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長寧睜開了眼睛，轉過頭去，遙遙望着乾坤殿的位置，感覺到那種氣血有一方波動，另外一方緊跟着散開，便點點頭，開口笑道：“是王青帘贏了。”
“天下第一啊。”
自己的師父坐上了天下第一的位置，其實自己對於這個名頭看的倒是沒有那麼重了。
雖然沒有親自到現場觀看，但是那兩人的交手，事實上都在心中推衍盡了。
三寶圓滿，南天出北海現，人身天地上下貫通，對於孫長寧來說，或許是一種意外之喜。
這一次比試，最主要的，還是和祖師交手，在祖師最後一句：那條路本就在哪裡，只是衆生都走了彎路。這句話落下之後，孫長寧便若有所悟。
心中略有明晰，其實確實是這般，路就在那裡，不會走動，只是看有沒有人會發現這條道路罷了。
和王青帘一戰，依舊要開始，而這一次，或許會等上很長時間，而且也不是再爲了這天下第一的名頭，只是爲了驗證前路。
孫長寧的目光迴轉過來，伸出手去，此時兩指一併，對着前面約莫三尺地的一碗水便打了下去。
勁力登空，身有龍吟，這一掌落下，那冥冥中似有什麼力量爆發，只看三尺地外的那碗水陡然炸開，化成一片晶瑩落下。
百步飛劍！
“並不是無何有的劍勢，我終究還是難以明白那一招到底如何施展，或許正如祖師所言，等到十年之後再見，纔會得到答案。”
四大仙山的拳意中藏着真正的路，這四招拳法還沒有完全的展現出它們應有的水準，現在的自己，其實正如當初第一次在風雨中見到的祖師，不過仍舊是青澀的果子，難以落在地上。
到了這個時候，孫長寧忽然又想起白虎通義中最後的，失落的幾頁，那裡面寫着關乎於心道的一些東西，但是零零散散。
那是至誠無妄？
不知道，也難以知道。
或許.....應該是的。
人向着山下望去，忽然，就在這一刻，眼中映照出了一尊人影。
那是朦朧的，沒有面目的，更是玄妙不可知的。
“人身如大龍，嘯天地之間，上下四方曰宇，古往今來曰宙。”
浩大的聲音在腦海中響徹，孫長寧擡起頭來，那雙眼睛彷彿越過了天上的雲，直接跨入到星辰大海之中。
這是一種映像，並不是真正看見了，但也不能說看不見，總而言之，到了這個地步，可以說是十分的玄奧了。
精炁神在這個瞬間被放大千百倍，那種無可抵擋的意志顯現，三寶圓滿，人圓滿了，而天亦圓滿了。
天之三寶是日月星，人之三寶是精炁神，但日月其實也本就是羣星之一，故而天之寶，事實上就是宇宙混一。
這和人身烘爐有異曲同工之妙。
“原來如此。”
身軀中的金色鯉魚本就是至高無上的一道炁，它成爲了三寶，這個東西原本就是一團極其渾厚的精炁神，是達到了這個世間巔峰的，或者說，本身就是自然的一種造化？
它在滋養孫長寧的身軀，故而每一次受傷之後纔會讓孫長寧的肉身變得更強，這等於是直接塑骨，在從內到外的改變一個人。
魚兒要化龍了，躍過龍門，便是世間真尊！
這是遺留在世間最後的一縷……不知道該怎麼形容，用靈氣形容，感覺未免low了一些。
只說它就是一團精華吧，或許秘密是在相思湖裡，但那一個人工湖泊，怎麼會有這種玄妙的東西存在呢？
也可能這就是人本身自己帶着的“先天之炁”，是真正意義上的混元一炁，比尋常大家練習的都有不同？也就是說，平時說的“先天祖炁”，其實並不是？
也不知道。
這個謎團或許解不開了，因爲那個道人也消失了，那麼，就讓它繼續沉睡下去吧。
孫長寧的眼中，朦朧的霧氣褪去，忽然在這一刻看到了王青帘的臉。
他是一個天才，亦是讓自己走上這條道路的人，他是引導者，是先行者，更是自己的恩師。
但孫長寧驚訝的是，自己居然隔着這麼遠就看到了王青帘的模樣。
那是精炁神的變化嗎？
包括小天師，包括李鵲，還有其他的，許多的人。
他們的聲音也傳入耳中，聽得清清楚楚，但人多起來，便是最雜，就如同十萬只麻雀在扇動翅膀，嘰嘰喳喳。
“太吵了……”
身子一轉，孫長寧發現，自己似乎能夠觸碰到那些人，但事實上，這不過是在自己腦海中，製造出來的幻覺罷了，孫長寧握了握拳頭，漸漸的把精炁神降下，於是這些幻覺也開始消失了。
不見不聞，卻知天下一切？
孫長寧嗯了一聲，帶着狐疑與猜測，但很快又笑了笑，不再去思考這個問題。
吳嵐從後面走上來，她的身後，跟着虞秋霖。
“你纔是真正的天才。”
虞秋霖吐出一口氣來，眼中映照孫長寧的身影與容顏：“達一切不可明曉之地，觀色如聚沫，受如水上泡，想如春時焰，諸行如芭蕉，諸識法如幻;六根，六塵，六識，十3八界心構外境，或爲山海，不動不聞，不爲六道所趁，照見五蘊皆空。”
孫長寧搖搖頭：“達不到這種境界，你謬讚了，我並不是天下第一人，我所能悟者，他們皆能悟出。”
話語說完，孫長寧牽起吳嵐的手，離開了山門，至於李鵲，這隻小鳥如果發現了，自然會跟過來的，自己已經告訴她，不打算和王青帘對戰了。
是的，孫長寧從不曾想過王青帘會輸，哪怕是面對上一任的天下第一也一樣。
這是一個極其厲害的人，也是一個不會屈服的人，亦是一個癡狂之人。
孫長寧會和王青帘交手，但並不是現在。
王青帘有他需要做的事情，重立山門什麼的，或者再開宮觀。而自己接下來，還有其他的任務，不能搶了他的風頭。
在下山的時候，吳嵐仰頭，忽然道：“剛剛那個……虞秋霖，向我要了聯繫方式和你的住址。”
孫長寧：“嗯。”
吳嵐的眼睛轉了轉：“我給了哦！”
孫長寧：“嗯。”
沒什麼反應，吳嵐有些生氣，便是問道：“她是你校友，她以前還和你待過一段時間……她是不是喜歡你？”
孫長寧看了她一眼，笑起來：“虞秋霖是個好姑娘。”
這話講的，若是虞秋霖聽見，怕不是要無奈的倒在地上。
她可是殺過很多人的，哪裡能和好字沾邊？
吳嵐的眼睛眨了眨：“好姑娘？好人卡？”
孫長寧：“她的能耐可不小，聯繫方式和住址什麼的，就是她想要挑逗你一下而已，依照她的本事，完全可以弄到我的聯繫方式。”
“當然，在兩個月後，或許就不一定了。”
……
乾坤殿處，小天師忽然目光一震，瞬間擡起頭來，舉目四望，邊上王青帘亦是如此，他神情一動，開口道：“誰，誰在人羣中看着我們？”
“好強大的精炁神！三寶圓滿？不可能，怎麼天底下又出現了這樣的人？”
王青帘被驚到了，而此時，其實不僅僅是兩位渾天，包括其餘的所有高手都感覺到自己被掃視過，一時之間人羣躁動起來，而佛門中，解空大師忽然面露激動之色，震驚道：“五蘊十八界！是如來佛祖！”
“有人證得如來了！”
他脫口而出，隨後立刻回神，面色頓時煞白，連誦讀佛號，卻不管周圍那些佛子佛孫變幻驚疑的神色與臉孔。
“什麼鬼，這又是誰？！”
周高義聽見了解空大師的話，他早就想到這個可能性，但卻不敢確認，因爲這簡直是太混賬了，怎麼可能會有這種事情發生，什麼時候，人世間渾天如狗走了？！
金剛都不見一兩位，卻有如此多的第七感現世，而現在，居然又不知道從哪個旮瘩角落冒出了一個五蘊十八界？！
第八感圓滿，堪比如來和老君？！
他的神色變了又變，最後忽然一聲長嘆：“十年前我還是天下無敵的人物，如今卻已經淪落爲三流高手了？我的天啊，這什麼世道啊……”
周高義是真不甘心，但卻又無可奈何，他放言天下也稱一聲絕世，但在這一次天下第一的爭奪戰裡，居然連前三都排不到。
現在的東土，他居然只比嚴教授要厲害，後來居上者甚多！
在場地的拳師們面面相覷，同時嘈雜之聲甚囂塵上，不絕於耳！
這太驚人了，這種精炁神出現在每一個人的心中，彷彿此人無處不在一般，這是大家切身實際體會到的事情，並不是什麼道聽途說的騙術！
“你感覺到了嗎？！”
“是的，這是誰？”
“有不世出的人物藏在我們之中！”
“這股精炁神……三寶圓滿！”
“他在這裡！”
有人突然向着邊上抓去，似乎感覺到了這個人的存在，然而他最後抓住的只有一團空炁，不免愣在原地，有些茫然。
“我能感覺到，他就在我們身邊！”
“如……神？”
“舉頭三尺有神明？開什麼玩笑！”
有人憤怒不已，卻感覺到巨大的無能爲力，不由得面色頹然下來。
有人抱頭，無奈的笑道：
“消失了……天啊，這又是哪一路大神？”
某個角落，有吃瓜羣衆起鬨。
“萌新，大神求帶！”
最後那句話，自然是秦某人吐出來的。
小天師沒有說話，他的目光移動，直至某一個方位才停下，他心中有了猜測，更是無比震動：“是……他？不可能。”
天師不敢相信自己的判斷，故而否定了這個念頭：“第八感圓滿了，怎麼會有這種事情，人間出現了不得了的人物，但我們卻不知道他是誰。”
王青帘：“當真是到了道法自然和五蘊十八界的境界？他是看了我們的比試才進入的！哈哈……當真是可笑哇，到頭來，我居然給旁人徒作嫁衣！”
“師公！”
李鵲忽然走到王青帘身邊，開口：“師父走了，讓我和你說一聲，他不會和你打的，同時恭喜你獲得天下第一。”
“嗯……差不多就是這麼個意思！”
這話落下了，卻是讓所有人都是心中一震，而那幾位絕世，更是在內心深處，已然打響驚雷！
原來如此！
王青帘一滯，而後仰起頭來，卻是連連大笑！
“這個傢伙……原來是他……居然是他……當真是他！是……了不得啊！”
聲音浩大，幾乎是吼叫出來，恨不得讓整個天下都聽得清楚分明！
小天師聽見這句話，亦是心神劇震，他沉默一瞬，而後纔是大嘆：“真正達到了這種境界，原來還真的是他……確實是，我們已經不配做他的對手了……”
“真正是人道極致，連第八感也圓滿了！”
“可他是怎麼做到……等等，是了，三寶圓滿，精炁神達到了頂峰，他能感覺到我們精炁神的變化……這是一個契機，從中觀照，從而找到了縫隙所在，當局者迷旁觀者清，這是不可複製的，亦是大機緣，大巧合！”
“沒有資格，哈哈哈，我被蔑視了啊。”
小天師失笑，他這數日以來受到的驚訝已經夠多了，也不知道是他自己的幸運還是不幸，以往這種人物，三百年纔出一二人，如今卻如雨後春筍一般，一次就出了三個人！
不知是武林這顆大樹真的要重獲新生，還是最後的迴光返照？
王青帘聽得小天師的話，頓時搖頭：“他這個人才不會搞這些東西，蔑視什麼的，沒有意義，他如果真的不在乎你，甚至不在乎我，早就過來動手了。他是確實不想和我打，但只是現在而已，他知道我有要做的事情……誒，可這天下第一拿在手裡，卻是……一點滋味也沒有啊。”
“我算什麼天下第一？輸了啊，這臭小子，確是不戰而勝！”
王青帘這般說着，眼中卻是黯淡了一瞬間，緊跟着似乎有一點憤怒，卻又帶着一點笑意與無奈，也顧不得滿身鮮血的模樣，狠狠的向着地上打了一個窟窿。
“三年前……相思湖畔，我他大爺的就不應該教他練拳！”
這一拳打下去，王青帘又開始頭疼：“啊……真正的第八感，這丫的要怎麼對付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