都前來追隨羅常,而羅彪便是其中之一,也是這些子弟最有天賦和能力的。
往常在羅府當中,羅常便時時誇讚這個族侄,說他有萬人之勇,雄飛之姿,乃羅氏不世出的麒麟兒也。
礙於羅常的臉面,平日裡人們也對羅彪多有誇讚,但暗地下卻說他阿諛獻媚,讒言惑主。
羅彪雖氣憤不止,但卻無寸功立身,就算想要反駁也找不到理由。
故此,這次羅常讓他做了前鋒大將,羅彪的心中別說有多歡喜了,一門心思都想着建功立業,不但可以報答羅常的提賞之恩,還可以堵住閒人的嘴巴,一舉兩得也。
雖說要遇水搭橋,逢山開路,但羅彪這一路急趕下來,竟然短短兩日時間便到了當陽三十里之外的屯丘。
一路殺散不少的遊兵僞將,令羅彪對眼前的這夥反賊頗爲輕視,認爲他們不過是一些種地的佃戶,霸街的遊俠罷了。
拿着幾把鋤頭,就敢跟着區貢造反,如今更是抗拒朝廷大軍,羅彪認爲這些人是萬死難贖其罪的,也不知道劉昌爲何會允許他們投降。
雖然心中帶有輕視,但羅彪卻也是熟讀兵書之人,當即便命人多備蒺藜,竹木等用來安營紮寨,隨後又多派探子,斥候,打探軍情。
待到了午間時分,終於有探子回報道:“區賊聚衆於城,廣挖壕塹,多備圓木,妄以城牆固守也。”
羅彪一聽,頓時對帳中衆人大笑道:“區賊已喪膽矣!”
“傳我將令,明日辰時起爐造食,巳時起兵攻城,我料定那區賊不過垂死掙扎,必可一戰而定耶!”
見主帥如此自信,衆將士自也是不懼,紛紛答諾,摩拳擦掌地想要大幹一場,博個富貴厚祿出來。
且說羅彪這邊虎視眈眈,那羅常卻也是半點不差,率着右騎千人殿後,一路上押送着陾陽府提供的糧草輜重,頗爲意氣風發。
不知是想讓功於羅彪還是怎地,率着右騎行至屯丘八十里之外,便下令全軍駐營,修養精力。
有軍司馬不解,於是前往帥帳相問,豈料那羅常答道:“吾侄已傳信來此,那區賊如今喪膽固守,我等騎兵又能若何?”
軍司馬又問道:“若事有不殆,則當如何?”
雖心中不喜,但羅常還是耐心答道:“若事有不殆,此地距屯丘不過八十餘里,我軍轉瞬即至,那區賊焉敢相抗?”
於是便揮手斥退軍司馬,自命衆將士安營紮寨,只是多派斥候往來,可憐那羅常自認沙場宿將,卻不知各個擊破的道理。
臨近傍晚,就在羅常安營紮寨的同時,三裡開外的灌木叢中,此時卻傳來了陣陣響動聲。
仔細上前一瞧,只見那灌木叢中金戈遍地,甲冑之士多不勝數,爲首一將更是虎背狼腰,威風凜凜。
隨着夜幕緩緩降臨,那爲首一將輕喝一聲:“兒郎們,爲貢公建功立業的機會來了,隨我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