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瑾璃連忙跟上他的步子往外走,心裡咀嚼着韓王的話。
是人,都會有心底的幾個小秘密,她自己也有,她根本就是這個時代的人。
所以,還是不問了吧。
至少,眼前這樣的韓王,還算是光明磊落的。
兩人出了承乾宮,修落雁坐着軟轎到了,中間她去自己宮裡取了一包東西。
蘇瑾璃瞧她臉色極差,心情暗淡,更加篤定了修落雁一定有什麼心事。
上了馬車,兩人與韓王不在一個車內,蘇瑾璃便說道:“這些天,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情?”
修落雁擡眼看了眼她,點點頭,從懷裡包袱中取出兩張豎籤。
“這是什麼?”蘇瑾璃接過來一看,上面寫的是生辰八字之類的。
修落雁說道:“你還記得嗎?我之前告訴過你,太后囑咐皇兄,說上元節後給我定親。”
又是定親,蘇瑾璃渾身起了雞皮疙瘩,“這不會就是你和你對象的生辰八字吧?”說完湊過去攬過她的肩,一副姐倆好的模樣,“喂,哪家的公子哥兒?長得如何?”
修落雁無奈一笑,扳過蘇瑾璃的肩膀道:“璃兒,你不是和我說,你是蒼梧國的公主是不是?那麼,蒼梧國的太子,是不是真的像傳說中說得那樣不堪?”
看着修落雁無比認真的眼神,一股寒流從蘇瑾璃心底漫延開。
該不會——這麼巧吧。
她十分困難地開口,一字一句問:“和親?”
修落雁的眼裡劃過一道失落,微微點了下頭,幅度小得蘇瑾璃差點以爲自己看錯了。
“怎麼會這樣?”蘇瑾璃喃喃。
蒼若然那個大變態,她絕不能讓修落雁嫁過去啊!那不是吃得連骨頭都不剩?
“不行!”蘇瑾璃握緊了拳頭,“不要嫁給蒼若然,他不是什麼好人。”
修落雁鬆開她的肩膀,靠在椅墊上,徐徐道:“我也沒想到,皇兄會安排我和親。蒼梧國太子,嗯,現在已經是蒼梧國皇上了,登基十幾天了,一直沒有封后,皇兄爲了拉攏蒼梧國,向太后提議,讓我嫁過去。”
蘇瑾璃滿眼震驚,在過去,女人的命就如此賤啊,皇上一句話,就定了姻緣,這麼看來,她比修落雁還好得多?
至少,她還有自己挑選的餘地?
而修落雁卻不行,她是修月國的公主,她的身後,是修月國無數百姓渴望和平的眼睛,她肩負着修月與蒼梧兩國和平相處的巨責。
“太后也答應了?”蘇瑾璃問,“你不是說,你從小就在五臺山伴着太后長大嗎?太后,應該是你這一世的母親吧,她也捨得讓你嫁到那麼遠的地方?連自己的夫君都沒看過啊。”
修落雁笑得淒涼,“是啊,太后曾經找人給我算過一命,說我的姻緣在南方,而且有鳳凰命格,南方,除了蒼梧國還有哪個小地方可以應驗你的鳳凰格?”
“這是迷信!”蘇瑾璃無語了,“迷信,唉,怎麼說這些封建思想啊,爲了個迷信,爲了個鳳凰命格,就要把你遠嫁蒼梧嗎?”
“可是太后深信不疑。”修落雁悲哀地嘆了一聲氣。
“韓王也不管嗎?”蘇瑾璃問。
“他也管不着啊,這是皇兄的聖旨。”
“聖旨,tnnd又是聖旨!”蘇瑾璃咒罵道。
“小點聲!這裡好歹還是修月。”修落雁提醒道。
“日子還沒定吧?”
修落雁搖頭,“日子一定,我就要嫁過去了。”
“容我再想想辦法。”蘇瑾璃說了一句,各種各樣的想法從腦海內閃過,逃婚?易容?詐死?還是說服皇上改主意?
得了,修落雁這事先擱着,她自己的事還沒着落呢!
“我完了。”蘇瑾璃半空打雷,炸出了一句。
“怎麼了?”修落雁急問。
“榮貴妃說五天後搞個什麼宴會,要我自己挑一位夫婿,還說這是聖旨,必須得選一個,我不是完了嗎?”蘇瑾璃長長嘆口氣,“我們倆真是同病相憐啊。”
修落雁一蹙眉,“你不是和南神醫——”
蘇瑾璃點頭,“是啊,可是榮貴妃沒有邀請他啊,而且現在,他影子都不知道在哪。”
馬車籲的一聲停下,外面下人道:“公主,到了!”
蘇瑾璃傾過身子,挑起簾縵,道:“你先回府,我去一躺南府。”
“好。”修落雁扶着門楣下了馬車,向車伕交待了兩句,馬車載着蘇瑾璃遠去。
“她這是去哪?”韓王走過來問。
“去南府。”修落雁回過頭,一臉無奈,“璃兒也中招了,榮貴妃要給她定親事了。”
“給璃兒定親事?”韓王一時激動,抓住她的衣袖,“說詳細點。”
修落雁十分詫異,繼續道:“好像是說五天後,在宮裡舉辦什麼宴會,讓璃兒自己挑個夫婿,當時常宴上,皇上也這麼說了,我還沒怎麼放在心上。”
“我知道了。”韓王忽然轉身,大步進了王府。
蘇瑾璃在翡翠樓停下,走進去時,掌櫃的認識她,連忙去叫南耀。
蘇瑾璃到了裡面坐下,不一會兒功夫,南耀過來了。
“唉喲,小璃璃,啥風把你給吹來了?我瞧瞧,瘦了不少嘛!”南耀嬉皮笑臉的,“什麼時候回來的啊?”
“回來沒有多久。”蘇瑾璃站起來問道,“南囂塵現在在哪?”
南耀撓撓頭,“這個問題可難倒我了,前兒發信回來時,說在江南,這會兒也不知到哪了。”
“能不能聯繫上他?”蘇瑾璃急忙問。
南耀搖搖頭,“我們只能單方面聯繫,小塵塵跑得太快,我們的信還沒回到,他就走了。”
“該死的南囂塵!”蘇瑾璃重重拍了下桌面。
把個南耀嚇一跳,小心翼翼地問:“怎麼了啊小璃璃?”
蘇瑾璃輕勾紅脣,不答反問:“南影回來了沒有?”
南耀一聽她說這事,面色立刻鄭重起來,“是說令尊的金身吧?放心好了,南影帶回來後,我一直放在地下室一具冰棺裡面,只等你發話,我們才選個良辰吉日下地。”
蘇瑾璃點頭,“我孃的墳墓你也去過吧,我想把她從蘇家祖墓遷出來,將他們倆合葬在別的地方,不知京城可有什麼風水寶地?”
南耀拍拍胸脯,“放心,這事交給我。”
蘇瑾璃躬身致謝,“有勞耀叔了,這事兒就拜託你了,要花多少銀子告訴我一聲,我派清風拿給你。”
“哧,小璃璃,哪裡需要你掏腰包,這些帳我都記在小塵塵頭上,諒他也不敢說一聲。”南耀開玩笑道。
蘇瑾璃笑道:“不必了,現在南家有事,需要資金週轉,不要再爲我的事費心了。”
南耀看着她,不由暗贊,小塵塵還真沒看錯人。
蘇瑾璃從翡翠樓出來後,暗暗嘆氣,南囂塵啊南囂塵,你要是五天趕不回來,我可就要嫁別人了。
想着,去了火鍋城。
火鍋城和舞廳的代管理人,現在是萬十三,上上下下打點得妥妥貼貼。
蘇瑾璃這才放心地回了韓王府。
第二天,韓王府,書房。
書房內鋪着厚厚的地毯,一個高大的身影在窗前走來走去,焦燥異常。
“王爺,你找我們有事嗎?”鬼和虛在門口問道。
二十八宿中,並不是所有人都公開露面的,比如上次被抓到相府的宿和狼,他們就隱在暗處,所以既然抓住了,也不知道是韓王的人。
鬼和虛暗地身份是二十八宿,表面身份,在王府,只是韓王的貼身侍衛。
韓王停止亂走的腳步,回過身來,陽光朦朧了他鋒利的五官,爲他俊朗的面容罩上一層柔和。
“你們來了,把這個貼子下到相府。”韓王敲了敲書桌的大理石臺面。
鬼在桌上取過貼子,一看,大驚失色,“王爺,你說什麼?”
“本王要退婚。”韓王輕啓薄脣,字字珠譏。
鬼和虛滿頭大汗。
“王爺,怎的好好的,要退婚?”
虛也驚得半天回不過來神,“王爺,您要三思!”
韓王勾脣輕笑,“爲了那莫虛有的半張寶藏圖,賠了這一輩子的幸福,是不是有些不划算?”
鬼和虛答不上來。
這不是原定好的嗎?
世人皆不知道,燕王的寶藏是確實存在的,而且半張寶藏圖和九鳳釵都已經在韓王手裡,只消另外的半張圖,便可進攻寶藏,到時韓王廢帝自登,還要靠這些財富來擴充國力,招兵買馬。
而這半張寶藏圖,不在三皇子府,在相府的可能性非常之大!
“王爺,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蘇暮本來就是個老奸巨滑的狐狸,如果另外半張寶藏圖不在他手上,何以九鳳釵會在他兒子手裡?”鬼勸道。
韓王負手道:“縱然有這個可能性,本王也不準備娶蘇瓊瑤了,寶藏圖,可以用別的辦法取得。”
鬼和虛無語,如果這樣,當初爲何設計給上官琦下盅,解除了那個多年的婚約,不就是因爲得到了確切的消息,寶藏圖在相府嗎?
爲了那圖,韓王不惜毀了自己的未婚妻,讓退婚理所當然,外人看不到一絲破綻,用心不可謂不深。
可現在,無緣無故地去相府退婚,又是爲了什麼?
“是爲了蘇姑娘嗎?”鬼一不小心,話就從嘴裡漏了出來。
“你的話太多了。”韓王冷冷看了他一眼。
“是,屬下這就去辦。”鬼趕緊朝虛使了個眼色,兩人拿着韓王下的貼子,直奔相府。
兩人走後,韓王才安定地坐到了椅子上,揉着發疼的額心。
是爲了璃兒嗎?
他自己問自己。
好像是。
當他聽到璃兒幾天後要選夫君,真是無比激動啊!
雖然明知,她的心裡早已有了南囂塵,雖然明知,自己在她眼裡可能什麼也不是,可他就是想去試試,行也罷,不行也好,他要努力爭取,至少,不會後悔。
想到此,韓王的嘴角翹起一抹溫潤的笑意。
有什麼東西,暖暖的,從心底流過。
世人都說,當朝的韓王殿下是個心狠手辣,不好相與的角色,殊不知,他的心,也打開了一個缺口……
“什麼?韓王要退婚?”
蘇暮一個激動,從椅子上彈了起來,看着面前兩個面無表情的侍衛,一張老臉漲得紫紅紫紅。
“原因呢?爲什麼要退婚?”
鬼可憐地看着他道:“上面寫得很清楚了!”
“不可以!”蘇暮氣得鬍鬚亂顫,撫住下巴上的短苒,“要你們韓王親自來跟老夫說!我家瑤兒,已經被退過一次婚了,再這麼無緣無故地被退一次婚,她以後能嫁得出去嗎?”
“丞相,本王在此。”
正門處一陣風吹鈴響,韓王穿着一身藏青色滾金邊長袍邁了進來,身軀挺撥,肩寬腰窄,完美的倒三角形身材,腳蹬八寶攢花軟官靴,墨發被一頂翡翠冠束在腦後,鳳眸炯炯,薄脣緊抿,當真是丰神俊朗,龍鳳之姿。
“臣見過韓王。”蘇丞相再惱怒,心頭再有火,禮節不可廢。
“嗯。”韓王應了一聲,挑明來意,“這次本王先提出退婚,是本王的不對,對外會稱本王與令愛八字不合,做爲賠禮,這次的聘禮全部留給令愛,本王不會取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