讚揚過後,許慶換上了憂慮的口吻道:“深港市現如今的發展,是有些畸形的。”
“一方面,是以騰雲集團爲代表的網絡信息化產業極其發達。但這個行業屬於第三產業,甚至已經開始涉及到了第四產業,也就是所謂的【用戶體驗】產業。”
“這個類型的企業有一個特點,那就是其核心業務需要的員工數量並不多,只不過對員工能力的要求極高。”
“剩下的銷售、行政、後勤類業務,都可以完全外包。這也符合他們佈局全國的企業框架特點。”
“而另一方面,就是以香江資本背景誕生的房地產企業。這個行業你熟悉,就更不需要我多說了。”
陳晉點點頭,迴應道:“全國上下可能也就我這麼一個異類吧,連建築工人都歸集到集團內了。實際上,利用大量的外包業務爲企業減負,輕裝上陣才應該是最好的路子。”
許慶認可了他的看法:“所以,就拿嚴洛的忠海集團來說,市值幾百個億的大集團公司,真正的集團直屬員工,撐死了也就幾百人而已。”
“在這種情況下,深港市市中心區域的發展是極其誇張的,但同樣……如果在同一個城市裡,連城區之間的貧富差距都拉的過大的話,未來的結果,就只有泡沫破裂這麼一個下場而已。”
“其他幾個城區,必須要在短時間內趕上來才行。而最有效刺激區域發展的途徑就是……”
陳晉聞言,怔了怔,隨後無限感慨的嘆了一句:“拔苗助長,飲鴆止渴。”
許慶當然明白陳晉話裡的意思。
像這樣直接拿出地塊,讓開發商進行炒作,通過擡高房價的方式,促使周邊房價上漲,無非就是割韭菜的做法而已。
但他卻搖了搖頭道:“不會的。相信我!深港市能從當年的小漁村走到今天這一步,潛力是無限的。”
“你有數據支撐?”陳晉忍不住問道。
許慶作爲大家長,自然是能夠拿到第一手真實數據的。否則如果連數據支撐都沒有的話,他也斷然不敢通過班子會議做出這種決斷。
果不其然。
他點頭道:“附近還會上馬一些開發區或者產業園區的項目,吸引投資,促進發展。總而言之,是在提高居民收入,吸引人才流入的基礎上,再做擡高房價這一步。”
“可這還是慢性自殺呀!”陳晉有些慍惱起來了。
許慶一愣,認真的看了看陳晉,顯得有些疑惑。
“換了任何一個開發商,如果得知了這種消息,應該欣喜若狂纔對。”許慶嚴肅道:“陳晉,你只是個商人,不是聖人!”
陳晉眯起眼睛,回敬道:“可你作爲一方父母官,不能用老百姓的人血,來滿足你自己的政治抱負!”
“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一旦你的計劃上馬,幾個城區毫無疑問會進入短暫的高速發展通道。這份功績,足以讓你順利接手第一順位吧?”
“汪光榮可是快退休了……”
許慶不語了!
因爲陳晉近乎露骨的揭穿了他最深層次的目的。
“現在需要一個標杆城市!”許慶冷靜的應道:“無論你承不承認,商品房作爲二十一世紀華夏最偉大的發明,還有很大的上升空間。”
“而我,只是順應時代的潮流而已。一個時代,不是某哪個人可以抗衡的。”
陳晉聞言,長長的一嘆,卻是無言以對。畢竟……許慶說的是事實。
“而且,只要你能順利的讓香江跟內陸融爲一體,那麼深港市就會獲得難以估量的好處。剩下的,也就都不是問題了。”許慶頗有些厚顏無恥的說道。
但陳晉注視着他,話鋒一轉道:“如果你達到目的以後呢?有沒有計劃,能讓深港市的不平衡,迴歸於平衡?”
“深港市,只不過是華夏的一個縮影罷了。”許慶悠悠應了一句,似乎並不打算過多的解釋。
可陳晉卻被他這句話給說服了!
時代的浪潮,果然不是他能夠對抗的……
從許慶的辦公室出來之後,陳晉顯得有些疲憊,甚至有些心灰意冷。
誠然,在那個看不見硝煙的戰場抗敵,令他的心中涌現出了無窮的動力。
他認爲自己是在以大胸懷報效家國,可是到頭來,報效的到底是誰呢?
這成了他心中的一道魔障!
坐在車上看着窗外,恍惚間,陳晉能看見行人匆匆,車水馬龍,繁榮昌盛……
“嘟~嘟~”
“喂~”
對面很快接了起來,快到陳晉自己都沒反應過來,原來電話已經撥出去了。
“老李,想找你聊聊天。”陳晉苦笑道。
敏銳的李厚國立刻就覺察到了陳晉的情緒不對勁,便開口問道:“怎麼?都說人生得意須盡歡,你可倒好,怎麼唉聲嘆氣的?”
“我只是忽然覺得自己做的所有事情,似乎都沒有意義了。”陳晉悲傷道:“以前總覺得那些成功人士說,做任何事情都需要找到一個核心價值,一個你能認可並且追求的意義,還覺得這種說法太矯情了……”
“沒想到,現在自己倒落入了這個怪圈裡!”
李厚國頓了頓,想了一會,追問道:“是深港市的情況讓你失望了嗎?”
“是的。”陳晉直言道:“我就是覺得,光憑我一個人的力量,真的能做到自己希望和期待的那樣嗎?”
接着,他就把自己在深港市和香江,最近這兩三天的遭遇都給說了一遍,事無鉅細。
尤其是剛剛跟許慶的對話,就算李厚國聽完之後,也是陷入了沉默。
陳晉本以爲,按照李厚國的爲人,會勃然大怒呢!
“小陳,你看過《九品芝麻官》嗎?周星馳演的那部電影。”李厚國問道。
“當然。”陳晉道:“看似無厘頭,其實也諷刺了很多事情。”
“那你記得,包龍星的爸爸在臨死前,教了他一句什麼話嗎?”李厚國追問。
陳晉一愣,細細回憶了一下……
“貪官呢,要奸!清官呢?要更奸!要不然,怎麼對付得了這些壞人呢?”
“老李,你的意思是……?”陳晉有些困惑。
李厚國嘆道:“聽說你去了深港市的消息以後,我特意去了解過。”
“許慶這個人的爲人並不壞,只是,做事情總是束手束腳的,讓他很難受。”
“如果不能獨掌大權的話,他的抱負也是無法施展的……”
“他當然知道這種割韭菜的做法無異於飲鴆止渴,但是不走這一步,他就永遠都沒辦法上位。”
“這個年輕人,不簡單吶!”
陳晉忍不住反駁道:“可是,這些話他完全都可以直接跟我說的。我不會……”
“怎麼說?”李厚國直接打斷了他。
陳晉一愣,細細品了一番,才幡然醒悟:“老李,我明白了!”
“明白就好。”李厚國嘿嘿一笑:“你就是最近給自己的壓力太大了,所以思維都遲鈍了。如果是在以前的話,這種事情根本輪不到我來提醒你。”
“放輕鬆,凡事放輕鬆就好了。”李厚國道:“你要知道,絕對不是隻有你一個人在努力。”
陳晉欣然道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