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
班諾將軍停頓了一下,他看了看亞狄奧,擡起頭鼓足勇氣說出了自己的想法:
“這場戰爭從一開始,我們就註定了失敗的結局!”
“請你不要再說了,請讓我靜一靜!”
亞狄奧將軍擡起右手做了一個停止的姿勢示意班諾將軍不要再說下去,因爲他感到思緒混亂,是的,在一個棘手的問題無解的時候,每個人的感覺大抵都是這樣的。亞狄奧感覺自己和自己的軍隊像一隻只待宰的羔羊,等待着被屠戮的命運,但是他卻什麼也改變不了。恐怕此時此刻自己能做的,也僅僅是癱坐在沙發裡,將頭靠在靠背的頂部向上仰着,緩緩閉上了眼睛。
班諾不再說話,他也默默地走到亞狄奧旁邊的沙發前,坐了下去,與亞狄奧一起望着天花板愣神。他歪過頭看了一眼亞狄奧。亞狄奧還在閉着眼睛,似睡非睡。班諾重新把目光移向了天花板,像是在對着自己的老友傾訴衷腸,又像是自言自語,
“有些事情,憋在我心裡好久了,不知當講不當講!”
“哎!這件事情我們聽天由命吧!我不再想討論了!我已經決定了,無論明天的戰爭結局與否,我們兩人都要盡軍人的職責!”
亞狄奧將軍驀地睜開了眼睛,直愣愣地盯着天花板,雖然,上面並沒有他想要的東西。或許,他只是喜歡這種愣着的感覺。
“好吧!我們不討論戰事了。不過,由於軍務的繁忙,我們好久沒有在一起敘敘舊了!”
“呵呵,是啊!”
“要不,我們說說心裡話?”
班諾將軍試探亞狄奧的口氣。
“好啊!我們的確很久沒有傾心暢談了!呵呵!”
“你還記得我們是哪一年應徵入伍的?”
班諾努力讓自己的話題輕鬆一些。
“哎呦,這麼說是有一定年頭了,好像是15118年吧,我們從士官學校畢業,被分配到第4騎兵師任下級軍官。”
“呵呵,將軍好記性,當時你任連長,我是參謀,咱們一見如故!”
“是啊,是啊!再能回到那時候該多好......”
亞狄奧感嘆着年輕時代的美好記憶,感嘆着年華易逝......兩人的話題頓時輕鬆了很多,剛纔的壓抑也隨之煙消雲散。
"是啊,那時候達普拉迪奧三世剛剛登基,就迫不及待地想要恢復早在10000年前尤諾拉一世所立下的蒙杜莎戰爭法案。聲稱我們是這個星球的唯一合法統治者。”
“但是賢明的達普拉迪奧一世已早在一千年之前就廢除了全部同泰蘭德爾人發動戰爭的一切法案。而達普拉迪奧三世卻如此悍然的廢除他的祖父所立下的規矩,這激起了當時元老院的強烈反對!”
亞狄奧將軍接茬。
“哎!可是僅僅是口頭上的反對又有何用?”
班諾將軍沉默了一會,發出感嘆。
“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當時元老院的大長老是叫科爾吧?”
“是啊!他是一個熱愛和平的人,他深深地知道戰爭所給人民帶來的災難。更何況從歷代王朝對泰蘭德爾的戰爭我們從沒有勝利過。於是科爾奔走呼籲,竭盡全力地阻止戰爭法案的恢復。甚至......”
班諾將軍停頓了一下,起身走到門前確定是否有人偷聽,又悄悄掀開窗簾望了望外邊。確定安全後,才壓低聲音繼續說:
“他甚至提出了君主立憲的觀點,要求國王的權力必須人民賦予!人民不要戰爭!要和平!那麼國王就應該尊重人民的意見!這個觀點在當時引起了很多蒙杜莎有識之士的共鳴!人民擁護他!愛戴他。希望他能領導組建蒙杜莎歷史上的第一個議會。科爾的聲望達到了一個空前的高度!如果君主立憲制實現,那麼科爾一定會成爲蒙杜莎歷史上的第一任首相!
可惜的是,這爲他招來了殺身之禍!不久以後,科爾便慘死在家中。隨後,元老院也無緣無故的發生了火災,進而,所有的元老院長老均遭逮捕並執行槍決。
大家都知道,這一切的幕後黑手正是達普拉迪奧三世!但是,此時的達普拉迪奧已經冒着天下之大不韙悍然廢除元老院,國家的一切權力都落入此人之手!沒有人敢反對他。蒙杜莎也在那時候淪爲了獨裁國家!”
班諾不說話了,兩人再一次陷入了沉默......
“說實話!你厭倦了麼?”
班諾決定首先打破這份寂靜。
“什麼?!”
“對戰爭!”
班諾從椅子上直起身子,面向亞狄奧肯定着自己的語氣。這個舉動說明,他希望聽到的是亞狄奧將軍來自內心的聲音。
“親愛的班諾將軍!我們是軍人!我們沒有選擇戰爭的權力卻必須履行着戰爭的義務。這也許就是軍人的宿命!我們要爲國家和民族的利益而戰,爲軍人的榮耀而戰!”
亞狄奧將軍回答他。
“恐怕這些話連你自己都不相信吧!”
多年的共事和默契讓班諾將軍對亞狄奧瞭如指掌。
“是的!每一次發動侵略戰爭,我們的統治者都有着冠冕堂皇的理由,一次也好,兩次也罷,可是長久下來我不禁捫心自問,我們真的是爲國家,爲民族的利益,爲軍人的榮耀而戰麼?
蒙杜莎人民的兒子,丈夫,父親戰死在異國他鄉!人民在失去親人的痛楚中還要承受着戰爭的賦稅!難道這就是我們爲此而戰的人民的利益?!
好!就算戰爭是要付出代價的,咱們暫且不提這些。我們的軍隊來到努大陸的時候,國王的命令我們趕盡殺絕,他告誡軍隊,泰蘭德爾人是妖魔,是寄生蟲!是魔鬼!必須一個不留!
我們每每佔領一座城池,就要按照命令消滅寄生在我們這顆星球上的異種。可倒在血泊裡的,大都是手無寸鐵的女人,老人和孩子!難道蒙杜莎軍人的榮耀是體現在向着手無寸鐵的無辜平民揮舞屠刀麼?
是的,我們是沒有選擇戰爭的權力,但是,如果作爲一名軍人沒有搞清楚自己究竟是爲何而戰,甚至淪爲了獨裁者施暴的工具,那麼我們又與劊子手有什麼區別?!”
班諾越說越激動,他情不自禁地站了起來。
“班諾將軍!你很累了,早點回去休息吧!明天我們還要出征呢!”
亞狄奧將軍沒有反駁,只是將頭更加使勁地向後仰着,揮揮手下逐客令。
“將軍!我知道這些你也許不愛聽!但是,你難道真的沒有想過這些問題麼?”
班諾將軍沒有離開。
“現在想這些還有什麼用?你有這心思,就先考慮一下如果泰蘭德爾人突然從海月星發動進攻時,我們該怎麼辦吧!我給你講什麼都是多餘的!你好自爲之吧!”
亞狄奧將軍不想再和他理論下去,但是他也沒有去攆走班諾。畢竟,多年的出生入死讓他們之間建立了深厚的友誼和信任!即使班諾不想離開,亞狄奧也不能強行攆走他,因爲他做不到。既然班諾願意呆在書房裡,那麼就讓他待在這裡好了。你不走,我走!
亞狄奧想到這裡,突然從座位上站起身。頭也不回地準備離開書房。
“將軍!泰蘭德爾人是不會像我們發動攻擊的!!”
正在亞狄奧要打開書房門的時候,班諾突然喊了一句。亞狄奧的手在把手上僵住了。其實,班諾將軍今晚是想來告訴亞狄奧將軍一個驚天的秘密的。但是這太敏感了,他不敢直說,所以就一直在東拉西扯地試探着將軍的口氣。
現在將軍眼看着要離開,班諾決定拿着和亞狄奧幾百年的深厚友誼做賭注孤注一擲!因爲直覺告訴他,亞狄奧將軍的內心深處是熱愛和平的!
“你不是一直想知道,今晚的資料我是怎麼得到的麼?!”
這個話題亞狄奧將軍果然感興趣,
“你不說我還忘記了,你究竟是怎麼得到這些資料的?!”
班諾沒有回答,只是默默地掏出了一個信封,它的信封很漂亮,扉頁上印有一株白色橡羽樹。這是一種生長在荒涼而高寒的東部地區的高大喬木。
拆開信封,裡面是一張寫滿字的紙條:
班諾將軍:
見信如唔!
如果你能看到這封信,說明你是一名熱愛和平的人,這是白色橡羽樹聯盟成員對你多年的觀察所得出的結論!其實早在200多年前達普拉迪奧廢除元老院的時候泰蘭德爾人就已經料到,皮諾米歇爾與努之間將會再一次爆發戰爭!果然不出他們所料,時隔僅一年,這場戰爭就爆發了!雖然最後以蒙杜莎人的失敗而告終,但是泰蘭德爾方面已經料到蒙杜莎人必定會捲土重來!
但是,泰蘭德爾人已經厭倦了永無休止的戰爭。他們決定永遠遠離戰爭的喧囂!不過你放心,他們一直是善良且熱愛和平的種族!他們不會向皮諾米歇爾發動進攻!更不會殺戮!請你們仔細想一下你們與泰蘭德爾人的歷次戰爭!就知道他們所言不虛!
他們決定用另一種方式逃避戰爭。
20年前,他們制定了絕密的逃離計劃------“T'eis etuo Fiabitre”(可以理解爲中文,農夫和蛇)。計劃的內容是將海月星改造爲巨型宇宙飛船,逃離Ω星系!
隨信攜帶的這張微型儲存芯片記載着計劃的聲像資料!
記住,這是泰蘭德爾人還有白色橡羽樹聯盟對你的崇高信任!因爲我們相信你是一位有良知的將軍!請在你認爲安全的地方打開它!
另外,泰蘭德爾人委託我們有另一件事相求。
就是當泰蘭德爾人離開後,請你們不惜一切代價保護泰蘭德爾人的神聖建築——太陽神殿!它不僅是泰蘭德爾人精神的象徵,更是我們整個星球的文化瑰寶!
這件事,恐怕要請你爭取亞狄奧將軍!雖然我們沒有與他接觸過,但是我們可以斷定,他同我們一樣,是一個有着高度責任心並且熱愛和平的人!
信件請在看完後銷燬!
白色橡羽樹聯盟全體同仁敬上!
15338年1月19日
...... ...... ...... ...... ......
“你這個無恥的叛徒!夠了!沒想到,幾天不見,你竟然成了他們的信使!”
亞狄奧將軍憤怒地拔出了身上的能量槍!但是這一次,黑洞洞的槍口對着的卻是他最親密的戰友,班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