猴子樂呵呵的道:“這羣兔崽子也不知道花了多少美刀,請來這麼些雜碎,看來咱們還真值錢。”禹言嚼着從旁邊摘下來的一片樹葉:“三個狙擊手,二十來號人馬,按照行情,怎麼也得三百萬美刀吧。”
“乖乖,”猴子咂咂嘴:“那咱們幾個人不是每個人都能攤上好幾十萬美刀,這夠我娶多少門媳婦啊。” 禹言笑罵道:“有你這麼算的嗎?咱們可是一夫一妻制。”
聽着身邊呼嘯而過的彈雨,猴子又嘿嘿了兩聲,然後輕輕說道:“一號,我能不能求你件事?”禹言稍微擡起頭向對面望了眼,見那羣僱傭兵不斷變換着隊形和方位射擊,沒有衝過來的打算,稍微放下點心。
瞄準在叢林中若隱若現的一名僱傭兵的腦袋,禹言一個短點射,三發子彈將對方的頭蓋骨掀翻,滾動到樹後隱蔽,嘴裡對猴子說道:“有什麼好事求我啊?”
猴子說:“萬一 ——”看了禹言一眼:“我只是說萬一啊,萬一我回不去了——”禹言一把打斷他:“胡說什麼呢,我們還要請他們吃大閘蟹的。”
猴子掃出去一梭子,換了個位置隱蔽,笑着說:“我他奶奶的也想吃大閘蟹啊,我只是說萬一 ——萬一我回不去了,一號,你幫我關照一下我家裡人。”
禹言心沉了下去,他和猴子都十分清楚,面對這樣的敵人,二人安然返回的機率接近於零。
禹言聽猴子繼續說道:“我家裡成分簡單,只有一個妹妹,正在讀高二,明年就要考大學了,本來我想多掙點補貼供她上最好的大學的,現在看來是無法完成心願了。”禹言想起了自己的妹妹,小丫頭是不是在家裡的閣樓上等着哥哥回家呢。又想到從小將自己兄妹二人撫養長大的師傅,不知道他老人家現在身體怎麼樣了。還有山腳下閣樓裡住着的那個女孩子,自己送她的竹笛她還保存着嗎,已經有三個月沒有與她通信了。
猴子雙眼緊盯着對面林中,接着問道:“一號,你要是沒有來當兵的話,是不是今年也該考大學了。我也很想上大學的,可惜我家裡條件不好,功課又太差。”禹言微笑道:“不要緊,回去我給你補習,明年咱們一起上大學。”
猴子眼裡閃出興奮的目光,手裡的動作更加迅速起來,一個短點射放倒了一名僱傭兵,然後一個翻身靠到禹言身邊:“真的?一號,你可真是挺厲害的,我聽說你十五歲就把高中內容自學完成了,連小天才九號都很佩服你的。”
禹言正要說話,卻看到對面草叢中一閃而過的白光,那是狙擊步槍瞄準鏡移動時在陽光下反射出來的光芒。禹言對猴子打了個發現目標的手勢,猴子咧着嘴笑,對禹言樹了個大拇指。
禹言端起狙擊步槍,心情完全平靜下來,天心訣行遍全身,將精神全部集中在對面林中,此時的禹言又進入了與天地融爲一體的狀態,這種自然平和的心態,對一個狙擊手是最寶貴的。目標的僞裝十分出色,禹言在瞄準鏡中找到了目標,卻無法找準目標的有效位置。如果對他的擊發不能一擊致命,那麼送命的將是禹言。快,準,狠,這是狙擊手法則,離了任何一樣,都會在戰場上喪命。
猴子換了個彈匣,一顆手雷扔了出去,然後側身臥倒射擊。禹言見目標槍口焰一閃,趁着對手擊發的瞬間,禹言能感覺到自己的心似乎與腳下的土地完全結合在了一起,勾動扳機的手就像是一支精準的機械手臂,完全沒有感受到後座力,子彈旋轉着飛了出去,在目標的額前爆裂開來。第三名狙擊手終於倒下了。
擊發完畢的禹言馬上側身撲出,尋找新的隱蔽位置,對面僱傭兵的一陣掃射,鑽心的疼痛從腿上傳來,禹言知道自己中彈了。另一邊傳來一聲悶哼,禹言忙看向不遠處隱藏的猴子,見他用手捂着自己的肚子,顯然也是中彈了。
禹言看見猴子額上豆大的汗珠,忙叫到:“猴子,怎麼樣?”猴子苦笑了一聲:“他奶奶的,這羣兔崽子要給爺爺洗腸子了。”猴子的小腹獻血大股涌出,腸子已經流到外面,一隻手都捂不住了。禹言幾個跳躍來到猴子身邊,抱起猴子的身體,看見猴子瞬間蒼白的臉頰和嘴脣,眼淚瞬間自眶前落下:“猴子,你怎麼樣?你別嚇我,我們還沒有吃大閘蟹呢。”
猴子舔了下嘴脣,無力的眼神望着禹言:“大——閘蟹,我——我——看來是吃不上了,你小子要是有心的話,咳——咳——,就帶我――妹子去吃吧,她長這麼――大,我還沒有帶她――吃過什麼好吃的,我欠她的——”
猴子鼻孔和口腔裡大股獻血汩汩流出,眼神散亂了起來:“一號,我看見我妹妹了,她在找我。”猴子嘴裡喃喃着伸出手去,想要抓住什麼,身子一使勁,手突然停在空中不動了,然後無力的垂了下去。
禹言將猴子緊緊抱住,淚珠滾滾而下,卻緊咬住嘴脣不肯哭出聲來。對面的僱傭兵見這邊不再開火,便又不斷變換着隊形,向禹言逼近。
禹言用繃帶把猴子的小腹包裹起來,望着猴子的面孔說道,放心吧,兄弟,我決不會讓你落在敵人的手裡。輕輕撫上猴子的面孔,猴子睜圓的眼睛終於闔上。
禹言扯下自己和猴子二人的單兵電臺,雙掌運功,將電臺捏爛,把大壯留下的狙擊步槍砸爛,單手提着衝鋒槍,把猴子的身體抗在肩膀上,滿身的殺氣再也遏制不住,猛地從樹後躍出,也不隱藏自己的身形,子彈掃出一梭子,眼中神光一閃,冷冷的叫道:“FOLLOW ME!”
僱傭兵們似乎沒有想到對手會有如此的動作,瞬間愣了一下,醒悟過來時十餘處火焰一起噴射起來,子彈落在禹言身後,禹言身形一閃,沒入濃濃的叢林之中。
一個棕色皮膚僱傭兵看着旁邊一個高壯的白人用英語說道:“繼續嗎,JOHN?” JOHN摸了摸自己高大的鼻子,嘴裡哼出一聲:“我們損失了三名優秀狙擊手十來個兄弟,卻一個六人小隊都沒有消滅,剩下的這一個,堅決不能讓他跑掉。我想看看,我們最後的這位朋友會留給我們什麼樣的禮物。”嘴邊泛起一絲冷酷的笑意,手一揮,四散的僱傭兵們各就其位,順着禹言留下的痕跡追了下去。
禹言已經沒有力氣清除自己留下的痕跡了,他也沒有準備清除,現在完全是靠着體內的天心訣的運轉纔有了緩慢移動的能力。腿上傷口迅速的失血讓他頭有些眩暈起來,近乎麻木的感覺讓他似乎都意識不到這條腿是自己的了,這嚴重影響了他的移動,何況還揹着猴子的遺體。
禹言知道自己今天是不可能活着回去了,從留下來阻擊的那一剎那他就有了這種預感。既然是叢林作戰,那就在叢林中解決一切吧。禹言已經向叢林最深處前進了五百米,行進路線與九號他們撤退的方向成四十五度角。
禹言整個身體都麻木了,向前也只是一個下意識的動作了,如果不是天心訣的作用,禹言早就已經倒下了。林中隱隱透出的野獸般危險的氣息,禹言知道僱傭兵就在自己周圍,最近的距離自己大概也就一百米。依仗天心訣那神奇的危險感應,禹言知道這段路自己最起碼逃脫了五次被打爆頭的厄運。
終於看見了那棵高聳入雲的大樹,枝葉繁茂的碧綠像是一把撐天的大傘,禹言看見了樹幹上一抹不爲人注意的小小紅色記號,嘴角露出一絲神秘的笑意。
JOHN停下了腳步,這是一片充滿了死亡氣息的樹林,沒有鳥鳴,沒有獸奔,茂密的樹林將陽光擋在天外,空氣中瀰漫着樹葉和野獸屍體[***]的氣味。
看着眼前的情景,JOHN有些發楞。這竟然是一片近兩百平方的開闊地,滿是飄落在地上的黃葉,沒有一棵樹,叫不出名字的綠色植物繁茂得覆蓋了整個開闊地帶。另一邊是一個明顯比這邊地勢高上一截的大山丘,背連着綿延不絕的山脈,也不知道延伸到了多遠。
這是什麼東西,怎麼長得如此茂盛?JOHN看着眼前的綠色植物,不知爲什麼,總覺得用“長”這個字眼似乎不是十分貼切,卻說不出理由來,那一種隱隱的感覺。多年的狙擊和被狙擊的經驗告訴自己,這裡透着古怪。
更讓他驚奇的是,在這塊空地的中間,躺着兩個血人。被鮮血染紅的黃綠相間的作戰服告訴自己,就是他們,讓自己損失了數十名好手。看着其中一人躺在地上的姿態,JOHN知道他已經死亡。特種兵們對死亡有一種野獸般的直覺,對別人的死亡如此,對自己的死亡亦是如此。
另一名特種兵引起了他的興趣,他在對着自己微笑,露出一口潔白整齊的牙齒。他笑得如此燦爛,就像他們是一個多年未見的老朋友。這是一張十分年輕的黃種人的面孔,塗滿了油彩的臉是那種典型的東方男子的臉孔。黑瞳似的眼珠如此深邃,就像是秋天裡一汪平靜的湖水,眼中透出的智慧目光,彷彿雲集了這天地之間的靈氣,讓他整個人如此和諧。他的身體不似一般特種兵那樣那麼線條突出,卻極爲勻稱優雅,甚至有些文弱書生地感覺,相信任何人都不會相信眼前的小夥子竟然是一名頂尖特種戰士。按照自己對黃種人的理解,這是一個極爲英俊的小夥子,可從這個東方人身上傳來的似有似無的死亡氣息,讓JOHN更加謹慎起來。
僱傭兵們早已經都停了下來,據槍瞄準了眼前的黃皮膚的對手,卻沒有一個人開槍,種種詭異的氣氛瀰漫在在僱傭兵們心頭。
“終於見到你了,我的朋友!”JOHN摸了摸自己的大鼻子,微笑着說,根本沒有對方聽不懂的擔心。掌握多門語言,對一個特種兵來說,並不算困難。以對方的身手和膽識,語言問題根本就不應該是問題。
年輕人沒有說話,卻笑得更燦爛了,還揮起了那隻沒有受傷的右手,像是在和自己的對手打招呼。那種死亡的氣息更加濃厚了,這讓JOHN感覺非常難受,他急於想離開這個地方,臉上微笑着說:“我的朋友,你受了傷,我想你現在需要我們的幫助。”
在JOHN的示意下,兩個體形高大的僱傭兵小心翼翼的持槍向年輕人逼去。他們似乎也意識到了什麼,前進的步伐緩慢有力,手指緊緊勾着扳機,目光死死盯住面前的獵物。
一隻腳剛剛踏進那片開闊地,兩名僱傭兵便感覺到不對勁,就像踏到了水面上,腳深深陷了進去,兩人只來的及“啊”的一聲,整個身體前傾載進了開闊地中。地面像是突然被驚醒的猛獸,綠色植物被二人身體排擠開來,留出了將他們吞沒的空間。
JOHN大吃一驚,卻聽見一個陰森森的聲音道:“WELCOME TO HELL!(歡迎來到地獄)”伴隨着的是這個東方人臉上更加燦爛的笑容。
禹言說完,渾身內勁一散,一口真氣再也保持不住,摟着猴子的遺體,兩個身體一起沉了下去。
僱傭兵們目瞪口呆的看着這一幕,久久說不出話來。JOHN看着兩名同伴與敵人一起沉入了泥淖中,可怕的綠色生物迅速補齊了他們身軀留下的縫隙,泥面慢慢平靜下來,任誰也看不出這裡曾經出現的多麼恐怖的一幕。
JOHN終於明白爲什麼用“長”這個字眼不確切了,這種綠色植物是沼澤特有的浮生物,確切的說,它們是浮在沼面上的。一字之差,卻讓兩個僱傭兵喪命於此。
過了好久,JOHN長長吐出一口氣,說道:“多麼可怕的叢林沼澤。”剩餘的幾人彼此看了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發現了深深的恐懼。
JOHN看了一眼禹言二人消失的地方,緩緩道:“他們是最優秀的戰士,是我遇到過的最頑強和最勇敢的敵人,也是永遠值得我們尊敬的對手。STEVEN,”JOHN看着旁邊棕色皮膚的僱傭兵說:“我以後拒絕接受類似的任務,我不希望再次與這些黃皮膚的軍人交手。我現在只感覺,能夠吃到明天的漢堡是多麼的幸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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