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
花弄月目不轉睛地聽完楚我兒的訴說,一臉是笑,想了下,說:“有道理。”
“冒昧問一句,你痛恨‘七殺旗’嗎?”
花弄月聽了想了想,回答:“恨之入骨!”
果然不出自己之所料,楚我兒說:“幫我一起對付‘七殺旗’如何?”
花弄月不假思索,斷然回答說:“我會助你一臂之力!”
“在谷十惡面前,你要小心!”
花弄月頷首。
在某種情況下,楚我兒還是能夠信任花弄月的。
楚我兒信任了自己,花弄月內心頓然有了一種很安全、幸福的感覺!性情富於變化的“一笑公子”,一下子對楚我兒又有了一種可以完全寄託的想法!
谷十惡與眼前的楚我兒相比,花弄月更加信任的是“赤子劍滅魂”——楚我兒!
花弄月垂着的頭,擡了起來,對楚我兒說:“我對你沒有一絲邪念!”
楚我兒對花弄月難道有邪念嗎。若是有,只怕花弄月早就粉身碎骨了。
楚我兒說:“我也沒有。”
花弄月沉默無言,是相信,還是置疑。
十九
亥時。花落地獄門。
夜,彷彿死去了一樣。
大廳殘燭燒着,微弱的燭光,映在諸葛襲人的臉上。
屍體剛被清去,大廳隱隱還能嗅到屍體的臭氣。
諸葛襲人注視着手指上蠕動的蟲子,用另一隻手的中指彈去。
“這纔像地獄門的樣子。”諸葛襲人望着陰森的夜色,這樣說跟身邊的赫連飛鷹說,他又說:“只可惜,花不開見不到了。”
赫連飛鷹一笑,說:“花不開不能使‘花落地獄門’像個地獄門,才使‘花落地獄門’落得如此下場。”
“說得好!”諸葛襲人說:“只怕,花不開一生最大的悲哀,就是無能、平庸使‘花落地獄門’落得如此悽慘的下場。”
“花不開的無能和平庸,只不過是他小小的悲哀。”
“你眼中最大的悲哀,指的是什麼?”
——“是他兒子花弄月!”
“就是那個‘一笑公子’?”
“沒錯,除了笑不會幹別的。”
諸葛襲人聽了赫連飛鷹的話,笑了笑,說:“有這樣的人。”
“絕對有!”
“怎麼知道的?”
“尹星邪說的。”
“差不多有四年沒有見到若我了,真想念她呀。”準確地說,是四年零一天!
諸葛襲人止笑,問赫連飛鷹:“飛鷹,你比藥玉長几歲?”
“回大人,十二歲。”
諸葛襲人略微一笑,嘆息說:“只因我天生是個侏儒,沒有一個女子肯下嫁與我,漂泊江湖一生無妻無子——若我雖不是我親生之女,可被我視爲親女!”
“屬下明白,自己配不上藥玉小姐。”
諸葛襲人涼笑了下,說:“你不明白!就跟我當年不明白爲何商傲花不肯下嫁與我諸葛襲人一樣。”
赫連飛鷹默默不語,注視着夜,心裡愉快極了!因爲!自己很快就可以見到比自己小十二歲的“嫉惡如仇龍爪女”——諸葛藥玉了。
諸葛襲人想到的是——“七殺旗”,以及“鐵掌霹靂子”!
二十
子時,已經夜半時分。
“軟鐵劍奴”——解連環輾轉反側不能入睡:一張臉!一張在解連環眼裡與衆不同的臉,看似一樣的眼睛、眉毛,一樣的嘴巴、鼻子。爲何?會組合成一張與衆不同的臉?
解連環笑,爲那張臉而笑!愈笑愈難以入睡,愈笑,那張臉愈令自己抽魂少魄!
夜真靜!
解連環是第一次知道也是這樣的,人都睡下了,包括那張臉的主人——“她”也睡下了。
解連環一個人癡癡的想,那張臉睡起來會是什麼樣子?
——爲什麼只能想,爲什麼不悄悄去看一看是什麼樣子。坐了起來,又躺下,坐起,只是看看,他是不會知道的。不知道,就等於沒有人知道,沒有人知道就等於自己沒有偷看過她睡的樣子,摸到衣服,也不穿鞋子,輕足點步“呀”地一聲拉開了門。
在“獨臂佛手”——佘闢主的耳朵裡,豈非比死了還要靜。如此靜的夜,有什麼聲響能逃過佘闢主的這雙耳朵!
屋頂狸貓飛步聲、街上打更人的腳步聲、隔壁弟子“嫉惡如仇龍爪女”——諸葛藥玉沉睡中吐氣如蘭呼吸聲、剛剛經過的腳步聲音,甚至是聲音停下來的位置!
佘闢主曾經發過誓——誓死保護紫金敖遺孤的安全!
二十一
解連環張望沒有人,除自己外,駐足不動,心怦怦地跳個不停。四周無人,探頭窺視:屋子裡黑黑一片,什麼也看不到。
——失望!只聽身後:“阿彌陀佛!”嚇了個半死,轉身一個獨臂人!
獨臂人盯着解連環打量。
解連環木然,獨臂人莫不是不守清規,也來看‘臉’,一定是,正好讓我來個英雄救美,探手一抓,五指鉗住佘闢主手腕!
佘闢主冷笑了一下,手腕一扭,居然掙脫了,五指一縮,解連環反被鉗住。
“哎呀!”怪叫一聲只覺手腕疼痛難忍,“呀”地一聲,門開了,扭頭是一張臉!
解連環盯着那一張臉,看!
諸葛藥玉凝視着半跪在地上,顯得有幾分狼狽的解連環。
“這個怪人,半夜三更不睡覺,跑到姑娘的房門前,樣子鬼鬼祟祟的……恰好被我經過捉到了。”
諸葛藥玉看看師父佘闢主,再看看半跪在師父面前幾分狼狽的解連環,吃吃的笑了。
“依我看呀。你是被我師父‘獨臂佛手’捉到的纔對。”
“師父……!”解連環看看眉目如畫的諸葛藥玉,瞧瞧光頭而沒有穿僧衣的佘闢主啞口無言了。
諸葛藥玉看着“軟鐵劍奴”——解連環一臉驚慌失措的樣子,又是一陣吃吃放笑的聲音,笑聲,羞紅了解連環的臉龐。男子害羞,在某種女孩面前也能算是一種魅力。比如,在眼前諸葛藥玉面前。
諸葛藥玉當然可以猜想得到,剛纔發生了什麼,想了想,說:“屋子裡漆黑一片,相信剛纔你什麼也不可能看到。”這句話,解連環覺得一點也不冤枉自己,黑黑的的確沒有看到什麼。
“可是……”諸葛藥玉頗感疑惑,又故意問:“這麼晚了,跑到這裡幹什麼?”
佘闢主識破“玄機”,說:“他是來偷看姑娘的。”
佘闢主的話,不難被理解。何況,諸葛藥玉已經是一個二十歲的大姑娘了,又怎麼會不明白。
“我真的那麼好看嗎。”諸葛藥玉問解連環?
解連環點頭承認了。
諸葛藥玉想了下,說:“可是,你這麼做是很是你男子漢風度的。”
解連環回答諸葛若我的話,更失男子漢的風度:“爲了姑娘,失去一次風度也無妨的。”
諸葛藥玉顯然並沒有感動,她爲解連環的話嘆息,並說:“失去了男子漢應有的風度,還怎麼討女孩子喜歡。”
佘闢主鬆了手,冷冷的說:“你可以回去睡了!”
二十二
這時方圓二十里,最破的一座廟。
一堆火,火的旁邊站着一位錦衣男子,他是在等一個人。
廟外就站着一個人,夜色貼在他的身上,他跟夜幾乎融在了一起。
廟裡的“鐵掌霹靂子”——裘躬笑躬身一笑,看着與夜色融在一起的人,他說話了:“那位站在夜裡的朋友,不妨進來坐坐,暖暖身子?”
“看來,裘大俠誤解了在下的來意,我不喜歡暖身子,尤其是在破廟裡。”
一陣沉默!
裘躬笑依舊站着,他說:“你可知道,一般人對我用這樣口氣說話,會落得個什麼下場?”
“死!死在一種鐵砂掌下。”廟外人說:“你的鐵掌可以把石碑打碎,沒有什麼認得頭,會比石碑硬。”
裘躬笑笑了。
“閣下,既然敢如此說,自然不是一般人了。”
“裘大俠果然眼裡不錯!”
“恕我眼拙,請問閣下是——?”
“十年前,你的鐵掌敗在了我的七殺爪下,黑寡婦險些喪命與我手下,若不是諸葛襲人,只怕你夫婦二人……”
“命喪黃泉,兩具白骨。”裘躬笑已經猜出。
裘躬笑身邊的火光,映在金魔鷲臉上。
“好久不見了,想不到你還活着。”
“是呀,差不多十年了。”
裘躬笑糾正說:“是十年零十一天。”
“你看來還不算太老。”
裘躬笑說:“你害得我大哥裘躬啼生死不明,絕不會忘記閣下的‘大恩’。”
“裘躬啼已經死了,你也不會再有替他收屍的機會了。”
裘躬笑哈哈一笑,怒眼仇目,說:“呸!胡說八道的東西,難道你不知道,恨天教主並沒有死嗎。”
——“出招!”
二十三
夜。死寂,打更聲響了五下!
出身苗疆的“黑寡婦”——巨母大娘聽得很清楚。
火堆熄滅了。
屍體橫臥,熟悉的一張臉——裘躬笑。
往日的離別,今日的重逢。重逢了,見到的確是一具橫臥的屍體。
巨母大娘身子顫抖,無法接受是悲憤、苦怒……都無法改變眼前的。
“躬笑,妹子來了。”巨母大娘知道這些話,裘躬笑連一個字也聽不到,可是她還是對着屍體說出了自己二十年來,一直想說的話。
已寒的屍體,遊動的纖指,劃腮的淚水和滿腔的怒恨仇怨!
——“躬笑,妹子是你的妻子,,你的仇就是我的仇!”
巨母大娘沒有目睹裘躬笑慘死的一幕,可她猜出了殺死裘躬笑的人是“金魔鷲”!不論武功多麼神妙的絕頂高手,用自己的招式殺人後,通常會留下一些獨特的痕跡。不同的武功,不同的痕跡!
裘躬笑身上的痕跡,很明顯是“奪命七殺爪”的“驚天殺”、“動地殺”、留下的。
——殺死裘躬笑的兇手絕不會是“七殺蕭七郎君”——蕭離人,只有一種可能,是“金魔鷲”!
二十四
溼霧飄散,破落並夾雜着屍臭味的“花落地獄門”,停下了一輛足足容納十餘人的普通馬車。
這輛馬車,只不過比普通馬車大些。
這樣大的馬車,只有四五個人坐在裡面,感覺不到任何的擁擠。
大馬車的外表唯一的標誌是,垂掛一旁的一柄刀——“折花刀”。
這種“刀”,一個鑄刀的族“保安族”鍛造的。趕馬車的車伕,是一位體型胖胖的黑獷男子。
車窗裡面伸出一隻纖纖玉手,手指捏着一封密件,黑獷男子下了馬車,雙手躬身接過,低聲講了幾語,轉身進了“花落地獄門”。
遠處濃霧中,行來一輛小的馬車。小的馬車與大馬車相比,不僅小而且沒有垂掛一柄刀。
四周悄然無聲,路被大馬車堵上,小馬車只好漸漸停下。
大馬車中一個人頭探出了一下,便沒有了任何聲響。
——溼霧正濃。
大、小馬車對持站着,有些“狹路相逢”的感覺。
小馬車趕車的是個女的,腰裡圍着“寡婦鞭”,車裡還有一具屍體。
巨母大娘怨毒的一雙冷目凝視着大馬車,四周仍舊是寂靜無聲,大馬車動也不動,好像並不知道自己堵死了別人要走路,巍然不動。
巨母大娘橫眼冷視着大馬車,彷彿大馬車裡坐着“金魔鷲”,街道死寂陰森!
一隻核桃般大的毒蜘蛛,在微微爬動,寂靜無聲,蠕動着朝大馬車爬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