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沉睡中,賽菲爾似乎做了一個溫馨美妙的夢。
當她再睜眼時,夢中那被盈盈綠光籠罩的世界消失了,始終包裹着她的柔暖氣息不見了,然而她卻發覺,自己身上那些引起劇痛的傷口不見了,被燒壞的雙腳恢復了原本的雪玉顏色,因爲傷了肺部而時刻咳嗽的狀況也完全消失。雖然靈力尚未恢復,但她不再被傷痛折磨----她被治療過了?帶着這樣的疑問,她慢慢擡起頭環顧四周。
她身在一處綠色藤蘿纏繞的奇異樹洞裡,觸手之處都是冰涼堅硬的樹皮。精靈站在洞外不遠處望着她,見她醒來,面上的冷峻之意瞬間消融,脣角微挑,露出一絲淡淡的笑,帶着幾分欣慰、幾分歡愉。
“很抱歉,靈基受損帶來的靈力不足只能依靠自身恢復,我的治療術對此無效。”輕柔的女子聲音在無人的樹洞裡突兀響起,嚇了賽菲爾一大跳。
樹洞頂端慢慢浮現出一道纖長的身影,那女子聲音還在繼續:“很抱歉,治療時無意中接收了你的某些意識,從而分享了你的部分記憶。”
那就是精靈女王嗎?她分享了我的什麼記憶?賽菲爾眨眨眼,仰頭看着一片綠意之間那道若隱若現的影子。她看不清對方的容貌,只覺那雙眼瞳燦爛若星,湛然生光。那放佛洞悉一切的眼,似直直看入她心靈深處,看到她隱藏最深、無法對任何人說出的那個秘密。
“經歷過死亡的人,應更能體會生命地可貴。更珍惜自己擁有的一切。踏過死亡之海、越過無盡虛空的異世旅者,請不要再放縱心中毀滅的**,不要再輕賤自己的生命。”悅耳的女子聲音在她耳邊柔柔迴盪,似有魔力一般,“不要被昔日的苦痛糾纏,不要被過度的仇恨束縛,我的孩子,你其實擁有着最自由的靈魂啊!”
賽菲爾悚然而驚,這才知對方已經知曉了自己最初地來歷。腦中一嗡,她急急扭頭望向永恆那方。卻見他臉色平靜,放佛並未聽到那女子的話語。
“你很在意永恆嗎?”女子聲音越發柔和,隱隱帶着一絲笑意,“請放心,我們的對話他完全聽不到。這是屬於你的秘密,我沒有權利告知任何人。”
扭了扭身子,賽菲爾有點不好意思的開口:“謝謝您救了我,也謝謝您的守秘,女王殿下。”
“療傷只是舉手之勞,很遺憾。我沒法消除你體內的血契。不過或許……南行會有契機,祝福你,我的孩子。”
綠光一閃,身影消失。樹洞中恢復寧靜。賽菲爾等了許久,再不見任何動靜,只能帶着滿心不解爬出洞口剛剛站定,賽菲爾還來不及活動一下多日未曾伸展的臂腿,面前就多出了一張陌生的臉。
那是個容顏極美地女精靈。一頭淡綠色的長髮如夢似幻。最顯眼的是,她個頭高挑,身形纖長,足足高了賽菲爾一頭。
“我是冰夢.青玉。”女精靈冷冷望着賽菲爾,目光中帶着挑釁,“你就是永恆帶回來的那個人類?”
賽菲爾眨眨眼,看着滿面怒氣地女精靈,臉上露出明媚的笑容:“你好,我是賽菲爾.亞姆。”
“哼。別裝作不知道我的來意,虛僞的人類!”冰夢極不友好的瞪着對方,“我最討厭你這樣地人類,明明心裡在罵着恨着,臉上卻擠出甜甜的笑容來!”
果然是來找茬的,賽菲爾眯起眼。面上笑容不減。她還來不及說什麼。永恆已經走到兩女身邊,冷冽的目光注視着冰夢:“你在這裡做什麼?”
“我來揭穿這人類的真面目!”冰夢忿忿盯了他一眼。擡手指向賽菲爾,“看看,真的好假,她的笑容一看就是假的!”
面色一沉,冷若冰霜,永恆的墨眸裡閃動着危險地火花,這是他發怒的預兆。但冰夢早就看膩了他的冰山臉,一點兒也不懼他,只是嘲諷看着賽菲爾,冷聲道:“你挺會裝模作樣,可你騙不了我。像你這樣的女子,我在人類社會見多了,不是爲了虛榮而貪圖精靈的美貌,就是因爲貪婪而想利用精靈族的資源!”
喔,原來她曾在人類世界遊歷過,並非那些涉世不深地純真精靈。賽菲爾地目光從永恆那方挪回冰夢的身上,依然帶着燦爛地笑容,啓脣輕語:“我不承認你的指責,不過有一點是對的,這笑容……”她摸摸自己的臉,“是挺假的。”
“你……”冰夢聽到她近乎無賴的回答,不覺氣得渾身直抖,“你就不覺得可恥嗎?”
深深望了眼吃了一驚的永恆,賽菲爾轉頭凝視着氣憤的女精靈,微微笑了。
見慣了傾軋爭鬥的她,有無數手段能打擊這全然不懂掩飾情緒的年輕女精靈,但此刻她只想選擇最直接的那一種。或許效果會很差,但她深信,那就是她心中最真實的渴望。
“是的,我就是這樣的人類,虛假的笑容,虛僞的問候……”她揚眉,淡淡說道,“在陌生人面前,我用最燦爛的笑容來僞裝,儘管我心裡一點兒不想笑。因爲笑容能討人歡心,也能降低對方戒心,對我來說,這是再簡單不過的保護方法。不像與世隔絕、安寧平靜的綠海,人類的世界殘酷而真實,我有這樣的笑,只是爲了生存下去而已,事實上,我並不覺得這很可恥----或許精靈不能理解這一點,因爲精靈的居所是一處真正的夢幻之地,幾近完美的世界。對你來說,那些醜惡的東西全是虛無縹緲的存在,你可以隨心所欲的生活,根本不用擔心那些人類必須考慮的問題---今天吃什麼、明天的飯錢去哪裡掙、周圍的人是不是對我有惡意、腦中作出的那個決定會不會讓自己陷入危險……像你這樣過着安逸寧靜生活的精靈,根本無法感受真正殘酷的現實,又有什麼資格來指責爲生存而苦苦掙扎的人類!”
似乎,她又有氣力理直氣壯的教訓人了----永恆腦中閃過這個念頭,想要勸阻冰夢的話全數嚥了回去,靜靜站在一邊等待後文。
“你,你還有理?”冰夢驚訝的叫了起來,“真沒見過像你這樣厚臉皮的女子!”
“我的話還沒說完,請保持精靈應有的優雅儀態。”賽菲爾輕刺了對方一句,“你要分清,虛僞的笑容,是面對陌生人的自我保護。真心的笑容,是獻給那些心中在乎的人。對我來說你是首次出現的陌生人,誰知道你懷着什麼心思,是不是要來害我!我只能用笑容來隱藏、來僞裝、來保護自己!”
“你,你是說我是壞蛋,所以你纔會笑得這麼假?”冰夢幾乎要氣急敗壞,“你怎麼能怪到我身上?”
“儀態,注意儀態。”賽菲爾好整以暇,微笑着提醒,“我從未說過冰夢小姐是壞蛋,我只是提出某種可能性。對了,精靈不是最崇尚自由的種族麼?難道我連思考與判斷的自由都沒有?”
“呃,我纔沒有不讓你思考和判斷呢……我只是說你笑容太假!”
“喔,那我沒有假笑的自由嗎?”
“你……”連假笑都能大方的承認,還給出一大堆冠冕堂皇的理由,冰夢不得不承認,她說不過這人類,倒叫對方看了笑話。
氣惱的跺跺腳,女精靈一把揪住永恆的胳膊,嘟嘴道:“這人類又虛僞又沒禮貌,牙尖嘴利的,你怎麼會喜歡她?
“冰夢,別胡鬧了。”永恆淡淡應道,側臉瞥了她一眼---只是一眼,眸中的目光卻是堅決無比,他是在告知這青梅竹馬的夥伴----那個牙尖嘴利的人類,就是我心愛的女子。
手指一鬆,冰夢皺眉看着永恆,目光復雜,包含着震驚、迷惑、委屈、不甘……過了片刻,她突然一揚頭,冷哼道:“不行,她要勝過我纔有資格和你在一起!”
“她受傷了,無法使用異術。”永恆依然是那副清冷的模樣,“你想找對手的話,我可以陪你練練。”
“永恆!”賽菲爾出言打斷兩人對話,不滿的斜了他一眼。永恆微微偏頭,隨即輕嘆一聲:“好吧,我不會破壞你的驕傲。”
冰夢莫名其妙的看着像是打啞謎一般的賽菲爾和永恆,嘟囔道,“怎麼回事?你們到底在說什麼?”
賽菲爾揚臉輕笑,帶着幾分快意,幾分欣愉。時隔多日後,她的晶粲藍眸中終於再度煥發神采:“我,賽菲爾.亞姆,正式向你提出挑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