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秦師傅看着一身輕鬆的王瀟,暗暗的找了半天破綻,但也沒有找到,王瀟帶給他的感覺,就好像是泰山帶給楊白熊的感覺一樣,全身都是破綻,但卻又沒有一絲破綻,這樣完全對立的感覺,讓他心中警兆忽生。
就算他對自己的武力值有信心,但他對於面前的寧小妖卻沒有信心。
秦師傅這才發現,自己竟然也有看走眼的時候,而且還不是一次,不但上一次低估了王瀟的戰鬥力,這一次還徹底的高估了寧小妖。
他確實是像一把妖刀,只不過這樣的妖異既成就了他,也害了他,雖然他的心性像是狐狸一樣狡猾多端,但他卻還沒能逃脫心中那年輕的一股躁氣,這股躁氣既可以理解爲衝動,也可以理解成爲年輕。
“沒有?汗,我倒是有點高估了你啊。”王瀟看着秦師傅,那眼神就如同是看一個很久未見的老朋友一樣,他的笑容也變得相當真摯,完全不像是在蘇宅別墅裡面的那樣,奸詐詭異,“不過我卻對你有這樣的信心,畢竟這些年,我不怎麼活動自己的腿腳了。”
這話說的倒是實話,現在王瀟看到朝氣蓬勃的泰山,就總有一種青春不饒人的感覺,不過他也明白,自己的能力還在泰山之上,只不過是那種拼勁,到死前的那一種兇狠,卻是已經淡淡的消磨了。
秦師傅像是聽到一個冷笑話一樣,先是一愣,又打量了一下自己,苦笑道:“難道你以爲現在我一把老骨頭,還天天的跟那天敗在你手上的火狼一樣,下去打黑拳?年紀大了,不能不服老。”
“哈哈!”
聽到這幾個字,王瀟也不知道怎麼的,就想仰天大笑,他與秦師傅心照不宣的對視一眼,同時狂笑出來,好像在一瞬間,他們已經完全將對方的那股仇恨,都拋卻到了九霄雲外!
莫名其妙的看着瀟哥跟這個傢伙一陣大笑,寧小妖不安的說了一句:“瀟哥,這個人很危險,讓我殺了他。”
王瀟好像沒有聽見他說話一樣,依然在大聲笑着。
大約半分鐘過後,他才停下笑聲,回頭看了一眼已經急不可耐的寧小妖,做了個噤聲的手勢說道:“小妖,你帶着白熊先回去,這裡我來應付。”
“啊?那樣太危險了!”寧小妖緊張道,不由自主的攥緊了手中的手槍。
王瀟還沒有說話,他身後的秦師傅就已經說話了,依然是一陣輕鬆的笑,隨即用一種老成的語氣告訴他:“我和王瀟只不過是要談些事情,實在不行,我送他回去,你擔心什麼?”
“你!”寧小妖剛想說話,就看見王瀟再一次示意他沉默,他硬生生將已經到了嘴邊的話嚥了下去,將楊白熊放進車上,自己雖然也上了車,但就是沒有啓動引擎。
秦師傅看着這一切,沒有發出半點聲音,直到寧小妖和楊白熊上了車之後,才慢慢說道:“我想在那輛路虎裡面,肯定不止一把槍面對着我,對嗎?”
“對吧。”王瀟笑道,回頭看了一眼路虎,想起剛剛在黑暗裡面聽到的那一聲槍響,心有餘悸道,“小妖這個傢伙,平時膽子不大,但到了真該出手的時候,心狠如狼啊。”
“呵呵,那也不看是誰的保鏢。”秦師傅附和笑笑,對於寧小妖的平時,他當然是不知道,但加上上一次的特種尖兵事件,和這一次,算上兩次的交手,讓他對於寧小妖的心狠如狼,是深有體會,若是王瀟說的是實話,那麼他又能夠自豪的讚揚一聲自己的眼光了。
外事謹慎如鼠,大事心狠如狼,這樣的人,不但是狐,而且還是一隻擁有了狼子野心的狐!
他忽然間有一種可笑的臆想,若是當年李天怒的孩子是個女孩,而且還是蘇芸黎那樣足能夠嫵媚衆生的可人兒,說不定此時,鷹隼如王瀟,幼狐如小妖,猛虎如白熊都是他的戰友。
要真的是那樣,說不定李家的勢力,可以向其他的城市蔓延!
只不過,眼前的現實,卻是對立這個最讓人無語的關係。
“你覺得小妖怎麼樣?”王瀟忽然說道,似乎已經忘卻了還坐在保時捷裡面的那個所謂李大公子。
秦師傅沉思不語,片刻之後,給出了自己的答案:“雖未成文,已有食牛之氣。”
王瀟一臉錯愕,他根本沒有想到,面前這個神秘莫測,戰鬥力隱隱在自己之上的地下拳市大佬,竟然會對寧小妖這樣一個無名小卒,有這麼高的評價。
“怎麼了?沒聽懂?”秦師傅伸出一根手指,輕輕的撓了撓頭,這樣的動作放在他那頗有些神仙氣息的氣質上面,顯得有些不倫不類,其實這句話也是李天怒教給他的,像他那樣的學生時代,無論如何都不可能能夠了解這樣的話。
“能聽懂大體的意思,總之不是在損他不是?”王瀟咧開嘴笑道,露出一排潔白的牙齒,口吻如同泰山那樣的單純,“秦師傅對吧?我生平最喜歡聽別人誇讚我的兄弟,呵呵,別笑我這人膚淺,就這脾氣,聽不得別人說自個兒兄弟的半句好話。”
“哈哈,這話真,我喜歡。”秦師傅大聲笑道,隨後想了想,似乎是動用了自己很大的勇氣,彈了彈手裡的菸灰,道,“我叫秦梟,不叫秦師傅,你這身功夫,叫我師傅太寒顫我了,我怕折損我的陽壽。”
王瀟一愣,似乎沒有想到對方會告訴自己對方的真實名字,認真的將這個名字記進了心裡,又暗暗地念了幾遍,他驚詫道:“梟雄的梟?”
“正解。”秦師傅笑了,有些不好意思的看了王瀟一眼,笑道,“我想你的瀟,應該與我的不同。”
王瀟一聽此話,挺直胸膛,得意洋洋道:“我是瀟灑的瀟。”
說完,他又是大聲的笑着,而秦師傅,也在附和的笑了兩聲,但旋即就停住了笑聲,認真說道:“我想,如果沒有蘇家跟李家,我們會成爲好朋友。”
“不太可能。”王瀟肯定道,臉上一副不容置疑的表情。
秦師傅微微愕然,似乎沒有想到王瀟會說的如此信誓旦旦,脫口問道:“爲什麼?”
“要是嫁不進蘇家,我一輩子都不會來這個地方。”王瀟聳了聳肩膀,故作輕鬆說道,同時在他的心中也輕輕的說了句,如果不是爺爺,自己也根本就不可能認識蘇芸黎,也就不可能在退伍之後,再有這樣一陣精彩的人生了。
“嫁?”秦師傅有些好奇王瀟用的這個字眼,頓時有些好笑,“原來你是倒插門,不過插的好,有骨氣!”
“倒插門還能說是有骨氣?”王瀟疑問一句,旋即也懶得再去討論自己與蘇芸黎之間的種種複雜交錯的關係,自嘲道,“問題是,到現在都還沒插進去呢。”
“不是吧,這麼慘?”秦師傅絲毫沒有在意王瀟這句話裡蘊含着的那層深意,若有所思問道,不過也在很配合的表現出來一股同情的表情。
王瀟點點頭,板着臉眼神哀傷道:“就是這麼慘,呵呵,算了不說這些事了,你確定你那輛保時捷裡面的大公子這會兒不會醒過來?”
“不會,他要是醒了,只有兩個反應,一個是自己開車一溜煙兒跑掉,一個是搖下車窗讓我殺了你。”
王瀟失笑道:“那我還真得謝謝這個大公子了。”
“不,要謝他的是我,萬一他真的開車跑了,我一把老骨頭的,被扔在這裡,可要怎麼辦?”秦師傅笑道,但隨即目光裡面就多了一絲異樣得感情,“行了,話說了這麼多,也該走了,我想你出現之前,一定打理了不少這裡的幫派雜碎,也挺累了,早點回去睡,明天還得參加他的生日宴會。”
王瀟頓時如醍醐灌頂一樣,自顧自道:“對啊,我都快要忘了,明天還得打扮帥一點,唉,做個老大這麼累。”
“行了,少貧嘴,明天期待你的到來。”說完,秦師傅扭頭就走,根本就沒有在意身後一直舉着的手槍,鑽進保時捷,看了一眼依然在深度昏迷的李子凱,苦笑一聲,旋即揚長而去。
那輛已經慘不忍睹的保時捷終於駛出自己的視線之後,王瀟才終於鬆了一口氣,若不是剛纔一直都有寧小妖在爲自己做着掩護,他還這沒有多少底氣,能夠這樣雲淡風輕的與秦師傅說這麼久的話。
鑽進路虎之中,王瀟這才發現,其實他的背後早就已經滲滿了冷汗,從昏迷的楊白熊身上摸出五塊錢的紅河,他給自己點上一根,又抽出一根小熊貓,遞給寧小妖,說道:“要不要試試?”
“不會。”寧小妖簡單說道,眼皮都沒有擡一下,駕駛着路虎,緩緩的行駛起來。
一路上,車內的氣氛都有些尷尬,只有王瀟在自顧自的吸着那五塊錢一包的劣質煙,時不時一臉陶醉的吞雲吐霧,聽到寧小妖乾乾咳了幾聲,笑道:“怎麼,生氣了?”
吱呀一聲,路虎的引擎聲音,頓時戛然而止,停在路上,好像是突然就靜止了一般,那強大的慣性力,讓王瀟不由自主的向前衝去,腦袋直接就撞到了擋風玻璃上面,傳來一聲悶響。
他一邊吸着冷風,一邊揉着自己的額頭,再也沒有半點剛纔那與秦師傅談笑風生的姿態,破口大罵道:“我草你大爺,疼死我了!”
“瀟哥,你爲什麼不解決掉他?”寧小妖沒有道歉,而是直接拋出一句話,眼睛還在直視着前方,執拗的如同不肯回頭的離家青年。
“那你想怎麼樣,接過你手中的槍,崩了他?”王瀟笑道,順便彈了彈手中的菸灰。
“起碼跟你以前的作風差不多,胖揍他一頓,實在不行就殺了他,反正你背後有蘇家,你還怕啥,大不了咱就跑路,最窮也不過是討飯過活,最慘也就是進個棺材,你到底在怕什麼?”寧小妖倔強道。
王瀟看着他,慢慢說道:“小妖,城市裡面跟咱麼的村子不一樣,不是有了矛盾就得動刀動槍,就算是動手,都得有足夠的理由和動機,都得顧着後果,你崩了他不一定就可以解決問題,我不揍他不一定就不能解決,你聽我一句話,在這樣的城市裡面,尤其是在我的背後,說酸點,你作爲我的兄弟,現在你也已經與蘇家脫離不了關係,咱們背後的那尊龐然大物,可能這一刻在維護我們,下一刻就突然倒戈相向,捅我一刀。商場如戰場,這句話一點都不假,我得顧着背後的那座企業,雖然現在還不是我的,不過在我看到了猴子的妹妹之後,我突然發現,作爲一個哥哥或者說是老大,如果都不能帶給自己的兄弟幸福安穩,我還有何目標?這些話你多想想,以後咱們發展起來了,有了更多的哥們兒了,你也得這麼對他們說,要不總是打打殺殺的,別人不服咱。”
寧小妖看了他許久,眼睛都瞪的有些痠麻了,才緩緩說道:“給我一根。”
“想明白了?”扔給他一根小熊貓,王瀟輕聲笑道。
“沒,慢慢想,先存下來,對了瀟哥,以前你不這樣,怎麼突然之間就變性了呢?”
王瀟一口嗆着,咳嗽了好久才緩過這個勁來,說道:“那叫轉性,你他媽就不能讀點書?來之前我在家閒着沒事,看了一部電影叫做教父,從裡面學的。”
他沒有說,剛剛和秦師傅的那一堆笑談,其實正應了教父裡面的一句話。
最堅實的擁抱,要用來抱斷敵人的肋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