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了望熟睡的關牧言,黎景築輕輕在他額頭印了個吻。“早安。”
忽而,她心中一陣酸澀、一陣喜樂,這是第一次有機會和他道早安。
蹬上高跟鞋,她到巷口的西式早餐店買了個三明治,打算在公車上解決。
“景築!”
後方的呼喚讓黎景築回過頭尋找聲音的來源。
竟是雷亞歆!這讓她發了好一會兒的愣,她沒想到他真的來了。
“景築,快來啊!警察來了!”
雷亞歆誇張的將頭伸出天窗外揮着手,黎景築有些想笑。
坐進車內,她正想告訴他毋需來接她,隨即聽到他充斥,驚歎的聲音。”快綁上安全帶!警察追來了!”腳一踩油門,車子揚長而去。
“呃?”黎景築還搞不清楚狀況,警察?在哪?
“幸好我們溜得快。”
“我搭公車很方便的,你以後不用來接我了。”
“有什麼關係,反正順路嘛!以經濟學的觀點來看,這臺車多坐了你,反而幫我溼—”雷亞歆嘻皮笑臉的說。
黎景築扯扯嘴角,打斷他的話,“我男朋友看了會吃醋的。”
雷亞歆皮皮一笑,“那種會亂吃醋的男朋友不要也罷!要他真因此而跟你吵架,你就甩了他吧!我來當你的男朋友。”
黎景築簡直哭笑不得,“你——”
“我一定不會亂吃飛醋的喔!”他附帶說明着。
面對秉持“一皮天下無難事”的雷亞歆,黎景築不知道該如何去婉拒,畢竟是同部門的上司,也不好撕破臉。
再者,俗話說“伸手不打笑臉人”,她真的是拿他沒轍。
“嘿!我看你就直接當我女朋友好了,以後我們倆夫唱婦隨在廣告界大放異彩;你說多好!”
黎景築乾笑幾聲,她知道自己的條件不差,但這類型臉皮超厚的男人,她還是頭一回遇上。
“我已經有男朋友了。”她再次強調。
“有什麼關係?你又還沒死會,就算死會了,也可以活標啊!”
黎景築啼笑皆非,這人的臉皮厚得足以和鱷魚比擬。
“吃過早餐沒?”趁着等紅燈的空檔,雷亞歆側頭問道。
黎景築晃動手上的三明治。“本來準備在公車上吃的。”
“天啊!”他驚惶失色的大叫一聲。
“怎麼了?”
“你竟吃這種三明治當早餐?!”
黎景築忍不住笑道:“瞧你這口氣,好像早餐該吃鮑參魚翅?”
雷亞歆一把搶過三明治,當垃圾般地往後座一扔,“不行不行,你就是這樣纔會這麼瘦的。”
“我每天都這樣吃,也沒出什麼問題,還不是好好的確坐在這?”
“嗨!‘北鼻’!有我在,你就別想這樣糟蹋自己。”雷亞歆竟學着“櫻桃小丸子”裡花輪的口氣。
在他嘻嘻哈哈的攻勢下,黎景築棄械投降,乖乖的跟他去吃了頓她三天分量的早餐。
黎景築心中有許多感慨,和關牧言在一起八年了,他從未關心過她吃飽了沒。
除了家人外,此生第一個關心她的男性,竟是認識不到一星期的雷亞歆。
如果不是有了關牧言,或許她會對雷亞歆有另一種態度,或許她會對這樣的一個男子動心,至少他會一心—意的對待她,將她視爲珍貴般疼惜。
她還記得在某封電子信件上看到的文字——
在對的時間遇上對的人是一世幸福,在對的時間遇上錯的人是一場心傷,在錯的時間遇上錯的人是一段荒唐,在錯的時間遇上對的人是一生嘆息。
她在對的時間遇上錯的人,又在錯的時間遇上對的人,是否註定此生要在心傷嘆息中度過?
她並不後悔與關牧言這樣不明確的關係長達八年之久,耗盡了女人一去不復返的青春年華,她反而慶幸能將此生最美麗的八年與他共同度過,就算某天分離了,當她頂着銀髮坐在搖椅上想起她時,一定會帶着微笑。
八年,好長好長。
他自私的索取了他需要的一切,卻……不愛她。
*****
關牧言又是一夜未歸,整晚樑芙蓉無法人眠。
一夜的時間她想了很多,發覺自已是個自私的人,渴望被呵護卻又不願付出。
十多年來,她習慣了有家人、有朋友、有他,她總是很自私的認定他的關愛是理所當然的,他永遠都會守在她的身後。
也許她還是揮不去舊日陰影,但也該試着敞開胸懷面對。
下定了決心,樑芙蓉心中的陰霾一掃而空,透進了一絲絲的陽光。
下班返家的關牧言已不着望樑芙蓉能主動跟他說話了,獨自沖澡後躲進書房,開放電腦玩着戰略遊戲耗時間,至少在電腦遊戲中,他是獨霸一方的王者,不是現實生活中的情感失敗者。
粱芙蓉走至書房外,碰上正要端人蔘茶給關牧言的管家,她接了過來,輕敲房門。
“進來。”關牧言頭也沒擡,專心的移動滑鼠查看士兵狀態。
粱芙蓉輕輕的放下保溫杯。“這種遊戲好玩嗎?”
關牧言倏地擡起頭來,震驚的看着仍是面無表情的樑芙蓉。
“這種打來打去的遊戲好玩嗎?”她微微皺眉,很不瞭解的盯着螢幕上拿着大刀互砍的將領。
關牧言心頭一陣悸動,握住了樑芙蓉搭在椅背上的手,“芙蓉……”
她雖然不喜歡這種肌膚上的接觸,但還是忍下不去掙脫,可身體卻很誠實的起了雞皮疙瘩。
“對不起……”樑芙蓉囁嚅的說。
關牧言鬆開了手,揚了揚嘴角,給予她些許的鼓勵。
“沒關係。”
至少她終於願意試着去做了。
*****
一連幾天關牧言都沒有來,黎景築的心像是缺了一角,很大很大的一角。
她行屍走肉般的正常上班,但下了班回到套房後,使獨自縮在沙發上,裡面有關牧言留下的外套,嗅着屬於他的氣味,假裝自己在他懷裡。
數着日子一天天過去,黎景築在月曆上畫下最後一個大叉叉,終於到了每個月的第二個週五,一個多年來他習慣性與首友聚會的日子。
這八年來,她都參與了這個聚會,她相信今晚也不例外。
特地洗了個香噴噴的澡,將過肩的發吹整直順,捱上新買的黑紗裙裝,白皙的臉施上淡雅的粉彩……
確定自己完美無缺後,她坐在沙發上靜心等待人的電話。
七點……八點……九點……牆壁的掛鐘無情的發出“滴答滴答”聲……
黎景築再也無法耐心等待,煩燥的拿起話筒聽聽是否故障,一次又一次。
又擔心他是否出了什麼意外,她急如熱鍋上的螞蟻,來來回回的走動,並不時開門看看是否他忘了帶鑰匙或是電鈴壞了,到後來連門都索性不關了,以免他進不來。
十點了!
終於,黎景築按捺不住的撥了關牧言的行動電話。
“喂?”
聽見關牧言的聲音,黎景築鬆了一大口氣,幸好他沒發生什麼意外。
“是我。”
“有什麼事嗎?”
明顯感覺到關牧言的口氣如由愉悅轉爲淡漠,這讓她胸口一酸,心一糾結,眼眶頓時溢滿了水珠,但她強忍着。
“今天好像要去知芹家。”
“我知道。”關牧言的語氣是不耐的,“沒其他事了吧?”
“沒有。”她訥訥的說。
關牧言隨即掛上電話,但黎景築還是聽到了,她聽到了陸知芹一羣人談笑風生的聲音。
呆若木雞的抱着關牧言的外套,黎景築心頭空蕩蕩的,彷彿有什麼重要的東西被抽離,眼睛酸澀卻流不出一滴淚來。
他沒忘了今天是他們的聚會日,只忘了帶着她。
連在這房子外,唯一一個能正大光明陪在他身邊的機會也被剝奪了。
電話鈴聲喚回她遊離的靈魂,她幾乎是緊張的搶起電話。
“喂,牧嗎?”她仍抱着最後一絲希望。
電話那頭的陸知芹頓了頓,“小築。”
黎景築裝出快樂的聲音,“知芹啊!我還以爲是誰咧!”
陸知芹沉默了一會兒,她知道即將說出口的話會讓黎景築傷心,但她不得不說,她不忍見好友活在自己建造的城堡裡。
“他帶樑芙蓉來了。”
他竟帶粱芙蓉去了?!
黎景築努力不讓陸知芹聽出她的難過,故意說:“那是他老婆嘛!帶去也很正常啊!”
“你……”陸知芹想安慰黎景築,卻又不知該如何做。
“什麼?”黎景築笑着問。
“沒什麼,我改天再找你喝咖啡。”
掛上電話,黎景築衝進浴室,拿起蓮篷頭自上淋下,想衝醒自己。
她不知道自己有沒有哭,只覺得冰涼的水混雜着一點一點的熱氣滑下臉頰,心好痛、好痛……
要結束了嗎?八年見不得光的日子要結束了嗎?
她不是早在開始這樣的關係時就做好一切心理準備,明白終將有結束的一天嗎?爲什麼此刻的心還這麼痛……這麼痛?
*****
甫離開公司的雷亞歆提着熱騰騰的消夜到黎景築家,欲按門鈴卻被未關的門吸引住目光,他擔心她出了什麼事,便推門入屋上鎖,持着門後的掃把以借不時之需。
輕手輕腳的走至浴室外,拉長了耳朵聽裡面的聲響,他敲了敲門,卻無迴應。
雷亞歆心感不對勁,扭開了門把把,見全身溼透的黎景築蹲在浴缸內,任由水淋下澆冷了她的身,也熄滅了她的愛。
“你做什麼?!”
雷亞歆關上水龍頭,一身冰冷的黎景築頂着一張大花臉,顯得很是狼狽。
急忙扯下浴中包裹住她,他橫抱起她出浴室。
黎景築—雙大眼睛都哭腫了,迷迷糊糊的喃喃念着:“爲什麼不愛我……”
雷亞歆略嫌粗魯的爲她擦拭頭臉,口紅暈出脣線外,更是顯得不堪。
“去換衣服,不然你會病的。”
“爲什麼他不愛我?”黎景築的視線移向雷亞歆。
雷亞歆避重就輕的說:“沒關係,我會愛你。”
“你會愛我?!”黎景築哈哈笑了起來,笑得眼淚都掉了下來了。
雷亞歆窘迫的問:“這有什麼好笑?”
“我們認識才幾天?你連我是個什麼樣的人都不知道,你竟然說你會愛我?!”黎景築笑着笑着,一長串淚珠又流下。
“我是還不夠認識你,但是我喜歡你。”
“你喜歡我什麼?我有什麼地方值得人家喜歡的嗎?”
如果有,爲什麼這麼多年來關牧言全然未覺?
雷亞歆漲紅了臉,“喜歡一個人是不需要理由的,如果有理由,那就不是真正的喜歡。”
黎景築冷笑一聲,“你知不知道我是什麼樣的人?”
“我不知道,我也不需要知道你的過去。”
“我的男朋友有老婆的,我是他的情婦,一個大家口中的狐狸精,你知不知—一”
雷亞歆震了下,這個答案出乎他意料之外。
“我不在乎,我要的是你的將來。”他正色回道。
黎景築又笑了,“你喜歡我什麼?我這張臉?還是我的身體?你們男人想要的不就是我的身體嗎?”她近乎瘋狂地用力扯拉溼漉漉的衣,撕裂了肩膀上的縫線,姣好的曲線展現在他面前。
“不要這樣!”雷亞歆大叫。
“還滿意你所看到的嗎?”她動手解開內衣的勾環,讓飽滿的胸型**無遺。
雷亞歆沉默了。
黎景築苦笑一聲,欲褪下身上僅存的底褲。
雷亞歆不發一語,拾起了地上的大浴巾裹住她。
黎景築有些訝異,傻傻的看着他。
雷亞歆抱着黎景築,讓她枕在他的肩上。“想哭就哭吧!哭一哭會舒服點的。”
“爲什麼?爲什麼要對我這麼好?”她幽幽的問。
他輕嘆,“因爲我喜歡你。”
黎景築再也抑制不住,倒在他的肩上大哭起來。“爲什麼?爲什麼他不愛我……八年了……爲什麼他就是不愛我……我不想當她的翻版……”
不知過了多久,黎景築哭累睡去,雷亞歆心疼的撫摸她的發,讓她在他肩上人眠。
*****
自陸知莘的別墅返家,關牧言的心情如同一個得到糖果的孩子似的。
他興奮的介紹他的舊友給樑芙蓉認識,關心的領着妻子參觀陸家,不斷的替她佈菜……
樑芙蓉仍是面無表情,總是淡淡的,對所有人、事、物皆不感興趣。
對樑芙蓉來說,她並不覺得自己想要參與關牧言的生活。
但關牧言已經很滿足了,至少她肯嘗試了,不是嗎?
可樑芙蓉並不這麼想,這一整晚她覺得渾身彆扭,甚至數度想先行離開,她討厭這樣的聚會,一堆陌生人。
尤其是那個陸什麼的妹妹,老用着充滿敵意的眼神看她,如果目光可以殺人,她絕對死了幾千萬次。
“芙蓉,謝謝你。”關牧言感激的說。
樑芙蓉勉爲其難的她出個笑容,“我想休息了。”
關牧言想給她個晚安吻,她卻閃過;近乎落荒而逃的躲進浴室內。
她還是無法忍受身體上的接觸。
關牧言看着上了鎖的門苦笑,很認分的拿子枕頭、被子躺到沙發上,靜靜的回憶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