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了?”江瞳盯着地面的紙張暗自出神,旁邊羅逸晨已經蹲下身,正打算開始收拾滿地狼藉的紙張時,察覺到了江瞳的異樣,他問。
“你來找我的時候,就我一個人麼?沒別的人跟我一起?”江瞳腦子裡一團亂麻,她試圖通過其他方法,來理清腦子裡已經混沌不清的記憶,問。
“我來的時候就你一個人啊。”羅逸晨偏轉角度,朝向江瞳,問,“你是不是腦子裡有跟別人一起在解剖室的印象?”
“嗯,我記得我是跟一個同事在解剖室裡,做心臟鏡檢……”江瞳開始回憶,但話說到這裡,她腦海裡突然像是覆舟翻騰,翻出了一些散亂的情節,於是她急忙倒轉話鋒,問,“白傳的案子審完了麼?”
“你是說嫌犯在審訊室裡突然死亡的那個案子麼?已經宣判了,當天媒體就報了,被告人犯刑訊逼供罪名成立,已經被免一切職務,並判處10年有期徒刑。”羅逸晨皺眉陳述。
“不對啊,屍檢結果不是這樣。”江瞳腦子裡又開始劇烈震盪,一些情節從泥沼一般的記憶中浮現。
“你是不是遺漏了什麼細節?”羅逸晨問。
羅逸晨的話音泛起回聲,它在江瞳的腦子裡轟隆回蕩。驟然間,將江瞳眼前的畫面換成了另一副模樣,那是一個裝潢陳列,都充斥着深重色調的房間,裡面坐着一羣面色嚴肅的人——在其中,江瞳清晰地看到了自己的身影。
“死者大腦可見明顯對衝傷,對衝傷是人發生減速運動時纔會發生的特徵性傷;同時我還在死者以脊椎爲中軸的兩側背部、胸部發現相對應的深層肌肉大片狀出血,這證明死者在死前就已經發生過高速、正面的碰撞和擠壓損傷,我判斷死者很有可能是被大型車輛撞到了柱狀物體上,受到了基礎性的內部傷害,引發外傷後反應性心肌炎……所以,當聶曉輝在不知情的情況下,碰觸死者的心口,作用力傳導至已經發生過嚴重病變的脆弱心臟,迅速引發心肌內血管破裂,心臟機能嚴重受損,心室驟然停搏,猝死;所以,白傳的死亡是否因爲聶曉輝的襲擊,從以上因素推斷,並非絕對關聯因果。”畫面中的江瞳,說。
“江法醫。”畫面中一名身着套裝,體態婀娜的女人幽然發言,江瞳認得出來,那是負責爲死者白傳辯護的律師——李子行,李子行從原告席上取來一個文件夾,打開示於江瞳的眼前,說,“你可能不知道這份報告,但這份報告我是從專業的心理鑑定機構獲取的,關於你精神狀態的鑑定結果——”李子行沒打算讓江瞳看清報告內容,所以在江瞳剛剛可以着眼看清報告紙面的時候,她便立即抽提開去,轉身把那份文件呈送給了坐於審判席最高位的法官,繼續說,“根據這份精神鑑定報告,我有理由懷疑作爲專家證人的江瞳法醫,不具備完整的司法鑑定能力,因爲這份報告給出的結論是——江法醫患有嚴重的精神分裂症!”
驚天霹靂。
江瞳掙扎着從畫面中抽離,雙手捂住腦袋,痛苦地蜷作一團。
“你怎麼了?不要對抗自己的記憶,試着去接納它。”羅逸晨沉靜而柔和的嗓音在江瞳的耳邊響起。
“是你!”江瞳壓低嗓音,扭臉對着羅逸晨詰責,從雙肘間露出的雙眼內充斥着怨懟的情緒,她說,“是你給李子行出具我的精神報告的!”
“我冤枉啊……”羅逸晨茫然喊冤。
“沒有任何人有條件瞭解我,只有你!你要是無辜,怎麼會想也不想,立馬喊冤?!”江瞳,鬆開自己的腦袋,駁斥道。
“呃……估計我現在說什麼,你都認定我可疑。”羅逸晨百口莫辯,乾脆不辯。
“你跟他們什麼關係?!”江瞳厲聲問道。
“誰們?”羅逸晨欲哭無淚,“我知道我現在在你眼裡已經判罪,可我真的是無辜的。”
“你不是心理醫生麼?你操縱我的意識,不就可以達到你所有想要達到的目的。”江瞳冷笑。
“我又不是魔術師……”羅逸晨哭笑不得,他伸出手去碰江瞳,想要嘗試用肢體碰觸平復她的情緒,說,“江瞳,你現在應該讓自己先冷靜下來,憤怒會矇蔽你的理智。”
“我很理智!”江瞳憤怒,別開羅逸晨扶住她的手,挺直腰桿與之對立,說,“我就說,爲什麼我家裡會發現一個僞基站的發射器,如果不是你,房間裡好端端的,怎麼可能就被裝上這種東西,而且恰好就在我的房間?!是不是讓我住進去也是你安排的?!你和你後面的人到底還有多少陰謀?!”
羅逸晨這次不急着接話了,他靜靜觀察着江瞳情緒激動到渾身顫慄,控訴一般地說:“我當時怎麼沒有想到,能對我的動向瞭若指掌,又能對我的情況洞若觀火,再透過我,輕而易舉完成所有陰謀的,就是你,羅逸晨!”
“我不知道你爲什麼會懷疑我,但我絕不是藏在暗地裡搗鬼的人,我可以很負責人的告訴你,泄露你精神狀況,以及在背後操控監視你的人肯定不是我,而且,我敢向你保證,我就是我,沒有任何見不得光的背景,更沒有你所說的後面的人。關鍵我不存在任何做這些事的立場啊。”羅逸晨一改作爲心理輔導師角色時的冷靜態度,頗富情緒化的自我辯解,說。
羅逸晨一副嚴肅決絕的態度,令江瞳不禁愣了一下。她開始變得不安而且躁動,雙手抱於胸前,腳步不住在有限的範圍內踱來踱去。
“不對,一定有哪裡不對。”江瞳突然意識到什麼,轉身向已經被堆積了好幾層資料的辦公桌,開始瘋也似得找東西,當她把所有擋在桌面上,阻礙視線的事物一氣推到地上,終於露出了她要尋找的目標——一個被遺忘、淹沒了不知多久的手機。江瞳拿起手機,解鎖屏幕,上面首先展露出的,是一個令她完全始料不及的日期!江瞳不敢輕信,急忙又打開電腦,查詢網絡,確信所有的時間都保持一致以後,她終於惶恐的意識到,她的大腦已經將她在一個多月內發生的事情,幾乎屏蔽殆盡。
江瞳頭疼欲裂,她不得不用另一隻手撐住桌面,以穩住自己
搖搖欲墜的身體。
“江瞳。”一個不是羅逸晨發出的嗓音從辦公室門口傳來,將辦公室裡兩個人的目光都吸引過去。
“單……軼?”江瞳喚出來人名字的時候極不自信,她總覺得來人的五官樣貌,跟她尋常腦中認知的單軼模樣完全不同,可是她卻明明白白的認出了對方,就是單軼。
單軼憂心忡忡走入室內,先看了一眼同在屋中的羅逸晨,但事情緊急,由不得片刻耽擱,於是他說,“江瞳你快走吧,督查組的人正在來這兒的路上,你現在是案件嫌疑人,如果被他們發現你在這兒,而且還有這些影印資料,會給你惹來麻煩。”
“案件嫌疑人?”江瞳聽着自己竟被冠以了案件嫌疑人的身份,驚愕不已。
“嗯。”單軼焦急,“你快走吧。”說着拽住江瞳的手就要往外走。
“等等。”江瞳腦子裡又有什麼快速閃過,她抓住單軼牽她的手腕,問,“杜宇呢?”
單軼聞言,臉色轉爲沉重。
“怎麼了?”江瞳有種不詳的預感,問。
“杜宇還沒找到,現在已經過去72小時,如果繼續找不到他……恐怕凶多吉少……”單軼哀傷作答。
“什麼?!”江瞳怔住,頓時覺得天地轉動,她想起來了……想起這一段被偷走的時間裡都發生了什麼?
江瞳迅速倒回到一切發生的起點。
她記得那是白傳屍檢結束的當天,她去找了丁洋……
那天是大年三十,江瞳從解剖室出來,用藉口支走了包法醫,獨身又回了市局。她比較幸運,在她抵達市局找到丁洋的時候,那羣討厭的督查組成員,已經各自回家過除夕了。
“丁隊。”江瞳叫住剛從某個審訊室裡走出來的丁洋。
“怎麼還沒回去?”丁洋看見江瞳現身市局,頗感意外,說,“今天是年三十,熬太晚,交通可很不方便吶。”
“做咱們這行,哪還會有早晚的概念啊。”江瞳玩笑,隨後切入主題,說,“我來找您,其實是想跟您聊一聊案子的事兒……”話說出口,江瞳有點猶豫,就又補了一句,問,“不耽誤您回家跟家人相聚吧?”
“沒事,我已經跟家裡人說了,不能回去過除夕了。”丁洋揮手開解,同時又看了一眼時間,說,“走吧,大過年的,吃不上家裡的年夜飯,也起碼別讓自己餓着,這會偵察組剛出去,還有點時間留給咱們簡單吃頓快餐,咱們路上邊走邊說。”
“嗯。”江瞳點頭,跟丁洋一起向辦公樓的出口走去。
“丁隊,您覺不覺得,最近發生的這些案子,有好幾個都不是完全孤立的,並且他們彼此之間都有千絲萬縷的聯繫。可以說案子查到現在,好像有點拔出蘿蔔帶出泥的意思了。”在同行去市局附近餐館的路上,江瞳試探性的開篇表述。
“具體誘因呢?”丁洋沉重反問,“是哪些線索激發你產生這樣的想法?”
“因爲白傳的落網。”江瞳斬釘截鐵。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