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蘇,你在看什麼?”第二天兩人一起走在鬧市區,錦斷問道。
陸蘇手裡拿着一張紙,上面依次寫着二十多個問題,比如:“妖如果一直存在,爲什麼從沒有過報道”、“妖的生活習慣和普通人有什麼區別”、“妖能結婚嗎,生下的是什麼?”。
“你瞧!”
“你搞研究啊?”
“不弄明白總覺得無法適應,一個人羣存在於社會裡,素食主義者也好、同性戀也好、環保主義者也好,肯定會和社會產生聯繫,衍生出很多問題。如果把妖視作一個羣體,這樣的問題肯定也會有……”
“認真過頭了吧!”錦斷一把抓過他手裡的問題集,揉成一團丟進了路邊的垃圾桶,昨晚四點到早晨六點的努力就這樣化爲烏有了,最後被錦斷一句隨便的話打發了,“自己慢慢去了解唄!”
“嗚!”
因爲太認真被人害怕而疏遠的事情,在陸蘇身上也發生過不少,爲什麼打破砂鍋問到底反而會讓人討厭,他一直很想不明白。
“去那家店看看吧。”錦斷說。
“你已經買三件了啊!”
“才三件啊,要加油了。”
“喂,你買這麼多衣服,每件都穿嗎?”
“不啊!”
“只買自己穿的不就好了?”
錦斷搖晃着一根手指:“nono,有個成語叫‘三思而後行’,就是說出門之前要對着三件衣服思考,到底穿哪一件最合適呢?最後挑出最合適的一件才能出門。所以啊,衣櫃裡的衣服要比穿的衣服多三倍纔可以!懂了吧。”
“這是哪門子歪理啊!”
兩人逛了一天,中午在一家中式快餐店解決了吃飯問題,雖然陪着錦斷這樣的超級美人走在路上,會吸引來無數羨慕嫉妒恨的目光,但作爲當事人,拎着幾個大袋子,臉色陰沉地走在後面的陸蘇卻完全高興不起來。
日暮時分,錦斷一邊走一邊蹦蹦跳跳地展示自己的新裙子,笑嘻嘻地問:“好看吧!”
“好累啊。”
“你真是沒用啊,年輕人,要多鍛練自己的意志啊!”她像長輩一樣拍着陸蘇的肩。
“話說……你幾歲啊?”
“四歲啊!怎麼了?”
“年輕人!”
妖的生長週期還真是不一樣啊。
這時前面突然傳來一陣喧鬧的聲音,兩人循聲望去,看見一個滿身肌肉穿着鋸齒開口無袖t恤衫的壯漢,正一手拎着一個小子,用低沉的嗓音威脅道:“下次還偷不偷東西了。”
“不……不敢了,大哥!”
說話的臉眼泡烏腫,看樣子已經被教育過了。
“喂,打抱不平啊!”陸蘇說,多少年沒見過打抱不平了,上一次還是在電視裡看到的,而且還是電視劇。
他突然注意到錦斷的神色變得認真起來,“喂,你去哪?”
這時壯漢正把手裡的兩人丟掉,像丟兩隻小雞,然後轉身離去。錦斷加快腳步,快要接近他的時候,壯漢似乎察覺到身後的動靜,轉過身,與錦斷四目相對。
陸蘇隱隱有種不好的預感,趕緊跑上去。
“同類吧!”壯漢嗅了嗅鼻子,“要打嗎?”
同類?壯漢是妖!?
錦斷淡然一笑:“很樂意,約個地點吧。”
“地點啊……我知道有一個廢工廠不錯,既沒人打擾,空氣還很宜人。我帶女兒去那放過風箏。”還是個有家有室的妖?陸蘇一陣愕然,和想象中的非人類真不一樣啊。
“很好,時間就今晚如何?”
“可以,但要先等我接女兒放學。”
“ok!”
明明是在商量生死之斗的事情,那語氣居然像兩個老朋友約定下班後喝酒的地點。陸蘇驚訝地旁觀着,喂喂,妖和妖見面就是這樣?
“那小子是你男朋友?”壯漢才注意到陸蘇的存在。
“纔不是,我的煉化人而已。”
“煉化人啊,真稀罕,很久沒見過和人類訂契約的妖了。”
“你眼前不就是一隻。”
“哈,你們要去哪,我要是順路的話就送你們一程。”
不是吧!陸蘇的眼睛瞪得圓圓的,到底大家是什麼關係,死敵還是朋友。
最後他們居然真的上了壯漢的車,壯漢名叫牛力,名字樸實得像個民工,和他那憨厚的長相很搭配。
上車之後,陸蘇低低地問:“話說啊,你們爲什麼一定要打架?”
後視鏡裡,牛力突然緊盯着陸蘇,錦斷也轉過臉看他,兩人一起笑了起來。
“這很好笑嗎?”陸蘇無辜地問。
“小子,妖和妖見面必有一死,這是宿命。”
“對,我們誰也不恨誰,只是必須要打,必須要吃掉對方。”
可怕的宿命。
但似乎當事人卻都淡然處之,簡直就像人要吃飯喝水一樣平常,錦斷哼哼着歌在磨指甲,牛力則在專心致志地開車。
牛力居然真的把他們送到了住處,兩人下車之後,他還在叮囑:“八點啊,不許放鴿子!”
“知道啦,你別嚇的不敢來啊!”
然後車開走了。
這樣的對話怎麼看都不像是生死之約,大概揹負着這總有一天要死的宿命,與其板着臉戰戰兢兢地生活,還不如淡然處之。
“晚上要吃飯嗎?打架的話,總得吃飽吧。”陸蘇問。
“真沒常識……吃太飽會吐出來的!”
到底妖和妖的戰鬥是什麼樣的,陸蘇越想越覺得激動不已。
陸蘇給家裡打了個電話,說今晚回學校。當晚八點,兩人趕到那個廢棄工廠,這裡好像是個廢棄的造紙廠,成排的煙囪映襯着墨藍的天色,漆黑的廠房四周散落着巨大的機械零件。
細想起來,這裡被廢棄的原因好像是水污染問題。另外,門口有一個保安室亮着燈,大概是防止有人進來偷廢鐵,兩人是從院牆翻進來的。
牛力站在那裡,在玩一個握力器,錦斷遠遠地打招呼:“喲,我來了!”
“很守時嘛。”
錦斷抱着雙臂高傲地走向他:“打之前問一句,你沒有什麼奇怪的病吧,我害怕吃了之後得病哦。”
牛力做了一個健美先生的動作:“百分百純天然瘦肉……不過,你沒機會吃的。”
“哈哈!”
“哈哈!”
兩人爽朗大笑起來。
但有一件事陸蘇相當困惑,錦斷穿着這樣的長裙和高跟鞋,打起來豈不是拖累?來的時候陸蘇一再勸她,她堅持不換,最後陸蘇也沒轍了。
“小鬼,站遠一點!我可不想傷到你!”牛力轉動着脖子,發出生脆的骨骼舒展聲。
“喂,錦斷,他不會打我嗎?”陸蘇有點緊張地問錦斷。
“不會的,妖不會主動攻擊其它妖的煉化人,這裡面有一個特別的禁忌!”
“錦斷,別羅裡羅嗦的,我收拾完你還要回家看電視!”牛力抖動胳膊,不耐煩地說。
“知道啦,大笨牛!”
“動手吧!”牛力大吼。
“來吧!”錦斷也叫起來。
錦斷一弓身,從大腿的外側抽出兩把匕首,身形突然化作一道影子,疾速衝向牛力,兩把刀像流星一樣刺向他的肩頭。這完全不是合理的打法,憑藉的全是超越常人的速度和力量。
不可思議的一幕發生了,突然牛力的兩條手臂變得粗壯起來,上面還長出了漆黑的毛。這對碩大的毛絨絨的手臂在他身體兩側,長度已經垂到了地面,顯得很違和。
牛力用這雙超大的雙手重重一夾,兩掌之間發出震耳欲聾的拍擊聲。
“太慢了,蠢貨!”
錦斷低身閃過這驚天動地的一擊,進入了牛力攻擊的死角。電光火石的一瞬,錦斷手裡的刀一左一右向牛力沒有防備的雙腿砍去。
她的刀連飛來的汽車都能一切爲二,切開肉體,似乎不在話下。
突然傳來一聲鈍響,牛力的雙腿居然變得粗壯起來,上面有黑色的毛長了出來,如同剛纔手臂的變化一般。
突然膨脹起來的兩條腿已經把褲子給漲破,不過他好像預想到了這一點,裡面穿的是一條伸縮性很好的內褲,這倒讓陸蘇想到的綠巨人穿的那條。
錦斷的刀一左一右切進了他變粗的腿裡,但是卻並沒有切入太多。
一旁的陸蘇注意到一件事,當牛力的雙腿變化時,他的雙手便恢復了原型。
“小姑娘,砍不動吧!”
牛力突然擡腳猛踹,帶着千鈞之力向錦斷的臉踹去。
陸蘇不自由主地倒吸了一口冷氣,然而錦斷的反應速度已經快到令人髮指,當牛力飛腳踹來的時候,她居然滑行着倒退,仔細一看,原來是雙臂交叉抵擋住了。
退開之後,錦斷甩着手,好像很疼的樣子。
“疼嗎?”牛力笑着問。
“疼死啦!”
牛力的雙腿又變回了原型,右臂在眨眼之間再次膨脹,猝不及防地向錦斷轟去。
沒反應過來的她結結實實地捱了這一下,像一顆黑色的炮彈,向着斜上方的天空遠遠地飛去,陸蘇仰着頭,看着她消失在漆黑的夜空。
這到底是怎樣的力量啊!
牛力把身體變回原型,兩腿上還有兩條血印,但流血並不多,他不無驕傲地對陸蘇誇耀:“我的妖技‘筋肉咆哮’既是攻擊也是防禦,而且,通過長期的鍛鍊,我已經可以用意識在瞬間發動它。刀再快,怎麼快得的過我的意識!所以這一仗,我必勝!”
陸蘇目瞪口呆得說不出話,這是什麼樣可怕的力量,意識當然永遠比動作快,通過這一點,牛力完全彌補了自身的笨拙。
目前還不知道自身妖技的錦斷,怎麼可能贏!
這時突然月亮從層層的烏雲後面鑽了出來,彷彿連月亮也想一睹這妖與妖之間的戰鬥。廢棄工廠裡一個高大的煙囪上,在一輪彎月的映襯上,出現了一個人影。
是錦斷!
突然,人影一蹬煙囪向這裡飛過來,煙囪在巨大的反作用之下,轟得一聲從中間斷開了,斷開的那半截在月色中緩緩地倒下。
煙囪還沒有砸向地面時,那個炮彈一樣的人影已經衝到他們所處的地方,地面被撞爛的一瞬,那個如同墨色火焰的人影在地上滾了一下,飛快地向牛力展開攻擊。
兩把刀上下飛舞,牛力的手腳一瞬間變粗,一瞬間又變回原型。當遠處斷裂的煙囪轟然砸進工廠裡,騰起一陣巨大煙塵的時候,兩人才驟然分開。
牛力的手腳上佈滿了傷口,他的一隻變異的手臂和一條變異腿正在慢慢恢復原樣,而站在另一端的錦斷正握着兩把刀,保持戒備的姿態,她披散着頭髮,被遮住的視線裡散發着冰冷的殺意。
“很好,我承認你是我的對手!”她冰冷地說道。
牛力看着身上的傷口,當然那些傷已經不再流血,他咧嘴笑了一下:“彼此,彼此!”
怪物與怪物的戰鬥,現在才真正拉開序幕,這時陸蘇突然說:“錦斷,我知道了他的弱點!”
一直作爲旁觀者的陸蘇,從剛剛起就注意到了一件事,如果說牛力的“筋肉咆哮”既是攻擊又是防禦,爲什麼不一直維持這樣的狀態。
爲什麼當雙腿變化的時候,兩隻手臂就恢復了原型,這似乎是多此一舉。更往下去想,就會發現,那其實是牛力的弱點所在。
陸蘇只是有這樣一個假設,之後這番電光火石之間的戰鬥,才真正驗證了這個想法。雖然那場戰鬥在轉眼間已經收場,但他看清了牛力的弱點。
“錦斷,你能同時攻擊他的雙手雙腳嗎?”陸蘇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