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女》劇組回到大橋村來拍外景,是投資方的建議。
據嶽導說,他本來都打算去隔壁Y省,儘量找個山水不錯的地方拍拍,後期再配特效了。
結果老闆(某裝模作樣的總裁)來了句,知道哪裡有塊罕爲人知的寶地,那裡沒被商業開發摧殘,空靈清澈透着仙氣,最關鍵的是山上有片天然的鳳凰木林。
其中,就有一棵至少幾百年樹齡的老鳳凰木。
嶽軍這種細節狂魔哪能受這誘惑,當下就飛去實地考察,考察幾天後立馬拍磚定了,就在這山裡拍。
祁筠來之前只知道那邊條件艱苦,因爲嶽軍當時就打了招呼,外景地點生活水平很落後,需要演員克服,不能克服的就不用來了。
她自覺吃苦不是問題,結果來了才發現,大橋村的環境已經不是“艱苦”能概括的了。
小村莊的位置在偏遠區縣最角落,緊靠着一座山腳,地勢頗高,夏天又溼又熱。
方圓幾百裡就這一個村,爛石子路沒修平整過,直到去年才全村通上電,網絡信號要跑到山坡頂上纔能有。
村裡人大部分是少數民族,族名祁筠都沒聽說過。成年男性基本都出遠門打工了,留下的老人婦女生活極其困苦單調。
小孩子還算活潑,可教育完全跟不上,全村只有一個耳聾眼睛也不好的男人識字,磕磕絆絆地教孩子們讀書。
劇組全員都習慣了現代社會的便利,哪怕也有出身農村的,他們體驗的都不是真的窮。
大橋村的人們徹底地震撼了衆人,直到如今還沒緩過來。
陸青到的時候,劇組成員正在耳聾老師家吃午飯。
老師姓石,這一村子的人都姓石。
石老師性格木訥,但對嘩啦啦跑來村裡的外來者挺歡迎,把廚房和大院子借給劇組,還幫忙在空地搭了臨時營地。
祁筠抱着雞窩進來,跟屋裡的石老師道了謝,才端着碗到院子吃飯。
大院兒裡,吃得正熱鬧。
副導演坐在一個老人旁邊,吃得努力說得也努力:“村長!您放心吧!我們劇組不會破壞生態,你們這兒風景好,土特產也新鮮,發展旅遊絕對沒問題,來參觀的人一多,到時候就能富起來了!”
老村長叼着掉色的煙槍,眯眼聽得彷彿很認真,但就是不知道聽懂了沒。
炒飯剛出鍋,好些人自己打了飯,沒架子地端來小板凳就坐。
“可別說,這裡的風景是真的好,尤其是取景的那片林子,簡直絕了。”
“空氣也清新啊,在這兒多住幾個月,我的偏頭痛估計都能好。對了祁筠,這兩天就要拍我們的對手戲了,晚上找時間對對?”
這個聊天聊到一半,就轉頭對祁筠說話的人,正是飾演男主的影帝丘瀟。
金主爸爸雖然把一夥人坑到了山溝,卻也不虧待他們,直接出資在村口外原地起了一座大酒店,時間緊沒修得多精緻,但勝在乾淨舒適。
這劇組裡大佬奇多,卻基本都很通情達理,沒有特殊要求便在酒店休息。
再不拘小節一點,中午也不用在酒店吃專供伙食,直接到村民的院子蹭大鍋飯。
丘瀟顯然就很符合,影帝隱退幾年後再復出,熒幕形象霸氣又高冷,私底下的性格卻相當平易近人,天天跟着蹭飯大部隊混在一起,邊吃邊聊是常事。
祁筠一聽是正事,立馬就答應了:“好啊,謝謝前輩願意提攜我。”
“這有什麼,像你這麼認真的年輕演員可是越來越少了。”丘瀟爽快道,“不用這麼客氣,我快大你二十歲了,直接叫叔都沒事。”
“丘哥看上去也就比我大幾歲,哪能這麼誇張。”祁筠笑得真誠,赫然一個長輩最喜愛牌乖巧後輩。
“哈哈,我都要被你哄得飄起來了。”
兩人開着玩笑,丘瀟保養極好,年過四十依然帥氣逼人,和積極靚麗的祁筠坐在一起,相處似乎頗爲親近,指不定得想歪。
然而。
祁筠正要繼續討論莊重嚴肅的對戲問題,丘瀟的話音微妙一轉:“今天小陸還是陪你對戲?”
祁筠忽然感到牙酸:“嗯,大概?”
“那就好!”丘瀟猛拍手,竟是高興極了,“小陸的眼光好,有他在旁邊看着,情緒醞釀的細節更不怕出錯。剛好啊,我和他繼續討論討論昨天沒說完的股票!”
祁筠:“……”
手裡的飯頓時失去了幾分滋味,祁筠滿心微妙地扒了幾口,立馬被好吃得復活。
米是村民自己種的米,混着一起炒的野菜是村民自己摘的,下飯的辣椒醬也是村民自己做的。
米粒細長細長,開鍋時香氣撲鼻,盛到碗裡便是白汪汪的一大團。土豆切成段,野菜隨手扯斷,剛下鍋時精神飽滿,葉子嫩得彷彿能掐出水,和着米飯滾上幾圈,大山與泥土的清香便融到了一起。
辣椒醬是自己添,祁筠從土罐子裡挖出半勺,增了那一點鮮亮,沾了醬的炒放往嘴裡送,頓時色香味俱全。
她幸福得想在雲朵裡飛翔:“就爲這個醬,我在大太陽底下暴曬成炭都值了!”
“祁筠姐,還要來一碗不?”
祁筠擡頭:“啊好的,麻煩你了。”
“小事。”男二的演員謝浪自己也要去添飯,順便給她也捎了一碗回來。
謝浪,當紅小生,活潑開朗型帥哥,今年剛滿二十,俗稱陽光小奶狗。
在他的亮閃閃目光注視下,祁筠接過碗,很爲這和諧互助、養眼溫馨的劇組氛圍感動……
“咳,你的經紀人去哪兒啦?”
祁筠趕忙穩住雙手,神色間帶起十二分警惕:“他剛剛還在院子裡,現在人不見了嗎?哦,還真不見了,那我也不知道他去哪裡了。”
奶狗帥哥的表情肉眼可見地低落下來,發出深深一聲嘆:“唉——本來還想聽陸哥講講劇本呢,我昨天琢磨了一晚上,好像抓到點感覺了。謝啦祁筠姐,我晚點再來問,”
祁筠:“不是,講劇本難道不是導演的活兒?找他有什麼用?”
奶狗飄然而去,恰好忽略了她的靈魂質疑。
祁筠食不知味地吃完了這碗土豆野菜炒飯。
期間陸續又來了幾波人,有燈光組的小哥過來問他打光道具擺什麼位置更合適,有化妝師想跟他商量給祁筠畫什麼顏色的眼影,還有攝影師助理司機廚師……
以及最後過來的導演。
祁筠:“陸經紀人不在我也不知道他去哪裡了您又有什麼想找他討論的我見到人了就轉告可以嗎?”
嶽軍和憔悴的她面面相覷。
“趕緊喘氣,要是憋死我們就沒有女主角了。”
祁筠:“……不好意思,我喘好了。您有什麼事嗎?”
嶽軍深看了她一眼:“沒什麼,下午要拍你和苗蓉寧的對手戲了,我來看看狀態。”
“我會全力以赴。”祁筠正色。
“嗯,不錯。”
嶽軍彷彿真是吃完飯順便過來看人的,然而,他的下一句話暴露了全部。
“我小聲問你。”
示意祁筠和他到角落去,嶽導提着他八百斤重的緊張,暗自觀察祁筠的表情。
“你跟我說實話。”
中年男人黑鐵般堅毅的面容微微扭曲,銅鈴大眼幾乎脫框而出:
“你老……經紀人,除了編輯證、攝影師資格證書、美容師證、廚師證這一大堆亂七八糟的證書獎盃證明,是不是已經連夜去評了導演職稱,準備把我踢走自己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