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的一刻,月光隱去,天地間是一片無盡的黑暗。
整個十里林,在這黑暗下像一個恐怖的魔鬼,帶着淒厲的呼嘯。
在這黑暗之中,有一雙眼睛,始終不曾合起過。即使疲憊不堪,這雙眼睛依舊如星辰般明亮。閃動着防備警惕以及疲憊。
於魅兒蜷縮在溼冷的小土洞裡,身上的衣服早已溼透,和着鮮血緊貼在身上,萬般難受。可是她卻一動也不敢動。
她怕稍稍一動,便引來那個恐懼的女人!
如果不是那個黑衣人突然殺進那個地方,魚妃無暇顧忌到她們,也許她和艾小米沒有一絲逃生的機會。也幸好,艾小米在最後時刻替她解開了繩子,更沒想到的是,那間房子的窗戶竟腐朽的那麼不堪一擊,輕輕一撞便開了,讓她們得以逃生。
只是沒有想到的是,那個女人會那麼快帶人追上來。
讓於魅兒無法理解的是,艾小米竟會在那樣的生死關頭,爲了讓於魅兒有機會逃走,竟主動讓自己成爲誘餌,給了她逃生的機會。
那時候,艾小米轉過頭,驚惶蒼白驚懼的小臉上還帶着一絲倔強,她卻強笑着對自己說:如果我們都沒死,我還是會殺了你的!
想到艾小米,於魅兒的心裡,一陣陣的難受。
冰涼的淚水滑下眼眶,流進臉上的傷口,火辣辣的疼,針扎似的疼。於魅兒咬着脣,使勁兒的嚥着堵住喉嚨的那股氣。
如果不是艾小米,她不會落入魚妃的手裡,如果不是艾小米,她也不會遭受魚妃的虐待。可是,艾小米救她。
艾小米竟然會救她!
當第一絲光線灑下,驅散了這個昏暗晦塞的黑夜。於魅兒的心,卻沒有因爲這抹光線的到來而有任何輕鬆。
如今的她,如同待宰的羊羔,生機,遙不可及。
在這樣的時候,她的心裡,想着的人,卻不是月熙。
那,是一個彷彿被狂風颳得破碎的臉,看不清,記不清,模糊的像一團霧氣,繚繞在她疼痛的腦海裡。可偏偏就是那樣一張碎到沒有形態的臉,卻似乎是被深深鐫刻在心底的,永遠無法磨滅。
前方,看不清任何的物體,只聞到濃濃的鐵鏽味,於魅兒知道,那是血的味道,是她身上流下的血的浸透了土地。
逃跑過程中,她胡亂奔跑,被四周的荊棘灌木颳得全身是傷。衣服早已碎裂不堪,髮絲也早已凌亂。不用看也知道,她現在活脫脫是個叫花子。
她甚至自嘲的想,現在的她,還有誰認得出來她就是於魅兒麼?
肢體已經麻木,沒有了任何感覺。
終究還是要面對的,躲也沒用。如果註定逃不掉,那她何不灑脫一些。
她如此想着,移動了下雙腿,很好,還能動。
於魅兒緩緩起身,腦海裡卻突然一陣強烈的暈眩感傳來,她又重重的倒了下去。
“看來是血流得太多了……”她喃喃自語,又一次爬了起來。
四周,依然昏暗,她只能摸索着前行。
一步一步,打顫的雙腿不停的邁動,從黑暗邁向了光明。
當清晨的陽光突兀的從樹葉的罅隙間拂上她的臉頰時,她舒服的嘆了口氣。
熬過了這個漫長的黑夜,再一次見到光明,她不由得笑了。
如果不是因爲前方站着一羣人,她的好心情或許會持久一些。
魚妃望着晨光下那個醜陋不堪的女子,心中的嫉恨如野草般瘋狂的滋長着。
晨光下,於魅兒一身破碎的衣服,整張臉上血跡斑斑,可怖的傷痕還在淌着鮮血。只有那一雙蒼白的沒有任何色澤的脣瓣輕輕上揚。
光芒從葉中穿透過來,灑遍她的周身,彷彿有生命般隨着她的笑容旋轉飛揚。是那樣迷人!
魚妃不曾想過,一個被毀了容的女人,竟也可以美到如斯地步!美得,萬物失色!
於魅兒早已看到了魚妃,很遠就看到了。而她也相信,魚妃也看到了她。所以她不逃,反而朝着魚妃走來。
因爲逃不掉,也因爲,被綁着掉在樹枝上生死不知的艾小米。
“放了她吧,你只是想要我死。”於魅兒上前兩步,淡然的對魚妃說道。
魚妃冷笑,一柄匕首從她手中飛了出去,割斷了繩子,艾小米‘砰’地一聲墜地,讓於魅兒伸出去想要接住她的雙手僵在空中。
她怔了一下,然後飛快的跑過去,把艾小米抱在懷裡,不停的呼喚着。
魚妃徒然瘋狂地大笑起來,指着於魅兒,狀若瘋癲的尖喝道:“怎麼,知道跑不掉了麼?哈哈哈……於魅兒,你還是輸了!我得不到,我也不會讓你得到,”
她笑了很久,可是突然,她神色一斂,溫柔說道:“王妃姐姐,你知道嗎?若是沒有你的出現,王爺最寵愛的女人就是我,那樣的話,總有一天,我會成爲他的王妃,會得到他的愛。他的人,他的心,都將只屬於我一人。可是,你爲什麼要來到他身邊呢?你爲什麼要搶走我的王爺?!你爲什麼……你憑什麼搶走我的一切?!”
魚妃還在怒吼着,可是於魅兒卻沒有聽到一句,在她眼裡,這個女人,早已不屬於正常人的範圍。
她拂開艾小米凌亂的髮絲,露出了她慘白的小臉,彷彿沒有生氣般,安靜地讓人心疼。
原來,張牙舞爪的小貓兒,也會有這樣安靜的時候。
昨天到今晨,她認識艾小米不過一天時間,可是,她卻親眼看着她,從尖銳到此刻的安詳。
於魅兒抱着她,一句話也不說,只是輕輕的拍着她的身體,彷彿哄着一個無知的孩子。
她不知道,這樣一個嬌小的身軀究竟承受了魚妃怎樣的折磨,才落得如此模樣。看着她被鞭子抽得皮開肉綻的身體,於魅兒的眼眶猛然溼潤,一股渾濁的氣體哽在喉間,哽在心口都像被重物碾過一樣痛。
突然,她看到艾小米的眼睛動了動,她心中一喜,急急地喚着:“艾小米?艾小米?你醒醒,我是於魅兒……”
一滴淚水滑落,滴在了艾小米的臉上,她緩緩睜開眼,乾裂的嘴脣張了張,於魅兒連忙俯下頭傾聽。
“……其實,我……我……真的……很……很想……你……你死……”
於魅兒點頭,緊緊的咬住下脣,無聲的落淚。
艾小米的臉色突然從蒼白變得紅潤無比,她緊緊的揪住於魅兒的衣服,瞪大了眼睛,看着她身後。
魚妃已經悄無聲息的到了於魅兒身後,冷笑着將手中的長劍刺向於魅兒的背。
而於魅兒彷彿有所察覺般,抱着艾小米滾了幾圈,停下來時,魚妃的長劍正指着她的臉。
懷裡的艾小米不停的吐血,臉色也一點點的變得灰青下去。
魚妃得意的笑着:“今日,沒有人會來救你,你不可能每次都那麼幸運。王妃姐姐,你放心,我不會再折磨你了,你,這就走吧……”
魚妃的長劍往前一送,於魅兒瞪着眼睛,漸漸地看着劍尖在眼前變大。可是,長劍突然停住,魚妃和於魅兒同時愣了一下,只見一臉死灰的艾小米細弱的雙手緊緊的握着劍身,一雙帶着血絲的大眼此時正惡狠狠地瞪着魚妃。
魚妃殘忍的勾起脣角,抽出長劍的同時一腳踢向艾小米,可是因爲於魅兒抱着她,兩人同時貼着地面飛出去幾米。
艾小米徒然吐出一口鮮血,痛苦的嗚咽着。
“艾小米……”於魅兒哽咽着,替她擦去口邊的血,卻止不住更多的流了出來。
艾小米劇烈的喘息着,緊拽着於魅兒的頭髮,眼淚從她眼裡噴涌了出來,她突然瞪大眼,大眼中滿是悽楚,不斷冒血的嘴裡不停的低喃重複:我是真的喜歡傾哥哥……我真的好喜歡傾哥哥……你把她讓給我好不好……好不好……
於魅兒使勁的點頭,沙啞的嗓音輕輕地響起:“我知道,我知道,艾小米,我把他讓給你!你不要死,我就把他讓給你……”
“讓開!”艾小米徒然一聲尖喝,不知道她從哪裡來的力氣,將於魅兒推出去老遠。等到於魅兒再看向她時,她的胸口處正插着一柄帶血的長劍,魚妃在她身後笑得如魔鬼般猙獰。
艾小米的嘴脣還在輕輕嚅動,瞪大的眼睛裡滿是痛苦,她看着於魅兒,沾血的嘴脣張了張……
“走……啊……”
於魅兒只覺得一股熱流突然從心頭竄了起來,艾小米胸前鮮紅的血液如噴泉一樣涌出來,染紅了她的眼,看着她體內的生機一點點消逝,而自己卻無能爲力。這一幕,竟如此熟悉!
彷彿曾經也有那麼一個嬌小的人,用她的身體爲自己擋了一劍,而那個執劍的人,一直都是這個獰笑着的美麗女人!
一股憤怒徒然從於魅兒心底竄了起來,她像是發瘋似的衝向魚妃。
這她這一動作,快得沒有任何徵兆,連魚妃都沒有反應過來,就感覺到腰上被插入了一個冰涼的東西。
她一擡頭,迎上了於魅兒通紅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