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姑,您今天回家了嗎?”倩倩的嗓音震動着聽筒裡的共振材料的節律跳動,聽上去她心情好極了。
“我已經在家了,怎麼了?”江瞳問。
“我跟羅哥哥在逛超市哪,買了火鍋底料,打算待會回去咱們一起吃火鍋。您有沒有什麼想吃的菜和肉?我先給你說超市裡有什麼啊……”倩倩說着,開始報起超市的食材名兒,然而江瞳的心思卻全不在其中,她的全部精力都在倩倩開始“報菜名”的那刻,集中到了黑蛾所呆過的位置——黑蛾飛走了,更確切的說,應該是飛蛾突然消失了,而隨着飛蛾的消失,替代映入江瞳眼簾的,是一個不知何時被隱藏在她房間暖氣片背後的一個黑匣子。
這個猛然暴露出來的物件,無疑令江瞳大吃了一驚,她當即拿下手機,俯身歪頭,透過暖氣和牆體之間的縫隙,去觀察那個黑匣子的形狀,而在江瞳目光剛好可見的位置極限處,黑匣子上方,隱約支出了一支有點類似於天線的東西。黑匣子和天線,這兩者結合起來看,就好像是路由一樣的設備,發現這個東西之後,江瞳頓時心底千思百轉,想起她在回家路上,翻閱各類公共材料查過的,一類小型僞基站發射設備形狀,就跟眼前的這個小匣子呈現的輪廓幾乎一模一樣——這東西爲什麼會出現在她的房間,又是什麼時候,被誰安裝在她房間的?!
“姑姑,姑姑,您在聽嗎?”江瞳駭然神思期間,電話那邊又傳來倩倩不解的詢問聲。
“你在哪兒?”江瞳聽着倩倩的聲音,迴轉心神,急聲問道。
“我跟羅哥哥在超市呀。”倩倩被問得一頭霧水,費解地答道。
江瞳聽到答案,更增警惕,對電話那頭的倩倩厲聲問道:“你們在哪兒?”
“超市呀……”倩倩有點被江瞳音色中陡增的嚴肅嚇着了。
“我要的是地址!”
聽筒那頭的倩倩一愣,隨即怔怔地將所在超市的具體告知給了江瞳。
獲得到超市地址,江瞳撂下電話,拎起包趕出了家門。她心急,腳步也急,很快就趕到了倩倩跟羅逸晨正處的超市。也是巧合,江瞳走進超市,準備撥號確認倩倩的具體位置時,餘光恰好就映出了羅逸晨比較出挑的身影,他們正在一條結賬“長龍”後排隊等候,江瞳即刻撥開一衆人牆走去他們身邊。
江瞳氣勢洶洶地趕來超市,讓侄女倩倩心情十分複雜,羅逸晨能感覺出江瞳“殺”來超市,絕不是空穴來風,不過他卻沒有擅自費心思去解讀江瞳的心理動機,而是很大方地跟對方主動搭訕道:“江法醫,怎麼這麼急?”
江瞳看了羅逸晨一眼,沒有馬上說話,先轉過臉去先看倩倩,順便又打量了一下他們推着的購物車,才轉回來答應羅的問話,冷言冷語地說:“羅醫生不經過我同意就約我的侄女出來,我當然是要來過問一下。”
“姑姑,是我約羅哥哥的。”羅逸晨對江瞳時而平淡客氣,時而冷言相對的態度早已習慣,並不介懷,然而身邊尚不瞭解前情的倩倩卻急了,忙開口爲羅逸晨開脫道。
“哦。心理學專家處起人際關係,就是比別人要手段高明。”江瞳含沙射影,道。倩倩聽這話又是連忙維護,江
瞳卻就此打住,決口不語,而旁邊的羅逸晨也早是抱着息事寧人的態度,沉默避禍。幸好這個時候,結賬序列也輪到了他們。
結完賬出來,經過一家便利店時,羅逸晨忽然讓姑侄倆繼續回行,他隻身脫離出去,快步走入了便利店。
“倩倩,我問你,你從商場離職了麼?”目送羅逸晨身影消失在便利店玻璃門後,江瞳轉過頭來問倩倩,問。
“已經提申請了,幹完這個月就撤。”倩倩說。
“哦。”江瞳答應,“下家已經聯繫好了?”
“嗯,不過我想年後再去。”倩倩說,“我想着創業公司工作任務比較重,估計容易加班影響假期什麼的,所以跟他們商量等我回家過了年再去。”
“哦。”江瞳聽話沉思,片刻又另開話題,問,“對了,你們爲什麼會突然決定要一起吃火鍋?”
“早上上班遇見羅哥哥,談起您,他說您在外面的案子也基本處理完了,今天就回來,所以我就提議一起給您接風洗塵,吃頓大餐,他說天氣預報今天降溫,提議吃頓火鍋,所以就決定啦。”倩倩眨巴着天真善良的大眼睛,說。
“他是怎麼知道我辦的案子處理完了,今天回來?”江瞳更生警惕。
“呃……這我也不知道……”倩倩尷尬,搖搖頭,“我也沒問他……”江瞳臉色漸漸凝重,正在疑心羅逸晨這個人的情況時,耳畔響起了跑步聲,很快,又傳來羅逸晨熟悉的嗓音,說,“我回來了。你們倆聊什麼呢?”
“我們在聊你去買什麼去了?非要揹着我們?”羅逸晨問估侄倆在聊什麼,當然是不能告訴當事人說他們在聊他了,江瞳爲了搪塞他,隨口摘了一個理由說。
“呃……”羅逸晨被這麼一問,臉上頓現困窘之色。
“是呀,羅哥哥,什麼東西不能剛在超市裡買呀?是不是刻意要避開我們?”倩倩則靈眸一轉,配合姑姑,附和道,但更多內因,其實是因爲她對羅逸晨有深深的好奇。
“呃……其實也沒什麼。”羅逸晨露出一臉窘色。
“沒什麼是什麼。”倩倩說着話,調皮地衝上去,一把扒開羅逸晨手上的塑料袋,一看內容,“哈哈”大笑起來,說,“羅哥哥,你不會告訴我,這些是你自己要吃的吧?”
江瞳一聽倩倩的調笑,不禁也好奇了,伸頭去看,只見羅逸晨手裡拎着的袋子裡,裝的全是隻有兒童纔會吃的零食,一時忍耐不住,“噗嗤”也笑了。
“其實挺好吃的……”羅逸晨說來也是個耿直boy,面對江瞳、倩倩兩人的嘲笑,竟然一臉誠懇地說出了他本來不願意公佈的私人癖好。
“羅哥哥,你太可愛了。”倩倩笑得前仰後合,連路都快要走不穩,而江瞳也是樂不可支,其實也不知有什麼可樂的,但就是因爲這一笑之間,三人當中原本有些微妙緊張的氣氛,就此得以緩和紓解。
回到住所,又是在羅逸晨家裡架鍋吃火鍋。全過程中,江瞳暫且放下了對羅逸晨的猜忌,沒有再出語噎他,又加之有活潑機靈的倩倩從中逗樂,一頓飯吃下來氣氛還算融洽,最終在一團和氣下圓滿畫上句號。只是江瞳心裡已經悄然種下對羅逸晨的疑心,越跟羅逸晨相處,就越是覺得心口裡的懷疑堵得厲害,而且她也看得出來,羅逸晨察覺了她的想法。反觀從住到羅逸晨家對面之後,許多事情都發生的太離奇突然,也難免江瞳會對這個精於洞悉人心、操縱人心的男人放不下心。
然而羅逸晨也沒有在有倩倩在場的場合去捅破江瞳對他的心思,順其自然地送走了兩名狀態不同的鄰居。同時在送江瞳兩人出門之前,態度坦然地主動告知了對方,他是從警局獲得了江瞳此次出差案件即將接近尾聲的消息,雖然即便如此,江瞳對於他的猜疑也並不會緩解半分,但他不在乎,保持微笑地對江瞳她們道了“晚安”。
“姑姑,網上說的是真的麼?”夜漸入深,姑侄倆回到自己家中,江瞳洗漱完畢出來,靠在沙發上,抱着手機刷網頁,還不急着睡的倩倩問她。
“什麼是真的?”江瞳聽着不搭前言的問話,不解反問。
“就是那個村子裡的殺人案,是因爲有人想養小鬼?”倩倩說着臉上露出又畏懼,又好奇的表情,補充。
“哪有什麼養小鬼,這都是一些捕風捉影的人,編造出來的故事。都是以訛傳訛。”江瞳說。
“那也就是說,網上消息全都是編造的咯。”倩倩起身從沙發上起來,轉爲趴在沙發靠背,向江瞳探出身子,滿含期待問道。
“也不是全都胡說,謊言這種東西,半真半假,纔會容易發酵,一直擴大。”江瞳評價,“別再看那些不實的猜疑了,早點睡吧。”
“哦。”倩倩答應,“我睡啦,姑姑,晚安。”
“嗯,晚安。”
江瞳目送倩倩回去房間,自己隨後也進了自己的臥室,她廢了好大的力氣,才把被暖氣遮掩的,不知藏匿在她房間裡多長時間的“黑匣子”取出來。東西果然是一個小型發射器,江瞳盯着它,腦子裡飛速閃過每一個搬入這處房子以後的異常細節,突然,她回想起了,剛搬來未多久的那個週末,是羅逸晨聯繫了兩名暖氣維修工到家裡面爲她換了暖氣,而她接到那些神秘的威脅電話,也是從那天之後開始。
事情好像在江瞳心裡得到了部分還原,也讓江瞳更加強烈的感覺到莫非隱藏在她身邊的惡魔,就是她以爲全無交集和瓜葛的羅逸晨,從這開始,江瞳反覆推敲,羅逸晨都有極其可疑的蛛絲馬跡。她好像對羅逸晨的瞭解,除了是一個海歸家境不錯、不得志的心理學醫生以外,一無所知;而羅逸晨卻好像已經從全方位的渠道探知了她的許多情況,並一直在努力弄清她的全部情況,從內到外——如若真是這樣,他就太是一個城府深重,並且非常棘手的對手了——可是,如果真是羅逸晨,那麼,他和他背後的勢力,究竟想從自己身上得到什麼呢?江瞳百思不得其解。
“鈴鈴鈴……”江瞳細思極恐,這時她的手機響了。
“喂,瞳瞳,今天一直有事,剛剛纔看手機,你找我?”江媽終於在失聯半日後現聲,她的聲音聽上去比上一次要蒼老了許多。
“媽……”江瞳心情複雜,即是欣慰,又有歉疚,她說,“我知道您正在被調查的事了……”
“哦,沒事,行的端正,也不怕查,就是老被一趟一趟叫去調查,挺累人的。”江媽聽見江瞳說這話,也踏實不再對她隱瞞,說,“清者自清,總會水落石出。”
“嗯。”江瞳答應,說,“媽,今年過年我回去陪您跟外婆過年。”
“是嗎?太好了,你都好多年沒回來過年了。”江媽沙啞疲憊的嗓音中終於流露出欣慰和歡喜,說。
“您早些休息吧。”江瞳感到情緒有些控制不好了,她急忙跟母親結束通話,同時在心裡決定,一定要儘快想辦法解除家人的危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