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蕭坐在書房裡,一邊等着薛蔚跟肖雄,一邊想着事情,而另一邊,九王府中,雲蘇在得知東渡山被滅後第一個想到的人也是宋繁花,他站在容華亭的階前,雙手慵懶背後,視線定格在亭外不遠處假山石邊堆壘而生的鳳凰花上,緩緩,他笑一聲,說,“倒是中了她聲東擊西之計了。”
林新竹眉頭蹙了一下,問,“要派人去追殺嗎?”
雲蘇仰頭看天,好半天才答非所問地道,“柳纖纖跟月離都入了將軍府沒有?”
林新竹道,“剛剛來信,說是進去了,但沒有進到段蕭的院子裡,她們二人目前在將軍府管家的院子裡。”
雲蘇笑道,“以柳纖纖的聰明勁,一旦進去了,就算被安排到了天邊,她也有辦法接近段蕭的。”
林新竹亦笑着說,“確實。”
雲蘇微微收回視線,修長玉手撫在石壁的檐上,嘆息道,“本王不想她走上這條路的,當初她來九王府,本王逼她去學媚術,心知她會拒絕,而事實證明,她也確實拒絕了,那時候本王心裡是鬆一口氣的,希望她能離開京都,去過自己餘下的人生,可沒成想,最終,她還是又來了。”
林新竹看一眼雲蘇惋惜的臉色,心想,像柳纖纖那樣的女人,被使用到這個地步,也確實是挺惋惜的,可沒辦法啊,柳纖纖的心癡在了這裡,她就是走,也走不遠的。
林新竹應話說,“柳紹齊死在宋繁花手中,柳元康死在段蕭的安排之下,柳纖纖要爲父親和弟弟報仇,必然要走上這一條路上。”
雲蘇沒應聲,微微偏了偏臉,慣性地去掏懷兜裡的流星鏢,可是,掏不到了,那天長樂關大火之後,那個棲居了柳紹齊靈魂的流星鏢就不知道跑哪裡去了,或許是又回到宋繁花身邊了吧。
雲蘇薄脣抿緊,攥了攥五指,對林新竹說,“去把傾心叫來。”
林新竹應一聲,下去叫人。
傾心來之後,向雲蘇行了一禮,喊了一聲,“王爺。”
雲蘇唔一聲,對她道,“去東渡山,找宋繁花,找到後給本王傳信。”
傾心眯眼問,“找到後要屬下殺了她嗎?”
雲蘇淺淺笑道,“宋繁花那個女人,詭計多端的很,能用那一場大火把本王算計了不說,還把布玉天閣的玉家也扯了進來,她大概不會讓你那麼容易找到,就算你找到了,也大概殺不了她了。”
傾心冷哼,“早知道如此,王爺在瓊州的時候就該殺了她的。”
雲蘇心想,早知如此,他當時在衡州就該殺了宋繁花的,一時慈悲,一時仁念,釀成了如今的局面,但想到顏華山的那一吻,想到外山小竹屋內的那一吻,他後悔的心上又陡插來一抹慶幸,慶幸他曾有過一絲仁念,放了她生還,所以,雲蘇的情緒是矛盾的,更是糾結的,他很想殺了宋繁花,卻又止不住的爲她心動,很想很想睡了她,所以,在沒有成功睡了宋繁花之前,雲蘇是捨不得殺她的,或許,睡一次之後,他的心魔也就摘除了,到那時候,他大概會毫不留情地宰了她,但是,真到了那個時候,鬼又知道他會不會捨不得了。
雲蘇活了這麼多年,從沒有爲一個人一個事如此糾結鬧心過,可獨獨這個宋繁花,讓他殺也不是,放也不是,恨也不是,愛也不是,似乎沒有什麼辦法對她,那就只好順其自然了。
雲蘇輕聲道,“先找到她。”
傾心抿了一下脣,說,“是。”
雲蘇揮揮手,傾心就下去了,她與七非一個在後,一個在前,前繼踏入江湖,去找宋繁花,而就在她們騎馬奔入江湖的時候,宋繁花帶着暗軍,又滅了北十壇,隨後又滅了鹿鎮門閥,南安城的安家,西湘江棧的殷三族,從東到北,從北到南,又從南到西,她胡亂的走,卻有條不紊地一一殲殺,終於,噩耗一個一個地傳來,江湖沸騰了,蘇八公坐不住了。
瓊州蘇府,蘇八公將蘇進、蘇昱、蘇墨、蘇子斌全都叫進了書房,他看着他們,一臉凝重氣憤地道,“東渡山、北十壇、鹿鎮的門閥、南安城的安家、西湘江棧的殷三族全都被滅了,你們可聽說了?”
四個公子一一應聲,道,“聽說了。”
蘇八公問,“你們以爲是誰做的?”
蘇進冷笑道,“還能有誰啊?長樂關的那一場大火,宋繁花被九霄盟的人帶走了,而三個月後,江湖上就出現了這等連殺事件,還專門爭對我蘇府門徒的,不用想,必然是那個宋繁花!”
蘇昱也道,“肯定是她!”
蘇墨抿了抿嘴,說,“我也認爲是她。”
蘇子斌撫着額頭嘆了一口氣,“早知道她在後來會給我們蘇府帶來這麼大的危害,當初就不該救她的。”說罷,看一眼蘇墨。
蘇墨也很無辜,他哪裡知道當時韓廖抱過來的人,會是這等難纏之人。
蘇進努努嘴,瞪着蘇子斌,“人既是你救的,那你去收拾。”
蘇子斌一噎,立馬推卸責任說,“哪是我要救的,還不是小墨一臉緊張兮兮,我纔給救的啊。”
蘇墨瞪眼,“我那時候壓根不知道她是誰。”說罷,忽地想到什麼,又看向蘇昱,“月華酒樓吃酒那天,你不是還想邀請她來與我們一起吃飯的嗎?”
蘇昱一愣,想起來那一夜的事情後指着蘇進道,“是大哥覺得那個女子笑聲爽朗,非要邀人家的。”
蘇進無語,說來說去,原來老早前這女子就與他們這般糾扯不清了啊?他哼一聲,說,“既是這樣,那不如我們就一起去將她抓來,讓她好好跪在面前嗑頭認錯。”
蘇八公看着他,忽然眉頭一蹙,“你們那天回來說,她擁有九霄盟盟主令?”
蘇進道,“嗯。”又凝重地接一句,“她不單有九霄盟盟主令,她還讓九霄盟復甦了呢。”
蘇八公很是憂慮地說,“我擔心她會拿九霄盟來對付蘇家。”
蘇子斌冷聲道,“她敢。”
蘇八公輕輕瞅他一眼,問,“她有什麼不敢的?”
蘇子斌一噎,還是很不甘心地說,“九霄盟最初的主人是二姐,忠的也是二姐,他們若是反過來對付我們蘇家,那就是叛主。”
蘇進提醒他,“三叔這話說錯了,二姑已經死了,她之前掌管的九霄盟早就不屬蘇府了,若是蘇戈得到了九霄盟盟主令,那九霄盟還是屬於蘇府的,但可惜,這塊遺失多年的令牌,竟然讓宋繁花得了去。”他看向蘇八公,問,“祖父可有問過五弟,爲何九霄盟的盟主令會讓旁人得了去?”
蘇八公揉着眉頭,嘆道,“祖父問過。”
蘇進道,“五弟怎麼說的?”
蘇八公道,“雲淳是隻老狐狸,大概在他察覺到自己有危險的時候就把那令牌轉交到別人手上了,以至於後來,你五弟在皇陵找到他的屍體,又翻找了整個太和殿,依舊沒能將令牌找出來,我跟你五弟最開始都猜測雲淳將令牌交給了肖雄,後來才知道不是,雲淳將令牌給了段蕭。”
蘇子斌道,“就算段蕭有令牌,也喚不醒九霄盟。”
蘇昱點頭。
蘇進和蘇墨也點頭。
蘇八公沉沉地說,“這纔是我最爲不解的,當年天荷隨雲淳進京,離開瓊州時,曾將巾幗手的遺譜留給了當時九霄盟裡的雷斬使,再之後,這位雷斬使就從人間蒸發了,生死不明,那麼,宋繁花到底是如何習會巾幗手的?”他頓了一頓,蹙起眉頭問眼前的四人,“你們確定沒看錯,長樂關那一夜,宋繁花是用的氣波功將九霄盟七大高手召出來的?”
蘇進很肯定地點頭,“我沒看錯。”
蘇昱也道,“我沒看錯。”
蘇子斌和蘇墨也點頭,表示自己沒看錯。
蘇八公冷笑,“如此說來,那位雷斬使怕是被宋繁花找到了。”
蘇子斌擰眉道,“那我就去玉府走一趟。”
蘇進道,“說起玉府,我還真覺得問題很大,前段時間玉府的現任當家人玉溪山向江湖人士發文通知,說他的二妹玉裳久病痊癒,設宴擺席,你們覺得怪不怪?”
蘇昱摸摸下巴,揣測道,“難道這位突然而出的玉裳姑娘,是那位失蹤多年的雷斬使?”
蘇墨道,“很可能是。”他眯眯眼,說,“祖父應該是說對了,宋繁花大概在老早之前就找到了這個雷斬使,知道她手上有巾幗手遺譜,還知道她是玉家的人,所以,就有了後面的一切,長樂關大火的將計就計,玉裳浮出水面,讓五弟難以辨識她的確切行蹤,讓我們掉入誤區,以爲這個玉裳就是宋繁花,實則,真正的宋繁花去了江湖,在我們毫無防備的時候殺掉我們所有的門閥擁軍,同時,讓突然而現的雷斬使以玉裳的身份安穩地活在玉家。”
說到這裡,蘇墨對這個宋繁花真是生了十二萬分的佩服,他冷笑道,“我覺得祖父得當心了,這個宋繁花看着瘦弱不堪,又年輕不喑世的模樣,但其實,她好像對我們蘇府的事瞭然指掌,不然,她不會想到用這種辦法去保護玉香,祖父很清楚,巾幗手遺譜一旦丟失,玉香就必然要受到蘇府的追殺。”
蘇八公陰沉着一張臉說,“她才十五歲,哪有那麼大的本事知曉我蘇府一切?”
蘇墨不解地問,“祖父的意思是?”
蘇八公冷笑道,“你們還記得宋陽嗎?”
蘇墨、蘇進、蘇昱、蘇子斌四個人不約而同地在聽到這個名字的時候愣住了,怎麼可能不記得,若不是這個宋陽,他們到現在還不知道蘇項的屍體葬在了哪裡。
蘇子斌道,“祖父是想說,真正對蘇府瞭解透徹的,是宋陽?”
蘇八公道,“祖父只是這樣猜測,但不管是他們二人中的誰,都跟宋府脫不了干係。”
這句話中所要表達的意思就令人費解了,蘇進問,“祖父打算向宋府下手?”
蘇八公看着面前的四人,眯眼問,“衡州首富宋府爲何突然之間來了瓊州設分號,你們想過原因沒有?”見四人茫然的神色,蘇八公又道,“因爲段蕭。”
蘇進冷笑,“爲了給段蕭提供財力支持?”
蘇昱道,“只有這個可能了,若宋府遠在衡州,怕不大方便,所以,就來了瓊州。”
蘇墨問,“爲何會來瓊州?”
蘇子斌道,“因爲瓊州有蘇府。”
一句自然而然的話,卻將整個線路都理清了,蘇八公忽然笑道,“正是如此。”他伸手搗搗桌面,沉思了一會兒,對蘇子斌吩咐,“宋陽的妻子如今還是病着的狀態,你往後什麼事都不必做了,專心給他的妻子看病,一定要想盡辦法將那方氏的病治好,等方氏的病好了,咱們就讓宋陽以及宋府,有來無回。”
蘇子斌不解道,“爲何要等到方氏的病治好了再下手?”
蘇八公看着他,慢慢道,“因爲宋陽說了,只有方氏知道當年松漠嶺發生的所有事情,就是因爲她親眼所見了,纔會變成今天這副樣子的。”
蘇子斌擰眉。
蘇八公嘆道,“你也很想知道你大哥當年如何會死,對不對?”
蘇子斌沉痛地壓下眼,緊了緊手,說,“我等會兒就去宋府大院,不把方意瑤治好,我就決不離開。”
蘇八公道,“這次不必藏着掖着了,該怎麼治就怎麼治。”
蘇子斌沉聲道,“是。”
蘇八公衝他揮揮手,蘇子斌下去準備,前往宋府大院。
等蘇子斌離開了,蘇八公又對蘇進道,“你帶人前往燕洲玉府,把玉香抓回來,若她不回,就當地格殺,膽敢反叛者,一律不必留情。”
蘇進應一聲,轉身出了書房。
蘇八公又對蘇昱和蘇墨道,“你二人帶一部分幕府兵,攜同江湖人士,將宋繁花找出來,能殺則殺,不能殺就想辦法把她引到林家去,在那裡甕中捉鱉。”
蘇昱和蘇墨二人應是,轉身也出了書房。
等門關過來,蘇八公想了一想,提筆給雲蘇寫信,可毛杆筆拿了出來,猶豫半晌,最終沒落筆,他想到之前雲蘇對宋繁花的態度,那不是正常的雲蘇該會有的態度,所以,蘇八公有點擔憂了,當然,蘇八公擔憂的不是雲蘇的實力,他擔憂的是,像雲蘇這麼一個絕塵於世身份殊榮的男人,最終也會英雄難過美人關。
蘇八公是看着雲蘇長大的,可以說,他對他極了解,正因爲了解,他才憂慮難排。
蘇八公擱下毛筆桿,輕嘆一口氣。
有時候,你能控制一個人的思想,一個人的能力,一個人的未來,你卻控制不住一個人的情感,男人再狠,也會在情竇初開愛情來臨時,想要寵着護着一個人。
蘇八公不知道如今的雲蘇對宋繁花到底是什麼樣的感情,所以,他不想冒險,是以,爭對宋繁花的斬殺令就沒有對雲蘇說。
宋繁花在西湘江棧滅了殷三族後沒有立馬走,而是住了下來,守株待兔。
王七看着她,說,“你再不走,等江湖人士都涌了過來,你想走就走不了了。”
宋繁花穿着寬大的藍袍袈裟,腳踩竹蔑草鞋,袖擺大的出奇,行動間搖風擺尾,翩翩若仙,再加上她的頭髮長出來了,齊至耳根,爲了不讓頭髮老是飛散到臉上去,她在耳發兩側各綁了幾條飄帶,飄帶是編成麻花狀的,從頭頂編到耳際,再在耳際處散開,散成四五根絲帶,從胸前至腰間飛迤而去,飄帶是彩色的,順着那藍白相間的袈裟衣緋搖曳,加之宋繁花的體態慵胖了不少,每每立於風中,都有一股飄然欲仙之感,此刻,她坐在一截樹幹上,雙腿踢着半空中的小樹葉,飄帶與裙,隨風而下,懸於頭頂不太刺眼的陽光從樹隙裡斑駁照來,落在她的臉龐,將她白皙貌美的臉照的越發的清澈動人,那開在眼尾處的大團櫻花也被陽光灼的似燃燒了一般,似豔似魅,清純與美豔,在她身上展現的淋漓盡致。
宋繁花聽了王七的話,笑了笑,說,“我就專門等他們來呢。”
王七不解地問,“爲何要等?”
宋繁花笑道,“連月的奔波,你們也得休息休息啊,唔,西湘江棧的夏日紅非常漂亮,等欣賞完了我們再走。”
王七抿抿嘴,不言了,有時候宋繁花的思想跳脫的太快,壓根難以理解,既是難以理解,那還是不要理解了,以免白白地浪費腦細胞。
宋繁花說不走了,王七跟楊豹就去找客棧。
西湘江棧位於雲王朝的西部,地勢偏低,有一江水,夏日紅兩大傳奇之景,而在一江水與夏日紅的江景交匯處,矗立着一幛高聳入雲的山峰,人稱,問鼎峰。
宋繁花仰頭看了一眼很遠的地方那片模糊的山峰,默默地從懷兜裡掏出了玲瓏劍譜,歪在樹杆上,津津有味地看了起來,一邊看一邊手勢運劍,玲瓏劍譜一共有十八招,這次她的身邊沒有段蕭了,沒人給她指點,宋繁花只好自己琢磨研究,反正如今大匹的武林人士也還沒來,她有事沒事的時候都會練着玩,練着練着周身的氣場都變了,她卻渾然未覺,倒是王七和楊豹發現了她通身氣質的變化,不約而同地驚異,但驚異歸驚異,他們卻沒有說的。
就這樣,宋繁花一邊等着那些追殺她或是調查她的人來西湘江棧,一邊玩樂似的練着玲瓏劍譜。
而京中,段蕭就在等着蘇八公出手呢,是以,前腳蘇昱、蘇墨以及蘇府的幕府兵剛動身,後腳,肖雄就派出肖璟,薛蔚就派出薛少陽,以聲討的名義去攔截他們。
雲蘇在聽聞了此事後,派出沈楊,讓他帶着正武軍,截斷肖璟和薛少陽的後路。
自此,一直隱於暗流下的爭鋒相對就擺在了檯面上。
段蕭聽着夜不鳴彙報着雲蘇的動靜,冷冷地勾起脣角,笑了,“正武軍是蘇府力量中最強的軍隊,雖然肖璟和薛少陽都很出色,但對上正武軍,我還真擔心他們會就此被拖住。”手指敲了敲桌面,段蕭對夜不鳴吩咐,“帶六十名段家軍,由你、沈九和風澤各領二十,先肖璟和薛少陽一步找到蘇昱和蘇墨。”
夜不鳴應道,“是。”轉身,領命離開。
溫千葉看着段蕭,閒閒地笑道,“你讓肖璟和薛少陽與雲蘇的正武軍對上,那肖雄與薛蔚會同意嗎?小心他們在聽到消息後來找你算帳。”
段蕭冷漠挑眉,“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他們想利用我來對付雲蘇,那總得付出點誠意。”
溫千葉笑道,“這兩隻老狐狸可不是省油的燈。”
段蕭慢條斯理地摩挲着手指,嗯了一聲,笑道,“他們若是省油的,那我也不會用了。”
溫千葉嘖嘖道,“也對。”他往後一靠,身子倚在椅背上,衝段蕭問,“肖家和蔚家一除,下一個,就是呂家了吧?”
段蕭眯眼,往他臉上看去。
溫千葉道,“你別看我啊,我一個人是對付不了呂家的。”
段蕭道,“呂子綸那個人,是個麻煩。”
溫千葉撇嘴,問,“要殺了他嗎?”
段蕭問,“你有那能力殺了他?”
溫千葉道,“沒有。”
段蕭蹙起眉頭,說,“要滅呂家,首先得把呂子綸解決了,在沒有找到他的破綻前,稍安勿燥。”
溫千葉道,“我沒急燥啊。”
段蕭瞪他,“那你來我這裡幹嘛的?”
溫千葉撇撇嘴,十分鬱結地道,“來給你說,你那個未婚妻宋繁花也不知道是什麼怪胎,我佔了她好多天都沒佔出來她的行蹤。”
段蕭臉一垮,“你能力不足,不要怪到她頭上去。”
溫千葉怔然道,“本來就是她的問題,不信你可以去找呂子綸,讓他佔一下,看他能佔到宋繁花的行蹤不,我猜他定然也是佔不出來的,不然,雲蘇早就行動了。”
段蕭一噎,心想,你說的都對,但你佔不出宋繁花的行蹤,還來我這裡幹嘛?段蕭瞪他一眼,毫不客氣地開始趕人,“我有事要出門一趟,不留你了。”
溫千葉問,“你要上哪兒?我今天也無事,就陪你一起。”
段蕭道,“你滾回你的狀元府修練去。”
溫千葉一愣,還沒回神,段蕭已經站起身走了,溫千葉摸摸腦袋瓜,心想,不就是沒有替你佔到宋繁花的行蹤嗎,氣什麼氣?
段蕭從書房離開,黃襄貴和無方一左一右地跟着,跟着跟着,段蕭就停了下來,黃襄貴和無方也立馬跟着停下,段蕭看着那排茂密的大樹,想到那天晚上宋繁花強勢地騎在他身上,非要吻他的樣子,那一晚的她多麼的盛氣凌人,多麼的美,多麼的令人懷念。
段蕭伸手摁了摁眉心,腳步一轉,往府門外走。
黃襄貴和無方又連忙跟上。
段蕭側過身,對他們道,“你們不用跟上了。”
黃襄貴一愣,卻是什麼話都不多問,點頭說好。
無方蹙蹙眉,看着段蕭,道,“現在京城不太安全,少爺你要上哪兒?”
段蕭道,“就去走一走,很快回來。”
無方道,“那我跟着少爺一起。”
段蕭本來想說不用,但一想到湘園離這裡挺遠的,得坐馬車,便點了點頭,說,“你去備馬車。”
無方笑着哎一聲,立馬去弄馬車。
段蕭負手往門口走,走到大門前的轉角處,與另一個方向轉過來的女子碰了個正着,段蕭眯了眯眼,采薇立馬臉色一白,往地上一跪,急急地道,“將軍,奴婢沒看到你,不是有意要撞你的。”
段蕭皺着眉頭甩了一下衣袖,又擦了擦被采薇撞着的地方,心裡頭不大舒暢,眼睛往地上跪着的瑟瑟發抖的女孩身上看一眼,倒沒有追究,只沉着聲音說,“下次走路長點眼!”
采薇立刻聽訓地點頭,“是。”
段蕭便不再看她,揚長走了。
采薇跪在那裡沒動,等段蕭的身影完全消失在門口了,她才緩慢地撐着手臂站起來,站起來後嘴角勾起一絲詭異的笑,攤開手掌心,看了看沒入掌心裡的紅線,轉身走了。
段蕭坐馬車去了湘園,原本湘園是不對外開放的,但因爲他現在是監國將軍,身份極端尊貴,他說他要去看裡面的百黛梅,自然有人巴結奉承地開了門,門一開,段蕭就走了進去。
其實段蕭對花沒有研究,他也沒有喜歡的花,一直都沒有,後來因爲宋繁花,他喜歡上了櫻花,如今,因爲思念宋繁花,他又不得不寄思念於這些百黛梅。
百黛梅的故事因爲書生梅桃炎與花精嬌百黛悽美的愛情而廣爲流傳,確實有很多人說折了百黛梅的男人晚上做夢會夢到嬌百黛,段蕭卻覺得,他折了百黛梅,晚上必然會夢到宋繁花。
因爲這一熱血沸騰的執念,段蕭一個下午都在湘園裡浸泡着,等到了晚上,他折了不下二十朵百黛梅,捧在手中,無方几次要幫他拿,都被他冷冷的一個眼神給瞪開了,無方納悶地想,不就幾朵破花,你緊張個什麼勁?
段蕭捧着二十多朵百黛梅回了府,一回去就直奔臥室,進了臥室,四處看了看,沒有能裝花的東西,他又把無方喚進來,對他吩咐,“給我弄個花瓶來。”
無方哦一聲,瞅一眼被段蕭捧在手上一臉小心翼翼呵護着的花,面上想笑,卻又不敢笑,只得垂下臉,隱着發笑的心情,下去找花瓶了。
花瓶找好,拿來給段蕭,段蕭認真地將二十多朵百黛梅一根一根地插好,插好後就把花瓶擺在了牀頭一側的檔櫃上,那個位置很好,不管是他躺着還是靠着,都能看見那花。
段蕭很滿意,滿意地吃晚飯,洗澡,然後馬不停蹄地上了牀。
結果,當天晚上,他沒有夢到嬌百黛,更沒有夢到宋繁花,睡到一半,頭微微地有點疼,那疼不明顯,他也就沒在意,翻個身繼續睡,又睡一會兒之後,他竟然夢到了今天在門口撞見的采薇,他嚇了一大跳,直接給嚇醒了。
段蕭靠坐在牀上,微沉着臉,眼睛盯在對面的百黛梅上,好半天都沒有動一下,過了很久,似乎有一個多時辰,他慢慢推開被子,起身,拿了一件緞黑錦袍披在身上,出了門。
迎黑的夜,空氣冷的瘮人,段蕭身着裡衣,肩披錦袍,站在廊前的闌干處,目視着窗外靜涼如水的天空。
這一站就是大半夜,直到天邊現出魚肚白,他才動了動身,進屋洗漱換衣,穿好衣服,他出來,喊無方,對他道,“去把采薇帶過來。”
無方一愣。
段蕭道,“快去。”
無方哦一聲,揣着疑問去高御鐵的院子,將采薇帶了過來。
采薇過來後規規矩矩本本分分地給段蕭行了一禮,“將軍。”
段蕭緩步走到她的面前,站定,赤黑蟒袍勾勒着他俊拔頎長的身子越發的高大挺拔,黑髮玉冠,面容生冷,當赤黑蟒龍靴落在采薇面前時,段蕭微微彎腰,衝她道,“擡起頭來。”
采薇微笑着把頭擡起來。
段蕭面無表情地看着她的臉,稍頃,他收回視線,從袖兜裡掏出一個四不像的紙片,擺在她面前,問她,“這是什麼?”
采薇看着那四不像的東西,眯了眯眼,說,“是紙。”
段蕭道,“我知道是紙,我想讓你看的是,它像什麼形狀?”
采薇蹙着眉頭又看了一會兒,沒看懂是什麼,就問,“我能拿着看看嗎?”
段蕭道,“不能。”
采薇道,“看着像是心,但又不像,呃,這紙疊得很奇怪。”
段蕭笑了一下,倏地將那個宋繁花疊給他的四不像的東西又揣進了袖兜,沒再看采薇一眼,對無方道,“把她安排到我的院裡來。”
無方大驚,“啊!”
段蕭看着他,“你覺得有問題?”
無方啞然,難道少爺你就沒覺得沒有問題嗎?他看看采薇,又看看段蕭,又看看采薇,又看看段蕭,最後,硬着頭皮說,“我知道了。”
段蕭甩開袖子,轉身往飯堂走,邊走邊說,“以後我的日常起居生活飲食都讓她負責。”
無方越發一愣,簡直目瞪口呆了,心想,少爺,宋姑娘也就消失了幾個月而已,你要不要這麼快就移情別戀?可不對勁啊,少爺向來對女人都是很不待見的啊,忽然意識到什麼,無方猛地轉頭,看向采薇,而此時,采薇已經垂下了頭,無方沒有看到她的臉上表情,可,段蕭反常的舉動還是讓無方警惕了不少,他抿抿嘴,對采薇道,“聽到將軍的話了沒有?”
采薇道,“聽見了。”
無方道,“那你就回去收拾收拾,今天就過來。”
采薇應一聲是,立刻回到原來的院子,收拾東西,茗香見她回來了,四周瞅了一下,見無人,拉着她的袖子,把她拉進屋裡,小聲道,“小姐,段蕭找你去做什麼?”
采薇,哦,不,應該說是柳纖纖,她看着面前扮演成茗香的月離,扯脣道,“段蕭讓我去他的院裡,還說從今天起,我要負責他的生活起居跟日常飲食。”
月離一愣,怔怔地問,“怎麼這麼突然?我們進府也有好一段時間了,他可從來沒管過我們。”
柳纖纖慢慢坐進椅子裡,手撐着額頭,看着窗外漸漸要轉向初春裡的花草,沉着聲音說,“段蕭這個人,有時候真是讓人琢磨不透,看不懂,昨日我故意撞了他,在他身上下了降繩術,他若中了此術,今日就不會那般平靜地看我,可他若沒有中此術,爲什麼突然宣我去伺候他?”
月離蹙起眉頭說,“難道他懷疑了小姐?”
柳纖纖道,“有這個可能,段蕭太精明瞭,我昨日會不會露出了什麼馬腳?”
月離擔憂道,“若是這樣,小姐你千萬不能去。”
柳纖纖擡起頭來看着她,緩緩笑道,“他敢讓我近身伺候,我就不怕他懷疑我什麼,總歸,我們入府的目地,不就是接近他嗎?”
月離知道,可是,段蕭不近女色的名聲是衆所周知的,原本她們進府就沒想過會在短時間內能夠近他身,卻不成想,這才幾天的時間,他就把小姐宣過去了,月離總覺得這事兒太蹊蹺,也太反常,可即便知道太蹊蹺太反常她們也只能往前衝,因爲,別無退路。
月離抓住柳纖纖的手,一臉認真地道,“小姐一定要小心,段蕭那個人太精明瞭,我怕他宣你過去是別有目地。”
柳纖纖反握緊月離的手,緩緩笑道,“嗯,我會保護自己。”
月離不再多說,起身幫她收拾東西,收拾好,柳纖纖就帶着小細軟包袱去了段蕭的院子,無方給她安排了下人房,等她安頓好,她就被無方帶到了飯堂。
飯堂裡,段蕭正坐在桌前吃飯,他的左手邊站着黃香貴,她來之後段蕭也沒擡眼看她,只低着頭,優雅從容地吃着飯,吃罷飯,他一邊慢條斯理地擦着嘴,一邊朝她招手,“過來。”
柳纖纖立馬走過去。
段蕭道,“去沏壺茶過來。”
柳纖纖應一聲,立刻下去倒茶,茶端過來,遞給段蕭的時候,他卻不接,只道,“放着。”
柳纖纖將茶杯放下。
段蕭輕輕擡眼,看着她問,“會種花嗎?”
柳纖纖一愣,很快的就垂下眼睫,小心謹慎地說,“會。”
段蕭唔一聲,將帕子收起來,端起桌上的茶杯,慢慢地喝了起來,喝罷,他擱下茶杯,衝無方道,“我這院裡的風景太單調了,你去弄些櫻花樹來,讓采薇幫忙栽種。”想了一下又道,“書房前多種幾株,還有我的臥室,沿那個長廊種一排,其它的地方你自己看着種。”
無方莫名其秒,這突然間怎麼就要種花了?但還是聽令地點了點頭,等段蕭起身去了書房,他就帶着柳纖纖出去買櫻花樹,又回來種植,當然,不可能只有他們兩個人,種的時候還是喊了很多府內府外的侍衛,讓他們一起幫忙種,但即便這樣,到了晚上,柳纖纖還是累的腰痠背疼的,好歹她也是大小姐出身的,從沒吃過這種苦,之前雖說委屈求全在雲淳的身下,可那個時候,她是光鮮亮麗又身份尊貴的貴妃,何時做過這種粗活?
柳纖纖累死了,倒躺在牀上就不想動了,可段蕭不讓她如意,她纔剛躺一會兒,無方就來敲門了,對她說,“將軍要休息了,讓你去伺候。”
柳纖纖深深吸一口氣,忍着身體各處的疼痛,小聲地說,“好,我知道了,馬上來。”
無方唔一聲,又道,“將軍在書房。”
柳纖纖沒說什麼,從牀上起身,拖着疲累的身子,去書房。
段蕭看到她來,面無表情地吩咐,“去打水,我要洗澡。”
柳纖纖看一眼周圍的書架,甚爲不解地問,“將軍要在這裡洗澡嗎?”
段蕭道,“嗯。”
柳纖纖一怔。
段蕭又道,“今晚歇在書房裡,你守夜。”
柳纖纖頓時臉就垮了下來,可段蕭沒看她,也沒管她,大概看了也不會管她臉色怎麼樣,他只是朝她揮了揮手,“別杵在這兒了,先去打水來。”
柳纖纖一臉鬱悶地退出去,一出去就重重地哼了一聲,她覺得,十有八九,段蕭是懷疑她了,她本來想在今晚近身伺候他的時候搞點小動作,現在看來,還是得謹慎小心些,不能操之過急。
柳纖纖去打水,打完水拎過來累的胳膊抽筋,她將浴桶放在書房,垂着臉說,“將軍,可以洗了。”
段蕭坐在書桌後面看書,聞言擡頭看她一眼,說,“你去外面守着。”
柳纖纖故意地說,“奴婢伺候將軍洗完了澡再出去。”
段蕭玩味挑眉,書頁緩緩合上,斜靠在椅背裡,背光的臉看不清楚,只隱約可見冰冷臉龐上一閃而逝的殺氣,他紋絲不動,沉冷道,“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