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15

梅汛開始, 江寧也回來了,黃市長一回到市裡立即組織召開了防汛會議,早早的坐在會議室裡看着江寧一臉疲憊的走進來, 我倒是有點心疼的, 這傢伙, 早上下飛機, 都沒有閤眼, 下午就要來開會。

算起來,現在的公務員,如果按許多老百姓的說法都是吃白飯的, 那麼他們一定沒有看見我們辛勤加班累死累活連家都顧不上的樣子,總有一些人成了老鼠屎, 但在不少人的眼裡, 這一鍋粥都不咋地!

會上我們依次發言, 對近期的汛情和需要開展的保障工作做了細緻的討論和分工,江寧幾次看着我笑, 我說話的時候幾乎就語無倫次了,後來黃市長問:“這個小姑娘是……?”

局長馬上接話:“她是我們全局最伶牙俐齒的周慧,水資源科的科長,今天發揮反常不能怪她,主要是江處長來了, 這丫頭就亂了, 平時工作很不錯的。”

我真是感謝張局, 知人善用, 並且保護下屬, 所謂“良禽擇木而棲”,我這隻好鳥果然沒有挑到歹木!

黃市長也是和藹一笑, 會議差不多結束了,大家言談也就放鬆了些,他便轉頭看江寧:“就是那個你死也要回國的原動力?”

……此言一出,滿室譁然!

我們的愛情,自此更加高調!基本上成了市級機關茶餘飯後的談資,所謂的可歌可泣,就是這樣產生的!

這一年的梅雨也怪的,氣象臺宣佈入梅的時候雨水倒還有一點,隔數日,豔陽天,差不多就跟入了三伏似的,防汛的警報暫時解除,我是空閒了些,江寧卻更忙了。

市裡面今年招商引資的重頭戲——一個從意大利來的十個億的大項目上馬了,免稅政策、項目撥地全部完成後,二期資金卻久久不能到位,爲此,市領導的頭疼,秘書頭頭江寧的頭更疼,我要見他幾乎都在晚上十點之後,在市政府門前的公園裡,他將頭靠在我的肩膀上:“爲什麼要這麼複雜?挺簡單的事情怎麼要這麼複雜的手續呢?”

我知道,外商那邊也有意見,招商的時候承諾的事情雖然一一兌現,但兌現的時間過長,手續繁瑣,所以現在把資金拖着,而我們這裡的項目上馬又不能停工,於是,在消耗中,江寧和我戀愛的時間也就就大大縮水。

後來,我在網路上碰到薛冰,向她訴苦,倒是正好Luca也在,他透過小小的攝像頭的碧色的眼睛真誠的望着我:“需要我幫忙嗎?那家公司和我們家族的企業有些聯繫!”

“哇塞!”我高呼,忙不迭的用家鄉話問薛冰,“這麼大的項目也能打招呼?難道你找到的是傳說中的金龜婿?”

薛冰但笑,以前常常流淚的眼睛帶着笑容一樣的水汪汪:“是不是金龜婿呢我還不知道,不過他們家族企業在這邊確實非常著名,連總統的酒會都會邀請他們家的人,而且我不小心知道luca是繼承人之一……”

現在我確信,美女總是有福利的,不過我更確信,我和江寧的約會時間可能會有保障,枕頭風,那是說着玩的嗎?朋友的男朋友,哦也!簡直是天助我也!

忙不迭地告訴江寧,他據說作了一番彙報,得到的結果是——讓他親自前往意大利督辦!!!我暈倒!好不容易在一起,又要分開,我容易嗎我?!

那天我在浦東機場送別江寧,抱着他的腰死也不肯放手,他低下頭來親我:“我馬上回來,你等着我,回來房子也裝修得差不多了,我們就結婚吧!現在別磨蹭了,再磨蹭我就不能忍受了!”說完衝我色迷迷的眨眼,我一時羞憤,將他一推,推過關,只能眼睜睜的看着他走,看着落地窗外一架架飛機迅速的起降,那麼匆忙!

說來也怪,送走了江寧,老天爺似乎也感染到我的心情,一個響雷,倒黃梅了!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真的是沒有辦法的事情,但是“由他去吧”的只能是娘,天這樣下雨是要出人命的,在下了一個星期,總降水量達到300毫米並且老天爺一點都沒有停止哭泣的意思的時候,我知道我們再也不能坐以待斃了,防汛緊急預案開始實施,我也就沒有時間在半夜對着電腦和江寧哈拉,垂淚到天明瞭。

6月底,江河湖庫的水位全面突破警戒水位,部分重要河段和水庫的水位直逼危急線,且下游產生大面積嚴重內澇,排澇不暢已經給工農業生產帶來巨大損失,可偏偏,雨一直下。

我們局裡的氣氛越來越凝重,真得不算融洽,連續的值班、外測已經把不少人的身體拖垮了,水文站、防汛辦不少職工都是帶病堅持的,可就是這樣,人手還是不夠用,到處都需要抗洪指導,到處都需要檢查,一個不留神河堤就發生管涌、潰口……從來沒有經歷過這樣大的洪水的陣仗,我在偶爾的和江寧的電話裡說:“好累,但是這個時候又覺得我們這行很重要!”

……

下雨到第十天,雨小了點,大坑村的遙測設備出了問題,根本不能接收訊號,當地沒有設置人工雨量點,可偏偏,那是全市的暴雨中心,氣象臺預測這天晚上還會有特大暴雨發生,如果遙測不能及時修復,包括大坑村下游的幾個自然村,後果不堪想象!!

我跟局長彙報的時候,他問:“最壞會怎樣?”

“前段時間的降水使土壤內含水量過飽和,加上該地區植被並不很好,土層薄,且山體傾度大,如果晚上真有大暴雨,那麼……極有可能會有山洪。”我就事論事,心裡面真是沉甸甸的,幾百人的性命,不是鬧着玩的。

“可是所有的人都在外業,根本沒有人能修理遙測設備了。”

“我會,那套設備是我去定來的,我可以修,您可以聯繫先讓部分村民撤離,然後我們根據降水情況再定奪!”

局長几乎是用盡全身力氣的拉我的手的:“小丫頭,一定要注意自己的安全,這個時候,真的不能出事了,你……去吧!”

大坑村的山路有多不好走,我是知道的,幾年前跟着姚工上山安裝接收器,那時候我以爲是郊遊,在貼着懸崖的小路和灌木叢中爬了半天,我才明白過來,爲什麼出門的時候師兄們用同情的眼光看我。

下過雨,這路,只怕更難。

但是,我樂觀得很,情況不危急,還要共產黨員幹什麼?!我還指望到時候憑這個在年終總結上濃墨重彩的一筆,混個考評優秀,拿點獎金呢!

局長最後還是派了兩個臨時工陪我去,說:“有兩個小夥子,放心點,一定要小心。”

我感動,不是一般的感動,瞧這局長,從前對我好,知道我是江寧的女人之後對我更好!!世上還是好人多啊!

給爸媽打電話我不敢說得太清楚,只說:“有個地方的儀器出了問題,我去看一下,晚上可能不回來。”

他們也只是說:“好,注意安全。”

當然要注意安全,好多國道的路段被水淹沒,高速公路部分路段周邊山體發生坍塌,這時候,出門真有點險!不過,我還是抱着吉人天相的革命樂觀主義精神和兩個小夥子講着冷笑話上路了,司機是臨時僱來的,只負責送我們到大坑鄉,之後的山路,要靠自己。

大坑村雖然和大坑鄉一個名字,卻不是該鄉的中心村,反而是最偏遠的一個村子,前兩年的康莊大道工程都沒能將路鋪到這個村子,主要是山路十八灣——太難修了!天氣好的時候,還有條黃泥路可以喚個小三卡慢悠悠的開上去,但最近這天氣,黃泥路多少路段被衝了,那是誰也不知道的,我們站在大坑鄉到大坑村的路上,兩個小夥子問:“周科,今天能到麼?”

“能!那啥,紅軍爬雪山過草地穿得是草鞋,都上去了,就咱現在這nike的鞋子,還能登不上去?!哈哈,兩位帥哥,跟着我吧,我保證你們吃香的喝辣的……”我這麼色迷迷的江兩個傢伙的肩膀一搭——爬山去了!

好在這個時辰沒有雨水,雖然山路泥濘,但是總比下這雨的時候好些,鄉里的幹部剛纔告訴了我上山的小路,他們倒是想拍個人陪着我們去,但實在苦於沒有人手,這日子過的,我心裡暗暗嘀咕:全國人民十三億,都溜到哪裡去了?!

沿途,看到很多出小的山體塌方,我們儘量尋找當地人踩出來的山路,據說走小路到大坑是12里路,我捧着手持GPS,努力的把握方向!科技真是個好東西,從前那個指南針那些個人都得瑟上了,看我,GPS,直接從衛星上接信號,雖然陰雨天效果差些,但總是能找到那個地兒吧!哦也!時不時地調戲一下兩個小夥子,我這一路,也不算太辛苦。

有幾段路是真得不大好走的,本來就快貼着懸崖了,加上連日暴雨,那土就跟棉絮似的,踩上去完全使不上力,在一個彎口,小王就因爲不小心踩了個石頭差點摔下去,他捧着胸口大口喘氣的當兒,我笑他:“小王,瞧你那臉青春痘,還捧着胸口,東施效顰哪?”

他倒是也沒有了長幼尊卑的概念,直嚷嚷:“我連女孩子的手都沒牽過,這真一摔下去,多遺憾哪?!”

我笑:“太衰了,長這麼大還……要不,姐的手借你們摸兩下,等下真摔下去也就不冤枉了!”

旁邊的小林也笑:“周科,饒了我們吧,江處長回來會殺了我們的!”

……哈……

什麼叫革命樂觀主義精神?!你聽這會兒山谷迴盪的跟鬼叫似的笑聲,就能明白了,咱們共產黨人,是有崇高的品德的!嘿嘿……

說到鬼,有的點兒也真夠恐怖的,有幾段路過去碰着老墳地,本來就夠陰森的,偏巧前段時間雨水太厲害,有些墳地還塌了,露出裡面腐朽的棺材還有屍骨,那個嚇人!我在一段灌木叢裡穿過去打頭陣走在前面一擡頭見前面橫着一骷髏的時候——尖叫!再尖叫!倒惹來身後小林的嬉笑聲:“周科,這種事情在我們鄉下挺普通的,墳地年頭老了沒人管,露根骨頭什麼的,瞧把你嚇得!哈哈!要不,我揹着你過去?抱着也行啊!”

切,調戲與反調戲,我怕who?我怕what?硬着頭皮走過骷髏,心裡把《般若波羅蜜多心經》從頭到尾的背了個遍,揭締揭締,罪過罪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