遊若離,一直是個很矛盾的化身。
看上去她就像溫室裡的花朵一般嬌嫩脆弱,但實際上,坎坷的身世和曲折的過往,早已讓她變得如同蒲草一般堅韌,百折不撓。
心灰意冷的感覺只持續了一秒多種的時間而已。
若離的身體令人心悸地晃了晃,然後便堅定地站穩,猶如一把秀麗的標槍。
她伸手抹了把眼淚,白皙的臉蛋上留下了手指的泥印子,但雙眸卻像桃源潭般深邃清澈。
她上前一步,輕輕扶住了楚天星的胳膊。
她不再去考慮楚天星突然對敵人妥協究竟是出於什麼目的。
她選擇毫無理由的相信他,所以會不需要任何條件的支持他,無論他會做出什麼樣的決定。
楚天星的胳膊無力地由若離抓着,本人則緊緊盯着美葉子,等着她對於他的求和的回覆。
美葉子沒說話。
她鬼魅般一晃身,輕而易舉地繞過楚天星,抓住了若離的衣領,毫不費力的拖離了楚天星。
若離被拉的踉踉蹌蹌的,最後沒站穩,幾乎是被拖過去的,修長的小腿在亂七八糟的地面上劃出猙獰的傷口。
美葉子揪住若離的頭髮,用軍刺抵住她的咽喉。
感受着那冰冷的死亡氣息,恐懼卻突然不見了。若離突然感覺一身輕鬆。
她轉過頭看着楚天星,悽然一笑。
楚天星不顧一切地大喊:“你們難道不想研究她的超能力嗎?你們不是最喜歡把超能力者綁在手術檯上解剖研究吧!你們難道不想研究她嗎?她可是最優秀的感官進化者!”
美葉子置若罔聞。
軍刺刺破皮膚,在若離雪白如天鵝頸的脖子上製造出一個猙獰的三角形創口,鮮血洶涌而出。
美葉子適可而止的放慢速度,她要讓楚天星看清楚若離的掙扎和痛苦,這纔是最讓她感覺興奮的環節。
楚天星心如刀絞,牙齒深深鑲入嘴脣,口腔裡滿是血腥的味道。
儘管腦袋疼得像是被燒紅了的烙鐵燙,思路慢的像塞滿了浸水的棉花球,但楚天星依舊在苦苦想着辦法。
他實在太愛面前這個女人了,即使沒有孩子相加,她也值得他用全部的生命換取。
他不敢放棄,不能放棄!
“等一等!我有討價還價的資本!”他大吼。
美葉子手上青筋暴起,就要再次動手。
一旁的傑克突然說:“慢着,我倒要聽聽他還有什麼新花樣。”
美葉子只好掃興地住了手。
“說說你的理由。”傑克說。他潛伏了夠久了,足夠了解楚天星什麼時候是虛張聲勢,什麼時候是真的有東西交換。
楚天星費勁地擡起胳膊,點了點自己的大腦。“你們對若離的能力不感興趣,那我的呢?慕容雲詩說過,我是百年難得一遇的腦力進化者!——慕容雲詩見過的超能力者不比你們少吧?她說過我是最強的,最有潛力的。”
美葉子雖面露不屑,但是心中確實小小的贊同,甚至忍不住有些嫉妒。
腦力進化者,的確是最命運的寵兒。
美葉子甚至想象過,如果她自己擁有這樣的超能力,絕不會像楚天星這樣傻乎乎的只知道模仿別人的表象,她能夠把這個完美的超能力發揮到極致。
甚至最後,完全有機會變成上帝一般的存在。
不過歸根結底,蟲子就是蟲子,幸運的蟲子而已。
美葉子冷笑。
腦力進化者,不久前,組織還真是把這個奇葩當成了寶貝,準備好好研究一番。
但是現在,這個理由已經沒有任何誘惑力……
傑克沉思了片刻,突然說道“你說的貌似很有道理,你的腦力超能力讓我們的確很感興趣。”
楚天星心中升起一絲希望。
可是接下來,他便聽到傑克戲謔的繼續說:“不過,如果你認爲憑這個就可以和我們討價還價的話,就大錯特錯了。我們保存人體的技術已經很先進。即便要研究,我們也只需要你的屍體。”
楚天星絕望了。
他望着若離。
他們離得這麼近,可是馬上就將天人永隔,墮入死亡的永恆黑暗。
“不必遺憾。你會跟着送她走的。”美葉子說着,再次加大手上的力道。
若離被美葉子揪着頭髮,疼痛,無助,恥辱,眼淚在眼眶裡打轉,感覺自己像束手無策、等待宰殺的牲畜。
掙扎着,血液從喉管流失的同時,她已經在生死交界間無意識地徘徊。
但是,模模糊糊間她聽到美葉子的聲音:“……你會跟着送她的。”
誰?送誰?是我吧,我自然是要死了。
誰要來送我?
她睜開美麗的眼睛,依稀看到那個熟悉的身形。
楚天星。
太熟悉,太熟悉了,只是一個輪廓,她辨認出他,想起他,想起多少年來的點點滴滴,回眸含笑,認出他現在的絕望,他投向自己的眼神的深情,她也看出了楚天星的決絕。
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能死在一起,靈魂總算不再孤獨。若離感到一絲欣慰。
但這欣慰感只持續了一瞬間。
不!
他不能死……決不能死!
我可以死掉,我已經在劫難逃,可是他不能死,他要活着!
他是我的愛,我的希望,我的寄託!也是整個雷鳴所有人最後的希望和寄託!
只有他活着,我才能安然的閤眼!
若離睜開眼睛,恢復了以往的清明,眼睛裡又充滿了對生活的愛和希望。
她看着楚天星,用盡力氣聲嘶力竭的大吼——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八個鏗鏘有力的字,從瘦弱的胸膛裡噴薄而出,化作最強有力的聲波響徹大地!
這聲音包含了滿腔的血,滿腔的愛,飽滿得傳遞了千種感情,萬種留戀!
若離突然徒手抓住美葉子的軍刺,拽彎它的走向,直接向美葉子雙眼劃去!
雪白柔嫩的的手指輕易的被利刃割破,血珠滾落,融入到若離身上其他的血跡裡面去了。
楚天星的雙眸陡然瞪圓了。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他,就是那最後的火星!
很顯然,若離是在用自殺的方式,讓自己逃走,活下去!
美葉子反應很快,此時已經奪回了軍刺的主導權,她殘忍的一根根割斷了若離纖細的手指——那手指曾經點過楚天星的課本,曾經拂過楚天星被風吹亂的劉海;曾經在租來的房子,給楚天星炒出美味的菜餚……
那些手指一根根斷了……
若離憑着手掌抵着匕首,仍然不放棄困住美葉子的努力——儘管那努力看起來那麼孱弱,那麼可笑。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若離再一次聲嘶力竭的大喊。
生命的最後時刻,縱有萬般不捨,她卻沒有一句依依惜別,沒有半句甜言蜜語,她只是重複着這八個字。
八個字,已足以代表千言萬語!
熱淚在佈滿血絲的雙眸中奪眶而出。
楚天星跳了起來。
他甚至沒看到若離美麗的眼睛最後一次,也不在乎旁邊的傑克,他什麼都不顧了——他只是扭頭就跑,跑!
用盡他全部的力量,用盡他和若離全部的力量,用盡他們一家三口的力量,用盡王闊的,司馬文韜的,慕容雲詩的,勾存白的,雷鳴所有人的力量!
跑!跑!
這一刻逃跑不是懦弱的逃避,而是反戈一擊的開端!
雷鳴犧牲了太多的人,但並沒有被團滅,只要還有星星之火在,就有再次燎原的機會!
所以他不能死,他必須活下去!活下去才能繼續戰鬥!
身後,軍刺穿透了若離的手掌,又刺透了她的胸膛,她的心臟,她的咽喉。
她終於不再動了。
她凝望着楚天星逃離的方向,嘴角綻開一抹勝利的微笑,這笑容凝固在她血跡斑斑的臉上是那麼美麗,那麼驚豔,猶如西天燃燒的晚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