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說方子這次期末考試又考了第一名啊，初中是不是已經定了在哪上？鄰居王嬸站在門口手裡端着一盆水笑着跟母親打招呼，大聲的說着然後將盆中的水一把潑了出去。母親端着一盆菜在門口摘着，笑着嘴角都裂了起來，哪裡哪裡。方子一直都是這樣的，只會死讀書。
王嬸羨慕的將盆子甩了兩下，你家方子真懂事。知道好好學習，不讓父母操心，不像我們家王磊，只知道調皮搗蛋。字都不認識幾個，什麼時候讓你家方子給我們王磊補補課唄。
母親笑着應着，方子讀書也累。每天好多作業，每晚都好晚才睡覺，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有空。王嬸聽着母親的回答，眉毛皺了起來。撇了下嘴，語氣尖銳的說道：你家方子不想給被人幫忙吧。母親臉色蠟黃，連忙大聲喊道：怎麼會？這個孩子的事情自己看嘛。
王嬸斜了一眼，轉身切了一聲，進了屋子。方子看着母親在門口，王嬸走後，母親往地上啐了一口。還想讓我家方子幫忙，就你那不成事的兒子，就不是讀書的料。轉身氣昂昂的拿着菜進了屋。
方子從窗簾處看到母親和王嬸在外面的對話，默默的將窗簾拉緊了一些。父親從外面風塵僕僕的騎車到了家，自行車立在門口，急衝衝的在門口喊着：小紅，小紅。母親在屋頭大聲的應着。掀開門簾和父親撞個正着，喊什麼喊，不知道進屋再說話啊。
父親高興的將母親的手握着，母親的臉霎時間紅了起來。將父親的手使勁的甩開，猛的拍了一掌。幹什麼呢？孩子還在這裡，父親傻傻的笑了一下，今天老闆跟我說，想讓我跟他一起做生意。母親疑惑的看着父親，怎麼會找你？父親說着，這個活只有我會幹，其他人沒有學會。老闆說一起合夥做生意，會賺些錢。
母親又問父親他是怎麼想的。父親遲疑了下，要出一筆錢，自己也沒有，現在在這裡又是租的房子，還有方子上學需要學費，家裡生活也需要開銷。也沒有存款，怎麼去做，其實也很猶豫。母親想了想，大聲的說着，應該去做啊，反正也是一窮二白。萬一發大財了呢。父親眉頭緊鎖，狠狠的抽着煙。
方子在裡屋，聽到了父母的談話。筆尖的墨水滲透了紙背，印染出一片藍色。方子低頭將鋼筆收了起來，本子這一頁撕開，卻發現墨水印染了好幾頁。方子不捨，只是撕了一張頁子。將本子放到窗臺上，吹着風。拿出英語課本，讀着單詞。
今天的勞作課，老師讓每一個人做一個自己喜歡的動物皇冠。其他人都是拿出自己的彩色卡紙，膠水興高采烈的和旁邊的人商量着做着。方子從家裡拿來了個父親不要的酒紙盒子，用剪刀剪開，在畫了一個小兔子，認真的上色、裁剪、粘貼。一個出色的兔子皇冠就做成了。方子拿着自己做好的兔子皇冠，心裡覺得一股熱血翻滾着。
方子不知道自己每次上勞作課特別的開心，好像一個個小螞蟻在心裡爬來爬去似的，心裡癢癢的，但是卻又很舒服。老師再快下課的時候，將方子的兔子皇冠，拿到講臺上立着。告訴大家，方子的兔子皇冠做的十分好，能夠變廢爲寶。大家好好像方子學習。
方子微微垂下腦袋，眼睛又朝自己看過來了。方子覺得自己就像是置身在一個動物園內的猴子，每次都被大家圍觀。大家興致勃勃的看着方子，投餵給它食物，開心的想要撫摸它，抱抱它。大聲的稱讚它，好像每個人都很喜歡它。
可是，方子記得有些人是討厭猴子的。
一次方子在課間，看着語文書，課本被旁邊走過去的同學蹭在了地上，方子準備彎身撿的時候。一個腳掌踩在了上面，腳尖還左右轉動了一下。方子擡頭，看到了李倩。
李倩笑着跟方子道歉，說自己不是故意的。方子沒有說什麼，將書本拾了起來放在了桌上。李倩的嘴脣上下不斷的動着，方子直直的看着書上的腳印。慢慢的腳印好像變成了一個老虎的形狀，吼的一聲消失不見。
放學後，方子輕輕的將兔子皇冠放進書包裡。還有半年就要上初中了，應該沒有這種課程了吧。方子下課後，背上書包就準備離開教室。剛走到門口，一盆水潑到了方子腳下，方子的布鞋被水浸溼。方子擡頭，李倩拿着水盆，滿臉歉意的看着方子，對不起方子，我不是故意的。我沒有看到你從教室走出來，我正在灑水。
方子盯着李倩不發一言，繞着李倩走開。方子每天都是從學校走回家，大概需要40分鐘，一路上，鞋子已經乾透了，但黏膩的溼潤感一直在腳趾頭間藏匿着。方子皺着眉，徑直看着路口處賣菜的母親。
方子將書包裡的兔子皇冠拿了出來，帶在了頭上。深吸了一口氣，挺直腰板，朝母親的方向走過去。母親將菜稱好，包在塑料口袋裡，大聲吆喝着自己買的菜絕對好吃新鮮，把稱好的菜交到對方手裡。買菜的是個精細的大媽，她忽然從口袋裡拿出來一個小稱，仔細的看着指針。母親的臉煞白，尷尬的說着，我絕對不會缺斤少兩的。您放心。
大媽不理會母親的話，前後稱了幾次，才慢悠悠付了錢。母親將零錢準備找給大媽，大媽卻不伸手去接，母親伸出的手尷尬的放在空中。放在這個口袋裡，母親知道對方是嫌棄母親的手髒，讓母親將錢直接放到菜口袋裡。
母親愣了一下又恢復笑容，提起嘴角，大聲的吆喝着。行，我把錢放在口袋裡，您回去記住拿出來。大媽走後，母親在後頭大聲的喊着：下次還來啊。
等到大媽走了很遠，母親轉身就啐了一口口水。什麼了不起的人哦，還嫌棄別人。錢不是讓用的嗎？真是有病。方子站在旁邊，母親隨口說了一句，回來了。方子應了一聲。母親又轉頭將錢盒子拿出來，吐一口口水在大拇指和食指上，開始數錢。
方子坐在旁邊，頭帶着兔子皇冠，直直的坐着。母親數完錢，又將菜收拾整理，這忙一下那忙一下。等到所有的事情弄完了，才扭頭看着方子坐在原地。
母親的眼神猛的一動，視線定格在方子的頭上。嘩的一聲，頭上的兔子皇冠被撕扯下來，方子的幾縷花絲被一道撤掉。頭皮發麻，髮絲根部揪扯着頭皮，彷彿神經被麻痹住。母親尖聲呵斥方子，怎麼帶這種晦氣玩意兒在腦袋上，家裡又沒有死人。
方子幽幽的看着母親，垂眸看到兔子皇冠被撕扯成幾半，慘兮兮的躺在一堆菜葉上。母親的嘴脣上下動着，速度越來越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