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浩東臉色變了,握着方向盤的手也微微顫了一下。
“怎麼辦?”他低聲問我道。
我深深吸了口氣,道:“不要慌!”然而自己的心裡也是完全沒底。看着馬小寶和另一個警察一臉謹慎地向我們走來。要說我心裡踏實,那絕對是自欺欺人。
於浩東右手緩緩向腰後的槍柄摸去。我一把抓住他的手,輕聲道:“不要衝動!”
頭腦中忽然有一股熱血掠過。我一推車門,道:“我去阻止他們!”於浩東怔了一下,道:“你要怎麼阻止!”我搖了搖頭,道:“總比坐以待斃的好!”說着我已經把懷中的沙漠之鷹給掏了出來丟給他。壓低聲音道:“小心藏好,不到萬不得已,千萬別輕舉妄動!你看我眼色行事,我設法支開他們。”
長長吐了口氣,我跳下了車。一臉堆笑地向着兩個警察迎過去。同時擡起右手輕輕向馬小寶揮了一下。
“嗨。馬警官!這麼巧呀!想不到居然又見面了。”我笑着朝他走去。馬小寶旁邊的那個警察一臉疑惑地問馬小寶道:“怎麼,你們認識?”
馬小寶臉上微現出尷尬之色,沒有回答他,只是把一直放在懷中的手緩緩空着鬆了出來,也是一臉奇怪的樣子,盯着我道:“是你?你在這幹什麼?”
我哈哈一笑,道:“馬警官你能來這,就不允許我們來呀。”
馬小寶冷冷一笑,道:“真是有緣哦。不錯不錯,你又落在我手裡了!”
我微笑道:“馬警官就會開玩笑。大家這麼熟,本就應該多見幾面,加深感情的。”
馬小寶上下掃了我一眼,沉聲道:“是嗎?”然後忽然提高聲調,朝路邊的牆一指,對我厲聲道:“別跟我套近乎。我可跟你不熟,你給我老老實實朝牆邊趴着去!”我道:“不是吧,我做什麼了要我去面壁。”
“別他媽給我廢話!你給我老實點照做!手舉高。”馬小寶臉色一變,手猛地再度伸手入懷,從腋下拔出了手槍,霍然指向我面。眼上泛出兇光。
我心中暗暗罵了一聲,但他黑洞洞的槍口對着我,我也無法抗拒,只得依着他言,轉過身去,緩緩走到那邊的牆那裡,舉起雙手。
“把身份證拿出來!”馬小寶厲聲道。
我無奈地道:“警官,你叫我舉起手的,怎麼拿呀?”
“你再廢話!”馬小寶手一舉,搶下一下抵上我的後腦,我感覺到一種涼涼的鋼鐵牴觸感。心下不由嘿的自笑了一下,出來混這麼久,也終於有被槍抵住頭的一天了。
“那我拿啦!”我說着緩緩放下右手,從褲包中拿出錢夾,揹着身遞給他道:“身份證在錢夾裡。”
馬小寶伸手一把拽過,似乎抖了一下打開了,大聲道:“叫什麼名字?”我聳聳肩道:“胡丙龍!”
馬小寶又道:“性別?”我心中靠了一聲,冷冷哼道:“男吧。”
後腦勺猛然又被槍口頂了一下,只聽馬小寶惡聲道:“哼什麼哼,說話給我清爽一點。”我冷笑了一下,大聲道:“是,警官,我性別男!”
“當我聾子呀!”馬小寶狠狠道。我無奈一笑,道:“你怎麼會是聾子呢!”馬小寶冷冷道:“怎麼,很不爽是不?”
我沒有說話。
“回答我!”馬小寶獰笑道。
“是,警官!我他媽的很爽!”我的心中一股火起,明知這種時候衝動不得,但還是壓不下這股氣。
馬小寶收槍回去,對着我冷笑道:“很屌哦,可惜我更爽!”側眼望去,只見另一個警察也是一臉茫然地看着我們,顯然沒想到馬小寶何以這麼兇悍地對我。
“說,在這幹什麼?”馬小寶抓着我的衣領把我面部拽回來,一臉寒意地對我道。
我剛要說話,他已經朝另一個警察道:“阿偉你去那邊車上看看有沒有什麼問題。把車上人也給我帶下來。”那警察點頭道:“是,馬副!”說着向那車走去。
我心中猛然一驚,看樣子我最擔心的事還是來了。我甚至已經感覺到於浩東在打開手槍保險的聲音。
我該怎麼辦?腦海中一片模糊,在這一瞬間,心中倒一下靜下來。
“想知道今天晚上的槍戰是怎麼回事嗎?”我忽然低聲對馬小寶道。
馬小寶一下怔住了。一抓我衣領,壓低聲音寒道:“你知道什麼?”我臉上露出微笑,道:“既然這麼感興趣,爲什麼不禮貌一點?”
馬小寶不怒反笑,朝我點了點頭,冷笑道:“果然夠膽氣,我欣賞!”說着右手一鬆,悻悻然地道:“現在可以說了吧!”
我點點頭,道:“這還差不多,想知道的話,跟我上車!”
馬小寶臉上劃過一絲疑雲,道:“爲什麼,想去哪兒?”我悠然:“你槍頂着我,還怕我出什麼花招!”
“這麼肯定我會答應你?”馬小寶狠狠地望着我的雙眼。四眼相對,各自閃出精亮的寒茫。
“你不是想絆倒肖世傑嗎?”我微微一笑,道:“行,我就送你這份大禮!”
馬小寶眼睛微微地眨了一下,雖然面上仍然沒有什麼表情,但我知道他已經心動了。果然只是一瞬間的動容,他已經沉聲道:“行,我還真想看看你想耍什麼花招!”然後對着我輕笑道:“說你的條件吧!”
我手朝車的方向一指,道:“你兄弟在,不方便說。你找個藉口把他支走!”
馬小寶轉頭朝正在向於浩東盤查的那個年輕警察看了一眼,微微點了點頭,大聲叫道:“阿偉,把他帶下車來!”
於浩東伸出頭來,看了我一眼,我趁馬小寶望向阿偉時,向於浩東點了點頭,示意他按照吩咐行事。於浩東自然是聰明人,也不迴應。只是按照那警察的要求,慢慢走下車來。我只看他衣服的形狀,已經知道他把槍藏在車裡了。這讓我了爲之鬆了一口氣。
馬小寶朝我招了招手,示意我跟他一起過去。走到車的旁邊,馬小寶對名喚阿偉的警察道:“有沒什麼問題?”阿偉道:“還沒檢查。我這就檢查!”
我心中猛然一抽,但強行控制住自己的表情。於浩東是混久了的老江湖,自然也不會輕易露出破綻。只是冷冷道:“叫我下車幹什麼呀?警官,我們還有事要做的。”
“叫你下來就下來,這麼多廢話幹嘛!”那個叫小偉的警察對於浩東嚷道。
我湊近馬小寶的旁邊,輕聲道:“叫他帶走我兄弟,我們上車說話!”
馬小寶似乎很不悅我的安排,朝我冷冷道:“好,我就看這一次你要耍什麼花招。”說着對阿偉道:“阿偉,帶他去警局喝茶,我一會回來處理。”
於浩東雖然不知道我在做什麼,但見我肯定的眼神,也不慌張了,還佯嚷道:“爲什麼,我們做什麼了?憑什麼讓我去警察局。”
阿偉推了他一把,道:“叫你去就去,這麼多廢話幹嘛。”
於浩東身子一挺,怒道:“你推我幹嘛!”我讚賞地向他微微一笑,於浩東這下明白了,聲音也越發提高了,怒道:“怎麼,警察就可以亂抓人呀!說呀,我犯什麼事了,是藏毒還是藏槍,來搜呀!搜不到我告你們誹謗。”
阿偉一下扭住了他的胳膊,喝道:“你橫什麼!就抓你怎麼着?你告呀,我倒看你怎麼告我。”說着喀嚓一聲,已經給於浩東上了手銬。
馬小寶朝於浩東冷笑道:“在我面前還這麼橫,很跩哦!”說着朝阿偉道:“先把他抓回去,我一會回來處理。”阿偉哦了一聲,推攘了於浩東一下,道:“你給我老實點,否則別怪我把襲警的罪名安在你頭上!”於浩東哼了一聲,緩緩向警車走去。一邊嘴裡嘟嘟嚷嚷着。
這一刻間,除了阿偉,我們三人都是在作戲。
我等阿偉押着於浩東上了警車,朝馬小寶道:“上車吧!”
馬小寶陰陰地朝我點了點頭,道:“走吧!”我道:“你開?”馬小寶冷笑道:“怎麼,還當我車伕了?”我點點頭,心下卻暗想,你的座位下有我們的槍支,車箱後有大量劫款,當然還是由你來開比較安全一些。
手伸入褲包中,我已經把手機給關閉了。這時候如果肖世傑打電話來可不是什麼好事。
我們跳上車,跟着臨檢的車流緩緩向前推進。到了設卡點時,馬小寶伸出頭去,對着幾個警察道:“阿寶、阿泰,我們出去城郊一下!”
那幾個設卡臨檢的警察趕緊道:“怎麼,馬副,有事呀!”馬小寶點點頭,手向前一指,也不多說話,已經向前開去。可見他在警隊還是挺有威嚴的。
對我來說,這一關是暫時過了,然而這樣的選擇究竟是對是錯,我一點也不知道。
車開上了去城郊的高速公路,我們彼此都沒說話,馬小寶也沒催。行了大約半個小時,已經到了西華山的山腳,擡頭遠望。西華佛寺的飛檐長牆已經遠遠在望,在黑色靜謐的夜裡靜靜佇立着。
“去哪?不是想出省吧。”前面已經到了分岔口,一邊是上山,一邊是直接通往外省的國道。
我笑道:“去海邊吧。”馬小寶車頭一轉,已經繞下了去西華山的路。這是一座瀕臨大海的山丘千年以來,古剎的禪聲與大海的怒濤總是相合相應。據說運氣好的時候,在佛寺中臨海東望,還能看見海市蜃樓的奇景。
我們把車開到海邊近沙處,開亮了長燈,照着平緩的沙灘。馬小寶走下車來。脫掉警帽,看着遙遠的大海沉默了半晌,忽然自語道:“很多年沒有在夜裡來海邊走走了。”
今天的風有點大,可以看見海水的撲岸滾滾而來。他抓起一塊石頭,狠狠向大海中拋去,然而浪濤如此巨大,甚至連石塊落在水中的聲音都不能分辯得清。
馬小寶轉過頭來,對着我笑了笑,道:“人在強大的自然力量面前總是如此渺小的。”
我點了點頭,道:“你是想說,我想在你面前甩花招,一點用沒有吧?”
馬小寶冷道:“挺聰明的嘛!OK,那可以說了吧。不要說你把我叫來這裡,就是看海景的。”
“至於嗎?”我笑笑,道:“要看海景,換項嵐陪我來這還差不多!”
馬小寶頭一下疾轉向我,道:“你怎麼知道她的名字,她跟你說的嗎?”我聳聳肩,悠然道:“你們是公務人員,我要打聽一下美女的名字,並不是件難事!”
“你打聽她的名字幹什麼?”
我從衣服中掏出煙,丟了一隻給他,道:“不要緊張,她不是我喜歡的類型,何況她是兵,我是賊,連不在一起的。”
“怎麼,你終於承認你是賊了?”馬小寶對着我道。
“嗯哼,馬警官你的判斷永遠是對的!你不是一直當我是個嫖客嗎?”我挪揄道。
“別他媽跟我繞彎子,嫖客的事,你承認是錯怪了你。不過這跟我認爲你是賊沒有關係。我告訴你,我看你就是不順。”說着馬小寶瞪了我一眼,道:“你最好趕快說,不要以爲我真很有耐心。”
“這麼沒耐心,怎麼配做警察!”我面然忽然變冷,看着馬小寶。
馬小寶臉色一變,顯然也沒有想到我居然敢頂撞他。怒看着我道:“怎麼,你以爲你打贏過我一次,就可以永遠打贏我?”
我搖搖頭,自笑道:“打贏你又如何?”
我望着漆黑夜裡一望無際的大海,深深吸了口氣,我霍然轉過身來,真視着馬小寶,沉聲道:“知道我在想什麼嗎?”
馬小寶怔了一下,道:“什麼意思?”
我緩緩坐落在有些潮溼的沙灘上。以一邊的衣襟擋風點着了煙。深深吸了一口,緩緩道:“我在想,你是不是我可以信任的人!”說這話時,我心中確實感嘆了一下,這應該是我答應施少強後,一生中的第二場豪賭。沒有人比我更清楚,我要扳倒肖家,只憑自己一個人的努力是不夠的。
要把他們繩之以法,我至少需要一個警界的強援。選擇馬小寶,只是我在剛那種非常緊張的情況下腦海中一個電光火石般閃出的構想。而現在,我真的已經決定把他付諸現實。
馬小寶眼光如電,在我面上掃了一下,凝視着我的雙眼,忽然笑了,道:“既然叫我來這,你還有別的選擇嗎?”這人看着衝動粗魯,實際卻精明無比。
我嘴角泛起笑容,道:“也許你說得不錯。”
“你到底想要說什麼?拜託,別跟我打啞迷!”
我深深吸了一口煙,煙在黑暗中閃亮,竟然一口氣吸去了半隻,讓我的肺感覺到非常壓抑。菸蒂一彈,我已經站了起來,對着馬小寶道:“告訴我,你做警察是爲了什麼?”這是我第二次對另一個警察問到這話。上一次,是項嵐。
馬小寶怔了一下,似乎奇怪我爲什麼會這麼問。
“打擊犯罪?維護治安?爲國爲民?”我追問道。
馬小寶冷笑着搖了搖頭,道:“不需要戴着這高的帽子。好,你既然問,我可以回答你。很簡單,把像你這樣的爛人,社會的渣滓給踩在腳下,永世不得翻身!”
這是一句極爲歹毒的惡語,任何人扣了都會勃然大怒。然而我卻笑了,我需要的就是這種真實到近乎殘酷的回答。什麼遵紀守法,什麼俠之大者,統統給我滾一邊去,也許適合我的,就是他這種偏執狂。
“你笑什麼?”馬小寶沒料到我居然不怒反笑,不由奇怪道。
我微微一笑,道:“我要說的很簡單,我想和你合作,我幫你除掉肖世傑的黑惡勢力。你也在你的條件許可內儘量給予我方便。”
“憑什麼跟我講條件?一個肖世傑,我要除掉他,用得到你嗎?”馬小寶冷聲道。看着我忽然冷哼了一聲,又道:“怎麼?怕肖世傑倒臺後自己受牽連,想及早找好退路呀!別以爲我不知道肖家的事,現在聽說肖世傑很失勢哦。”
“找退路?我需要找這樣的退路嗎?”
馬小寶哈哈一笑,道:“像你這種吃裡扒外的反骨仔,我見得多了,胡丙龍,我告訴你,做賊沒什麼。混黑道一樣可以讓人尊敬。可做到像你這份的,真是古惑仔中的敗類。你他媽就是最爛的那一類人!”
我任他嘲笑着,也不動聲色,直等他笑完了才冷冷道:“你怎麼看我沒關係,你當我是爛仔也好,反骨仔也罷,都沒關係,可是我告訴你,我不需要你以後來保我,我也不懂什麼污點證人這一套。”
頓了一下,我已經冷冷道:“不止肖世傑,肖進我也可以送給你!”說着我陰笑道:“如果你胃口夠好,後臺夠硬,我甚至可以幫你把肖萬全也給吞了,就怕你沒這能耐。”
馬小寶不屑地道:“說這話的,應該是我吧。你憑什麼讓我相信你能做到?又憑什麼讓我相信你?”
“很簡單,我只是說了告訴你今晚的槍戰是誰引發的,你就屁顛尼顛地跟着來了。你好奇心這麼強,爲什麼不求證到底呢!”
馬小寶嘴脣微微嘟了一下,居然也沒有我原本預想中的暴怒,倒似在沉吟我這番話的意思。
“說吧,如果你能打動我,也許我會考慮的。”
“打動你?”我冷冷一笑,道:“你只是一個小小的刑警隊副職,應該猶疑的是我吧。”
“還有呢?”馬小寶道。
我長笑一聲,毅然向他道:“跟我來!”說着我向車子走去。
啪的一聲,我已經打開了車箱後蓋,裡面是那堆裝着鉅額現金的一個個黑色塑料袋。
我抓起一袋,一把向他拋去!大聲道:“自己打開看,我告訴你我的計劃!”
車燈的照射下,黑色塑料袋在空中拋過,砰的一聲,落在沙灘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