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賽因感覺到自己身體裡的力量在隨着鮮血的流淌,而一點一點的流失。他已經無法分辨出身上到底受了多少處傷痕,最重的是左腿上的一道砍傷,鮮血已經順着褲子滴在了地板上。
額頭上挨的一劍,幾乎就要把他的半個腦袋削掉——如果不是他躲閃得快的話。
只是左眼上的額頭一道深可見骨的傷口,鮮血涔涔流淌,已經矇住了眼睛,使得侯賽因現在看周圍的一切,彷彿都變成了血紅『色』!
身體已經幾乎失去了平衡,只有用劍用力拄在地上,才能勉強支撐住自己不倒下。
“侯賽因,你還要頑抗到什麼時候?”凱力騎士長威嚴的喝聲響在耳邊,侯賽因勉強睜開雙眼。可是隻看見又一道劍氣襲來,他用已經近乎麻木的雙臂舉起長劍來勉力格擋了一下,就聽見一聲清脆的碎裂聲,隨着耀眼的鬥氣,手裡已經殘破的長劍終於無法承受對方的力量,劍鋒寸寸斷裂,侯賽因也被這一劍之威掃得飛了出去,最後重重摔在角鬥場的地板上……
“放棄吧,侯賽因。”凱力騎士長走到了侯賽因的面前,居高臨下看着已經奄奄一息的叛徒,他的聲音就彷彿記憶裡,當年教導自己神聖騎士準則時候那麼威嚴:“侯賽因,神靈的意志是不容違抗的。現在回頭還來得及!”
趴在地上的侯賽因忽然笑了。
他的臉已經埋在了地上的紛『亂』的細碎的石屑裡,發出了悶悶的笑聲。
隨後,騎士擡起頭來,輕輕吹開自己額前被鮮血粘住的『亂』發,他的眸子裡閃過一絲迴光返照一般的神采:“凱力騎士長大人……我真的很想放棄。我已經厭倦了這種對同伴舉起屠刀的日子了……我厭倦了!厭倦了!!雖然我明明知道你只是我內心的幻影……但是我真的累了,我想解脫,真的想解脫。或許,我的肩膀真的無法承受這麼重的擔子吧。”
說着,騎士支撐着爬了起來,他手裡已經沒有了長劍,用雙掌支撐着地面,勉強將上半身直立起來,他的喘息就彷彿破了個洞的風箱一般,粗重而紊『亂』。隨後騎士昂起了自己的脖子,指着自己的咽喉,他的臉上帶着平靜的微笑:“就是這裡,這裡……往這裡刺吧。我記得當年老師教導過我,劍從這個部位刺進去的時候,可以一擊致命,然後……我就再也不用揹負任何東西了。”騎士臉上的笑容很古怪,眼神越來越閃爍,帶着深邃的目光,盯着面前的凱力騎士長,在眼中閃過了最後一絲近乎放棄的目光的時候,凱力騎士長的劍已經舉起了。
可偏偏就在這時候,驕傲的騎士的眼神裡,卻再次閃過了一絲掙扎……這是一絲近乎本能的,內心的掙扎,沒有人知道這一絲掙扎的源動力來自於內心的什麼地方——恐怕就連侯賽因騎士自身都不明白吧。
“我……能問最後一個問題麼?”侯賽因喘息着,他的眼神真誠而疑『惑』,語氣輕柔而誠懇:“凱力大人,您曾經教導過我很多,那麼,在我死之前,請回答我最後一個問題,可以嗎?”
幻境裡的凱力騎士長,手裡的劍落勢緩了下來:“侯賽因,你問吧。”
“告訴我……神,到底是什麼?”
面對垂死的一刻,彷彿是無法放棄內心的信念,騎士提出了自己一生之中,到此刻爲止的最大的疑『惑』……或者,這騎士不是什麼問題,因爲答案早就在他心中,此刻提出的……只是一個不甘的,不屈的吶喊!
神是什麼?
哼!神是什麼東西!!!
神,到底算是什麼東西!!!
“神是一切。”凱力的臉上帶着虔誠的表情:“一切!萬物,生命,天空,大地,日月,星辰,所有的生靈,這個世界……世界上任何萬物的意志!都由神而決定!我們每一個人,每一個世界的組成的最小的一份,都在按照神靈的意志而生存!所以……神是一切!”
虔誠的神聖騎士如是說。
“呵呵……一切……呵呵呵呵……”侯賽因眼神裡『露』出了失望的目光,但更多的,是不屑!他垂頭笑着,笑聲由小變大,變得瘋狂而張揚,帶着一絲不羈,一絲狂傲,一絲叛逆,一絲桀驁!
“呵呵……哈哈……哈哈哈哈!!一切!一切!!你說一切?”侯賽因忽然揚起頭來,他的臉上帶着不屈和憤怒,然後,終於,他用近乎吶喊的聲音,吼出了自己的心聲:
“憑什麼!!!”
彷彿一股神奇的活力注入了騎士的內心,將他內心絕望的放棄的枷鎖崩裂!他的眼睛裡重新煥發出了神采來,不屈的鬥志重新在他眸子裡燃燒起來!
“憑什麼!”他哼了一聲,臉上帶着痛苦的表情,卻掙扎着站立了起來,不再讓凱力居高臨下看着自己……而是,驕傲的,尊嚴的和對方平視:“憑什麼!憑什麼神就能高高在上!憑什麼世間萬物一切都要按照它的旨意生存?憑什麼它就能代表了萬物的意志?它是太陽麼?可太陽也有落山的一刻!它是星辰麼?可星辰也有墜落的時候!它是時間麼?可時間也會流逝!!爲什麼唯獨它!唯獨它可以萬年不變!爲什麼它就要萬年不變!”
侯賽因全身那些已經血肉模糊的傷口,在這一刻,忽然一起癒合起來!傷口上無數細小的肉芽瘋狂的扭曲蠕動起來,每一秒的流逝中,傷口都在拼命的癒合在了一起,他的眼神裡,瞳孔深處,一點金光驟然爆『射』出來!隨即……
轟的一聲!
侯賽因已經奄奄一息的身體周圍,陡然爆發出了一圈燦爛無比的金『色』!
不在是那種淡金『色』!而是金『色』!彷彿黃金,彷彿太陽光一樣的金『色』!燦爛,並且輝煌!
這熊熊燃燒的氣焰將侯賽因沐浴在其中,他緩緩的合上了眼睛,握緊雙拳,臉上『露』出了一絲平靜的表情,那熊熊的純金『色』氣焰在周身燃燒,彷彿『蕩』滌着他的靈魂,『蕩』滌着他全身的每一處筋骨和肌肉……
這種感覺非常的……舒服。
就好像重新回到了母體的胎兒,沉浸在母體羊水裡,周身暖洋洋的感覺,一絲力量飛快的滋潤着已經乾涸得近乎枯萎的靈魂,讓垂死的生命重新強大起來!
凱力騎士長手裡的長劍,劍鋒剛一觸碰到那金『色』的鬥氣,劍鋒就驟然融化掉了!
凱力看着侯賽因,然後大喝了一聲:“執『迷』不悟,叛徒,死吧!”
呼嘯之中,長劍如流星般墜落,帶着鋒銳的光芒斬向了侯賽因的頭頂!
可是……
侯賽因輕輕睜開了雙眼,他彷彿就這麼近乎隨意的伸手一握……
嗤!
一隻有力的大手就這麼一把抓住了劍鋒!凱力的劍被握在這隻手裡,強大的九級騎士任憑如何努力,都無法再撼動半分。
手掌握住劍鋒,鋒利的劍鋒割破了手掌的肌肉,鮮血滴滴答答的滴落下來,落在地上,每一滴彷彿都變成了黃金『色』一般!在這種黃金『色』的鬥氣裡,被劍鋒割破的手掌上的傷口,迅速的癒合了起來,隨即,被握在掌心的劍鋒,在金『色』的鬥氣之下,開始燃燒……融化!!
就在這一刻,叛逆的侯賽因,終於蛻變了!
他睜開的雙眼裡,瞳孔已經完全變成了金『色』,臉『色』漠然,帶着冷酷的味道,看着面前的凱力,然後,輕輕的,彷彿輕描淡寫一般的語氣,又彷彿是一種宣誓一樣,他說道:
“就算,你們說神代表着世間萬物一切的意志……但是,我除外!我的意志是自由的,不會受到任何東西的奴役!哪怕對方是所謂的,被全世界信奉的神!”
另外一隻手輕輕擡起,再輕輕落下,彷彿寒風中的落葉,嗤的一聲,凱力騎士長的頭顱已經沖天而起,一腔熱血噴灑出來,頭顱已經落在腳下!
侯賽因緩緩放下手,靜靜的看着自己的手掌,他的眼神裡閃過一絲茫然:“這……就是聖騎士境界的力量麼?”
“你看,我的朋友可以自己解決。”杜維笑得很自信,他從容的坐在地上。面前是一面石牆,牆壁上,彷彿一塊波紋『蕩』漾的水面,裡面出現的是一副畫面:侯賽因全身金『色』的鬥氣勃發,揮手之間,單掌割掉了強大的凱力騎士長的頭顱,然後茫然的看着自己的手掌。
“謝謝你,這個東西就好像看電影一樣……哦,雖然你不知道電影是什麼東西。”杜維笑道。
空氣之中,梅杜莎嘶啞低沉的聲音帶着不解:“他剛纔不是已經放棄了麼?爲什麼忽然之間又會……”
“這是信念。”杜維語氣肅然,回答道:“你記住,這是人類的‘信念’。這種力量可能存在於每個人的內心,當你看不見它的時候,它就很弱小。但是讓它爆發出來的時候……你也看見了。信念……也是一種人『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