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之前,舞蹈比賽結束的時候。
她們在卸妝,外婆的髮辮散了下來,滿臉的彩也擦的差不多了,她在摘下勾在衣服上的線頭。
曾校長上前幫她,兩人相視一笑,旁人賊眉鼠眼的笑了,和周圍的老姑娘們,一起擠弄那一雙雙小眼睛。
脖子上帶着的是曾校長送她一條銀細的項鍊子,閃閃的,襯的富貴相。
線理清了,彎下腰撿起掉落的線頭。從口袋裡也掉出來一個小藥瓶。
外婆把它放在包裡,曾校長說要看看。看着看着,曾校長臉色有些奇怪,問她:是你吃這個藥麼?
外婆搖搖頭,告訴他:是穗子的胃藥,怎麼了?
曾校長不以爲意,他說:我夫人過世之前也吃過這種藥,可不是治什麼胃病的。
曾校長又重複了一遍:這藥可不是治胃病的,你這孫女……外婆想了一會,奇怪他的話,說:那有可能是別人的,我把收好,等有人來拿,給他就好了。
外婆是這麼說的,心裡可不這麼想,不安的情緒和思考包圍着,她的胸口隱隱發悶。
她找到穗子留下的揹包,急切的打開揹包,裡面無非是一些紙,筆,書……然而,在隔層裡,裝着大大小小不同的藥,顫抖的看着一個接一個的說明書……
外婆跑在路上,她怕自己會倒下,沒命的向家裡跑去,風吹亂了她的頭髮,她也不顧去整理,髮絲沾在眼淚上,路人奇怪的看着這個淒厲的人。
終於到了家,外婆軟攤在自家門前,忍不住大哭,她嘗試了幾次打開門,鑰匙都無情的從手中脫離。
當她打開門的時候,屋子裡空無一人,穗子還沒有回來,黑狗上前,蹭着外婆的腿。眼淚再一次從她眼中流下,沿着臉上的皺紋,她在回想,那些她沒有注意到的時刻。那天半夜,她起來去給黑狗窩裡多塞一件衣服,怕它冷着,看見穗子房裡還開着燈,她敲門問穗子怎麼還不睡,穗子窩在被子裡,透出個腦袋,聲音有氣無力。穗子說是痛經,一會就好了,她不放心還是煮了紅糖,灌了熱水。
怎麼可能是痛經呢!外婆打自己臉。
外婆坐在那裡,像是頹廢的乞丐。她起身,把頭髮理好,洗乾淨臉,坐在沙發上,等着穗子的回來
在穗子進門那一刻,她臉上的笑還像花一般綻放。在後一秒,她的心便像被錐子椎過,鈍鈍的疼起來。
外婆把大大小小的藥擺在桌子上,看着穗子。
外婆站起身,搖搖晃晃,她說:爲什麼,你好好的,爲什麼要吃藥,穗子你說你爲什麼要吃藥?穗子咧嘴一笑:是胃藥啊,外婆!她還在掙扎,直到認清現在的形式,她已經被戳破了謊言。淚水在眼裡,漸漸的蓄滿起來。
外婆從口袋裡掏出藥品,手在顫抖,沙啞的問她:這個,這個,到底吃了多久?你還在騙我!看着外婆瘋癲的樣子,穗子心裡被什麼塞的緊緊的。外婆嘶喊着穗子,淒厲的聲音劃破寂靜的夜,讓穗子感到害怕。
穗子拉住攤倒的她,她急切的對穗子說我們去治治吧,不管怎麼樣我們去治治吧。穗子用力抱住她,用所有的力量來環抱她,想讓外婆不要難過。穗子輕輕的說:好,我們去治。說的很輕,日後所承受的疼痛卻不是如說出來的那般輕鬆,那將是讓她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的地方。
有時候,幸福的時刻讓她忘記自己的重病,但她也確實覺得自己沒必要活下去了,父母的死帶給他太多陰影,她想:就這樣吧,讓時間帶走她,無論是一個月還是一年,在死之前,苟且偷生吧!
她們坐下來,穗子靠在外婆肩上,失神的目光散落在沉睡的夜晚,這過分的寧靜在外婆的虛弱的哭泣中結束。
幾個月後,穗子睜着無神的雙眼,仰躺在病牀上,她竭力的抵抗深入骨髓的疼痛,她想睡,那股困勁讓她很難受。她面色憔悴,蒼白,卻絲毫沒有流露這些悲哀,故作輕鬆的姿態對外婆說:回見。
說完,閉上雙眼,她想她還能夠看見明天的太陽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