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場事故一折騰,就折騰到了天亮,由於是楚雲飛出手,最後把河東省國家安全局的人都驚動了,舊城分局裡熱鬧得一塌糊塗。
在別人眼裡,楚雲飛的態度不是很好,別的不說,就他揪了那女警察脖領一事,就讓很多警察對他產生了不滿:那是工作需要,你懂不懂啊?
警察揪別人領子,那大致都是工作需要,不打緊的,可你這小百姓居然敢拽警察的領子,那實在是讓衆警察在感情上難以接受。
至於他一口咬定這事是中達公司的董事長葛來寶指使的,這紅口白牙,虛妄無禮的態度,就更讓衆人不滿了。
葛來寶是誰?河東省著名的民營企業家,所經營的中達集團,更是排名在整個河東省民營企業的十強之列。
更何況,葛總本人還是河東省政協的政協委員,這樣的身份,怎麼可能做出如此離譜的事情來?
當然,這些都是場面上的事,事實上,在場的都明白中達公司到底是個什麼樣性質的公司,連國家安全局的人,都對此有所耳聞,中達公司人稱是“拆遷進度最快”的房地產公司,其間的韻味,誰還品不出來?
連等候在門外的報紙和電視臺的記者,都明白這個公司到底是怎麼回事,不過,別說他們敢不敢發表這樣的言論,先說說他們有沒有資格知道案情進展的程度吧。
茲事體大,舊城分局直接就掛了“閒人免進”的牌子,不管你是有冕還是沒冕之王,對不起,我們有制度!
斷胳膊在醫院接受治療,所以錄口供也分爲兩撥人,同期進行中,自然,這樣的場景,楚雲飛是不會有機會旁觀的,他只能無聊地坐在處置室裡,同國家安全局來的倆人侃大山。
安全局對的是楚雲飛,大概是有了這樣難得的溝通機會,兩人居然都不去旁聽案情審理了。
等到楚雲飛再次被喊進去的時候,形勢急轉直下,坐在問訊桌中間的警司態度非常不好,“那兩個人都說是在住院部踩了你的腳,然後你辱罵人家,人家才決定報復的,你爲什麼要把事情引到葛來寶身上?”
楚雲飛張張嘴才待解釋,孰料那警司又是一段話拋了出來,“我們能理解你所說的事情,剪刀巷的拆遷工作也確實是由中達公司執行的,可你指責別人買兇殺人,有證據沒有?還是說,你有什麼別的目的?”
這官腔楚雲飛一聽就火大了,嘴皮頓時陰損起來,“哦,照你這麼說,白大頭被我了罵了一句就五個人槍擊我,你們通緝了人家三年多,怎麼才死了兩個警察?”
這話聽到正在訊問的三個警察耳中,實在是說不出的刺耳,可由於有外單位的人(安全局)在場,還不能計較什麼,“是我們在問你,還是你在問我們?你態度老實點!”
“跟我說話,你最好態度老實點!”楚雲飛走上前去,一拍桌子,“你是公民,我也是公民,憑什麼你對我指手畫腳?我守法納稅,你們卻把社會治安搞成這個樣子,是你的錯還是我的錯?還要我老實點,虧你有臉說!”
其實與其他同類型的大城市相比,在先陽這個相對閉鎖而落後的地方,像“守法納稅”、“公民”什麼之類的詞,等閒是沒什麼人理會的,在公檢法系統,更是沒有什麼人重視這些。
不過,以楚雲飛成功商人加安全局關注重點這樣的雙重身份,說出來的話,起碼是有了一個可以不買別人賬的藉口,換句話說就是,大多數時候,說什麼樣的話,並不是重要的,關鍵是說話這個人是什麼樣的身份。
於是,這種在警察眼裡近乎於“無理取鬧”的話,由於他敏感的身份,也變得成爲可以讓人接受的理由了,這個認識,讓主持訊問的警察鬱悶無比。
所以警察們只能以極其正規的方式來問話了,“我再問你一次,你猜測中達公司的相關人員是幕後指使者,有什麼證據沒有?你知道不知道,誹謗也是一種犯罪行爲?”
“是你們要我提供可能的指使者的,”楚雲飛聽到這裡,反倒沒了什麼火氣,他懶洋洋地退坐到椅子上,“我那只是猜測而已,構不成誹謗,你別嚇唬我。”
三個警察被他這憊懶態度氣得無可奈何,可楚雲飛的難聽話還沒說完呢,“白大頭是什麼樣的人,相信你們比我清楚,如果葛來寶真的涉及了這件事,而你們沒有聽取我這個當事人的建議……哦,聽說瀆職也是一種犯罪?”
警察們真真的被眼前這廝激怒了,不過讓他們難堪的是,大家都明白,這種層面的爭鬥,並不是他們這個級別能夠完全玩得轉的,只能上報領導,等候領導的定奪。
楚雲飛纔不肯把手裡的牌全部亮出來呢,手中的證據,一定要用到刀刃上,達到一擊致命效果纔好,否則,打蛇不死,後患無窮。
像中達這種性質的公司,能崛起得如此之快,要說葛家兄弟白道上沒有強力的保護傘,那絕對是不可能的。
這些保護傘能起多大的效果,楚雲飛想像不出來,通常情況下,保護傘們不過就是對那些惡行睜隻眼閉隻眼就足夠了,相對於他們那樣強權的階層而言,社會上百分之九十的以上都是弱勢羣體,反正是無足輕重的。
下午在剪刀巷收集證據的時候,他深刻地認識到了這一點,這年頭,雖說不乏想在拆遷中獅子大張口的“釘子戶”,可剪刀巷的那些老先陽們,信息也是相當靈通的,得知負責拆遷的是中達公司,大部分人早就放棄了不切實際的奢求。
只是,剪刀巷靠近市中心,這裡位置的房子,眼下是將近三千元一平米的,而中達公司規劃的拆遷樓,那地段的房子,哪怕再過上一兩年,大概也不會超過每平米一千元。
不錯,中達公司承諾了,拆一份補二份,拆你一平米,補你兩平米,可要能遷回原地的話,哪怕拆一份補一份,那房錢也頂得上拆遷樓三份了,這賬是個人就會算。
再說,中達公司還欠着其他地區拆遷戶的好幾棟拆遷樓呢,剪刀巷原住民的拆遷樓,實在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蓋得起。
其間,還有其他地區的無家可歸者來剪刀巷呼籲,千萬不可相信中達公司騙人的謊言,那些人心存極大的怨念,既然上告無門,來這裡搗搗亂也是在所難免的。
參看英國“羊吃人”的圈地運動,就不難知道,弱勢羣體,正是有能力者原始積累時血淋淋的盤中餐。
可現在的楚雲飛就不同了,多少也算是混出點名堂,遠離了這種檔次上的弱勢羣體,當然,再跟更高階層的人相比的話,比如說首京的張豐亞之流,毫無疑問,他還是個無足輕重的小人物。
他知道,在眼下這個圈子裡,自己的雙重身份加起來,應當是個有相當話語權的主,這種情況,就不知道那些貴人們肯不肯出頭爲難他了。
要是中達公司對他們提供的不僅是日常孝敬,還有相關的股份和利益在其中的話,有人站出來死磕他也是有可能的,這點實在不能不防。
“瀆不瀆職,你說了不算,”警察們被他的話氣得七竅生煙,“對了,案情沒定性之前,你不能離開分局,這個你應該知道吧?”
“我只給你們二十四小時,”楚雲飛也不是分不清輕重,死了三個人的槍擊案,實在已經算得上先陽少有的大案了,這種情況如果他要跳着腳想出門,真的會難免自取其辱呢,“還有,懷疑的人我已經說了,要是出了什麼意外,你們三位我可是都記住了。”
“好了,給我安排住的地方吧,我不住小黑屋,要不還是睡小會議室吧,”他站起身來,還不忘記諷刺對方一句,“我真的很奇怪,你們問口供的水平真有那麼差勁麼?還是說你們真有那麼弱智,連踩腳這種藉口也會相信?”
這個問題,還真的是有點冤枉這幾個警察了,想那活着的兩人也明白,左右是跑不脫了,嘴緊一點,實在是再正常不過了。
至於說楚雲飛爲什麼能問出口供,那也很簡單,旁邊有血淋淋的屍體在那裡襯托呢,大家都混道上的,自然知道,不老實回答的話,會是什麼樣的下場,更關鍵的是,動手的人還會向警方做出合理的解釋:兇手搶了槍,還想跑或者反擊!
在場的觀衆雖然不少,但二院院子裡的燈光,實在不怎麼樣,那種情況下,能留下條命已經實屬不易了,兩個兇手驚嚇之下,自然不敢、也沒機會動心思去玩花樣。
可要警察來問,姑且別說,可能有人受了一些吩咐,既沒有突擊審訊,問得也不是很賣力,只說警察的問訊方式,就知道了,這年頭,苦主沒點關係,指望人家刑訊逼供,似乎是有點難度的。
他們最拿手的詢問方式,還是疲勞戰術和親情感召,或者再加上一些哄騙的手段,慢慢地磨,可眼下發案時間如此之短,哪裡會問出什麼真正有價值的東西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