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沒娘,說來話長,原本就不是幾句話能夠說清楚的事情。
藉着吃飯的功夫,在飯桌邊小聲低語,李白將自己的一些謀劃透露給了喬尚陽,免得這位因爲不瞭解情況,以至於生出事端。
被自己人好心辦壞事的例子,在現實中幾乎不枚勝舉,所以一些提醒還是很有必要的。
李白給陳晟準備的這個坑屬於天坑,不論這小子做什麼,都休想從坑底爬出來,哪怕將李白的心思看破也沒有用。
不搞事情,賣大苦力,賺小功勞,如此費盡心力,最後卻得不償失,典型的被別人賣了,還得幫別人數錢。
當然偷懶也可以,不過最後一事無成,毫無所獲,白白耽誤了借用的人情和機會。
若是膽敢搞事情,恐怕正中李白的下懷,趁機一腳踢出局,不僅丟人又輸陣,還會再次壞了名聲。
像這種扶不起的阿斗,以後休想鹹魚翻身。
原本還在擔心的喬尚陽終於放下心來,陳晟那傢伙時隔一年多,確實是長進了不少,理當刮目相看。
但是李白的手段更加出人意料,這坑給挖的,讓別人主動往坑裡跳,還不忘給自己身上填兩鏟子土,嫌埋的不夠快。
喬主任對陳晟的捉雞智商已經不再抱任何希望,只能抱以同情。
如今已經入坑,連拽都拽不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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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蘭斯洛特先生,有空嗎?”
聽到敲門聲,剛剛成爲撒摩斯家族的新家主,小托馬斯的兄長,蘭斯洛特·撒摩斯放下書,拉開門。
“小陳,又來了?”
連續兩個星期,陳晟在重症看護區四樓算是混了個徹底臉熟。
撒摩斯家族的每一位成員和保鏢都認得這個研究診療小組新來的醫生,對方比任何人都來的勤快,喜歡逮着人聊天,一聊就是一兩個小時。
“蘭斯洛特家主,我有些想法,想與您商量一下。”
陳晟捧着一本厚厚的硬麪抄。
封面下的許多紙張有些褶皺,顯然已經被書寫過,佔了所有紙頁的大半,使這本硬麪抄看上去略有些膨脹。
“我當然有空,想聊點兒什麼?請先坐!”
蘭斯洛特就像對待其他醫生一樣,保持着知無不言,言無不盡的態度。
“那太好了。”
陳晟拉過椅子,坐了下來,然後翻開硬麪抄,接着說道:“不知道您有沒有了解過神經阻滯劑。”
撒摩斯家族因爲家族遺傳性精神病的緣故,對這方面的醫學知識也算是小半個專家,對一些專業術語並不會陌生。
“神經阻滯劑?難道你也認可李醫生的異常功能區理論嗎?”
蘭斯洛特知道陳晟最近沒少在這裡晃悠,多半是在計劃着什麼新的診療方案,對此他並不會拒絕和干擾,只會全力配合。
對於撒摩斯家族來說,多一種思路或許會多一個機會,並不會看在李白的面子上,放棄某種可能性。
功能區理論正是李白提出的腦組織局部組織異常生物電反應的理論,通過高精度核磁共振構像顯示,撒摩斯家族包括已經去逝的艾瑞克·撒摩斯在內的38位成員,確實存在與衆不同的腦組織異常功能區。
而神經阻滯劑主要用於神經幹、叢、節的周圍注入藥物,阻斷生物電信號,形成局部功能隔離,不過用藥劑量需要精確控制,否則藥物很容易擴散,引發不必要的損傷。
陳晟提出的這個藥物並不算是創新,而是一種相對比較成熟的治療方法,可以用於治療神經性疾病和精神障礙性疾病。
以前無法確定撒摩斯家族遺傳性精神病的病竈所在,但是被李白鎖定了目標後,針對性的提出治療方法並不奇怪。
研究診療小組一直主張採取精準手術切除病竈所在,徹底消除異常生物電的來源,實現一勞永逸的效果,而不是用神經阻滯的方式,藉以最小的手術創傷,達到阻斷異常生物電反應的傳播。
兩種方法各有利弊,但是李白仗着自己的琉璃心,理所當然的更傾向於前者,因爲對他來說,只要能夠確定位置,排除無效腦組織區域,接下來原本難度最大的手術反而是最簡單的。
“目前爲止,我手上的資料基本上全部都是異常功能區理論的內容!”
對此陳晟也表示無可奈何。
這是大方向的問題,僅憑着他的一己之力,幾乎不可能再另開一條其他研究方向。
在接觸到重症看護區後,陳晟才意識到研究診療小組的情況遠遠不是自己之前猜測的那樣,他太低估李白所做的那些工作。
想要另闢蹊徑,除非再拉起一支水平不下於當前研究診療小組的隊伍,但是第七人民醫院的人力和財力已經不可能再支撐第二個研究診療小組,各科室相關於撒摩斯家族“詛咒”所能夠找出業務水平最好的醫生,全都在研究診療小組內。
陳晟發現自己好像落進一個大坑的時候,顯然已經來不及了。
他只能踩着李白的腳印,卻沒有辦法走出屬於自己的路。
“我給你看一些東西。”
蘭斯洛特想了想,衝着陳晟招了招手。
他很想爲對方詳細解釋,卻不是一兩句話就能夠說清楚。
“好的。”
陳晟起身,跟着這位撒摩斯家族的新家主來到四樓的一個房間。
這個房間並不是病房,而是被撒摩斯家族改造出來的多媒體室,簡單的說,就是一座小型家庭影院,放着三排沙發座椅,供撒摩斯家族成員們休閒娛樂使用。
120寸液晶電視正在播放最新上映的電影,有四五個撒摩斯家族成員坐在椅子上看的津津有味。
“各位,不好意思,需要借用一下。”
在進來的時候,蘭斯洛特家主打亮了房間裡的燈。
正在看電影的其中一位家族成員用遙控器按了暫停,回過頭來問道:“蘭斯洛特,多少時間?”
新家主還沒有樹立起自己的威望,如果是約翰家主,恐怕已經毫不猶豫的站起身,將整個房間拱手相讓。
蘭斯洛特看了一眼陳晟,心裡估摸着說道:“我想……最多十分鐘吧!”
十分鐘?
能看出什麼?
好奇的陳晟不知道這位年輕家主的葫蘆裡面賣的究竟是什麼藥。
“好的。”
好歹是全族的家主,這個面子還是得給的,正在看電影的族人們紛紛起身,將遙控器交到了蘭斯洛特的手上。
“來吧!請隨便坐。”
蘭斯洛特指了指那些單人沙發,同時使用遙控器開始操作液晶電視機上的畫面。
電視機連接着一臺微型電腦,並且接入了佈置於整個四樓內部的局域網,通過操作界面切換,似乎連上了某個視頻庫。
那是一臺24小時運行的NAS網絡存儲服務器,配置了好幾塊大容量硬盤。
坐了下來的陳晟看到蘭斯洛特選中了一個文件夾目錄後,打開了一個視頻文件。
電視機屏幕一閃,開始播放起來。
畫面裡是一間實驗室,一隻毛茸茸的猴子被束縛在特製的固定支架上,腦袋剃得精光,露出了粉白色的頭皮。
這是用猴子做實驗?!
陳晟並不意外,在學校裡的時候,他沒少剖兔子。
小白兔,白又白,兩支耳朵拎起來,割完動脈割靜脈,一動不動真可愛……這可真的不是什麼惡搞兒科,而是醫學生們的必修課,連高中生物課都會有這樣的內容。
小白鼠,小白兔和小猴子,是實驗室的三大炮灰主力,每年的傷亡數量以百萬計,因爲它們的犧牲,才默默推動了醫學領域的進步。
猴子驚恐不安的瞪着眼睛,吱吱亂叫,卻被綁得動彈不得,它的腦袋被緩緩刺入探針,接連三四支探針從不同的角度刺入。
屏幕上顯示着猴子的生理數據,開始劇烈發生變化。
嘭!~
猴子的後腦勺猛然爆開,噴出一團細碎的不可言喻之物,僅剩下一張表情詭異的猴臉疲軟了下去,刺入猴頭的探針露了出來,滴着鮮血。
臥槽!
看到這一幕,陳晟差點兒沒跳起來。
尼瑪,這是能給普通人看的嗎?
太血腥,太暴力了。
儘管每一位研究診療小組新成員手上的移動硬盤裡面都有好幾段像這樣猴子爆頭的視頻,可是陳晟卻依舊沒有辦法適應這樣的慘烈畫面。
畫面再次切換,視頻播放器選擇了自動順序播放。
又換了一隻猴子,同樣是探針刺入。
這一次的爆頭換了新花樣,猴頭慢慢的膨脹起來,變得面目全非,最後嘭!
聲音似乎變得更響亮了一些,整個猴頭瞬間消失,攝像鏡頭前的玻璃上還粘着好幾片血肉。
陳晟的臉都青了,MMP的,簡直太可怕了。
左右炸兩半的,眼珠子彈出來的,七竅流血的,腦殼上一個接着一個鼓包的,畫面詭異無比,那些猴子似乎正在比賽誰的死法更加奇葩,更加詭異,更加恐怖。
臉色一陣青一陣白的陳晟腦門上冒着冷汗,一陣腸胃翻涌,眼冒金星。
恰好一隻垃圾桶遞到他的面前,迫不及待的搶到手。
嘔……
120寸液晶電視上的畫面一閃,那些爆頭競賽畫面消失了,重新回到操作界面。
“來,擦擦嘴。”
遞來垃圾桶的蘭斯洛特又遞來紙巾包,看了看時間,纔不到三分鐘,原本以爲能夠再多堅持幾分鐘的。
吐得面無人色的陳晟只好感激的接過,他實在是太失禮了。
好半天,陳晟纔回過勁兒來,用紙巾擦完嘴,拿了蘭斯洛特家主給他的礦泉水漱了漱口,這才臉白脣青地說道:“蘭斯洛特先生,那些視頻究竟是怎麼回事?”
“當然是動物實驗。”
蘭斯洛特家主聳了聳肩膀,他和陳晟一起看那些畫面慘烈的視頻,卻沒有任何不適應。
“這麼多猴子,是從哪裡弄到的?”
小白鼠和小白兔是動物實驗裡面最廉價的炮灰,但是猴子卻沒那麼容易好搞到,光看了那幾段視頻,陳晟很快發現了不對勁兒,第七人民醫院哪兒來的這麼多實驗猴指標。
“當然不是華夏本土的實驗,根本搞不到那麼多猴子。”
蘭斯洛特實話實說,這是非洲實驗室搞的活體動物實驗,那裡的人命不值錢,猴命更不值錢,只要有綠油油的美金,要多少猴子就有多少猴子,連猩猩都能搞到。
如果不在意倫理道德的話,甚至大活人都可以……
這是當然沒有的,研究診療小組會拒絕再給撒摩斯家族做任何診療。
“真是可怕的實驗。”
陳晟的整個人依然在抖,他知道自己今天晚上多半會做噩夢。
早知道視頻內容是這些,打死他都不會去看。
“這些都是論證性實驗,如果沒有這些猴子,爆掉的將是我們的腦袋,其中就有神經阻滯劑的實驗。”
蘭斯洛特解釋這些視頻的內容。
在此之前,他哪裡想到爲了證實李白的異常功能區理論,竟然會開啓爆頭模式,那些猴子根本堅持不了幾秒鐘,就觸發了腦組織內部的爆頭開關,造成顱壓爆增,直接漲破了腦殼。
“連神經阻滯劑也……”
陳晟嗔目結舌,他沒有想到自己的設想竟然是這樣一個結果。
幸虧只是用在猴子身上,而沒有用到活人身上,不然就是謀殺。
“事實上我們嘗試了許多種方法,那裡就像是上帝的禁區,根本觸碰不得,一碰就會……”
蘭洛斯特一臉苦笑的搖了搖頭,幸虧是拿猴子做實驗。
這種實驗相當於窮舉法,等爆完各種可能性後,剩下的將是相對比較安全的操作。
“我瞭解了。”
陳晟深深吸了一口氣,差點兒被手中垃圾桶內惡物散發出來的酸臭味道薰的再次作嘔,連忙嫌棄的挪開。
“還要繼續嗎?總共有三百多個實驗視頻,每天都會增加四到十個不等。”
蘭斯洛特揚了揚手中的搖控器。
陳晟強打着勇氣問道:“李白都看過嗎?”
“都看過,一個不拉。”
蘭斯洛特理所當然的點了點頭。
陳晟試探着問道:“那麼,他有沒有吐過?像我這樣?”
“當然沒有,他有時候會打了飯菜,一邊吃飯一邊看。”
蘭斯洛特對李白醫生佩服至極,換成他自己,在看這些視頻的時候絕對不會有任何胃口。
“這個魔鬼!”
陳晟發出無力的哀鳴。
這都是什麼人啊!
片刻之後,他咬了咬牙,說道:“繼續播放吧!我就不信了,他能看得,我就看不得!”
“你真的沒關係嗎?要不先休息一會兒?”
蘭斯洛特好意提醒。
換成誰,在第一次看這些視頻的時候,都會出現這麼強烈的不適反應,這是人之常情。
“不,繼續!”
陳晟堅決不肯認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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