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王媽媽正當壯年,又是氣急的時候,哪裡那麼容易放手,不僅沒有放手,還用力一拽,把老頭一起拉跪在金鎏的面前,大聲的哭喊了起來,“小姐,就是這老頭子害了我的彩兒啊,那兩張方子都是這老頭子開的,是他害了我的彩兒啊!嗚……”
“你胡說,我一個當大夫的,只會救人,哪裡是害人!”老頭子氣的滿臉通紅,着急的分辯道,他是看彩兒可憐,纔好心的再來這裡看一看,沒想到卻碰到這樣的事,此刻他覺得冤死了,當大夫這麼多年,病人的家屬一直都是供着他,哪裡有見着他就打的!老頭子越想越氣,趁王媽媽不注意,一把甩開她的手,扶着炕沿起身怒問道:“你說我害人,你拿出證據來,若是今ri你拿不出證據,老夫一定要到衙門去告你!”
“你……”王媽媽被老頭子問的怔了一下,纔想起是金鎏說這老頭是庸醫的,忙朝她望去,“小姐……”
“扶王媽媽到旁邊坐下。愛睍蓴璩”金鎏沒着急回答王媽媽的話,跟碧璽吩咐了一句,待她扶着王媽媽坐好,才緩緩的起身看着老頭子問道:“請問老先生貴姓?”
“老夫姓方,大家都叫我方大夫。”方大夫雖然看出金鎏的身份不凡,可是因爲自己的名譽受損,實在生氣也無心計較,頗爲自豪的挺胸說道。
“哦,方大夫。”金鎏點點頭,彎腰撿起地上的兩張被撕成兩半的藥方子,遞給他,“這兩張方子是你開的?”
“正是!”方大夫也不接,只瞄了一眼就點頭承認。
“那請問彩兒所患的是什麼病症?”金鎏把藥方往旁邊一放,繼續問道。
“風寒,這還不明顯嗎?”方大夫有些鄙夷的望着金鎏,根本不把她一個小女娃兒放在眼裡。
“那你是如何判斷她得的就是風寒?”
“發熱、頭昏沉痛,鼻塞流涕,苔色發白。”方大夫冷笑一聲看着金鎏,“難道這不是風寒病症?”
金鎏也不爭辯,退了一步站在彩兒的炕頭上,示意碧璽把緊閉的窗戶打開,纔開口道:“今日太陽正好,請方大夫再仔細看看,看看彩兒所患的到底是不是風寒。”
金鎏讓人開窗的時候方大夫還一副頗有微詞的樣子,現在見她這麼鄭重其事的樣子,心裡也泛起了疑來,雖然篤定自己的診斷沒有錯,還是慢慢的走到炕頭,低頭仔細的看了起來,卻半天沒有看出什麼問題來,擡頭望着金鎏。
金鎏也正望着方大夫,平靜的臉上終於露出輕蔑的神情來,扭頭掰開採兒的乾燥的脣瓣,冷聲道:“方大夫請看清楚了,彩兒苔色白中帶黃,咽部紅腫潰爛,口中有痰濃重而發黃,喘氣重而斷續,涕色渾濁灰黃,高熱不退,畏寒卻不出汗……這,真的是風寒之症嗎?”
“這……”方大夫說不出話來了,原本高傲的氣勢不在,臉色越來越難看,手也開始顫抖起來,從他的表情看的出,他已經看出自己斷錯了症,眼睛盯着炕頭上一碗還埋着熱氣的水,全身一陣發寒。
“庸醫!”金鎏呲了一聲,冷聲問道,“這到底是風寒之症還是風熱之症?!”
方大夫被逼問的倒退了一步,“嘭”的一聲跌坐在地上。
自此,在場的所有人都看明白是怎麼回事了,王媽媽氣急,哭號的朝方大夫撲了過去。
這回方大夫沒有再伸手阻攔,任憑王媽媽廝打,像是要贖罪一般,金鎏卻瞪着王媽媽厲喝了一聲,“夠了,打他有什麼用,眼下想法子救彩兒纔是關鍵!”
王媽媽像是被點醒了一般,方纔還發了瘋的要打死方大夫才解氣,一下子又撲倒在金鎏的腳下,哭求道:“小姐,求求你救救我家彩兒吧,她才五歲啊,求求你救救她吧……”
“自然是要救的。”金鎏伸手扶起了王媽媽,可是真要她現在開方子救人,她又躊躇了起來,彩兒不是剛發病,而是已經病入膏肓,加之她對彩兒之前的病程並不瞭解,讓她在慌忙之下給彩兒開藥,她卻沒有萬分的把握,況且……金鎏望着方大夫,沉聲道:“既然你已經曉得彩兒的真實病症,那就請趕緊開藥吧!”
方大夫一愣,他沒有想到金鎏還會要他開藥,他纔剛剛斷錯了病症啊,怎麼還會有人相信他?
“不,不要他開藥,他會害死我的彩兒的!”王媽媽第一個反對,以爲金鎏不願意出手相救,跪下來磕頭求道:“求小姐救我彩兒,求小姐救我彩兒吧……”
“王媽媽,你先起來……”金鎏伸手去拉王媽媽,見她不聽自己的,只一個勁的磕頭,也來了脾氣,手一甩,怒道:“你到底還想不想救她,要是想救她就給我起來!”
王媽媽身形一頓,擡頭看着金鎏。
“媽媽快起來吧!小姐會救小彩兒的。”碧璽臉上上前去攙扶王媽媽。
王媽媽見金鎏一臉嚴肅,不敢再造次,在碧璽的攙扶下慢慢起來,退到了一邊低聲哽咽着。
金鎏見王媽媽平靜了些,走近方大夫身邊把他拉了起來,直視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的道:“你一把年紀了,想必也是個老大夫了,自己犯下的錯難道不該自己彌補嗎?還愣着做什麼,趕緊寫方子救人!”
因爲差點害死人,方大夫滿心的驚恐和沮喪,聽金鎏這麼一說,猛然擡起頭來,見她不像是在寒磣自己,遲疑了一下,才點了點頭,慢慢的走到隨身帶來的藥箱旁,拿出筆墨紙硯開始些藥方,寫完後也沒給王媽媽,先雙手捧到了金鎏面前,滿心臣服的道:“請小姐過目。”
金鎏知道眼下不是推辭的時候,接過藥方細細的看了一遍,見跟自己要開的方子差不多,這才轉手遞給了碧璽,道:“你趕緊去抓藥。”
“是。”碧璽接過藥方轉身就走了出去。
若是平時,方大夫看過病患開了藥方便會離開,可是今日即便被王媽媽仇視着,卻一點要走的意思也沒有,反而慢慢的走到了金鎏的身邊,躬身先行了一禮,纔開口問道:“老夫有一事不明,不知小姐可否賜教。”
“先生是想問爲何彩兒這麼冷的季節還會感染風熱之症吧?”金鎏揚脣笑了一下,望向方大夫。
方大夫心裡一驚,忙拱手又是一揖,“正是,請小姐賜教。”
“賜教不敢,我只不過是比先生細心一點罷了。”金鎏端起桌上王媽媽剛到的水和了一口,纔打量了方大夫一眼,接着道:“方大夫行醫多年,想必所醫之人都是些販夫走卒,這樣寒冷的季節,因爲條件的關係,自然不會感染風熱之症,可是彩兒卻與那些人不同,彩兒家雖然條件也只是一般,可是你也看見了,王媽媽對彩兒有多寶貝,熱炕暖被厚衣,這些原也無可厚非,可是方大夫可曉得彩兒在府裡做的是什麼活計?”
“老夫不知!”方大夫慚愧的說道,知道金鎏問的這個很可能與彩兒的病有關。
“彩兒,是府裡大廚房燒火的丫頭!”金鎏望着方大夫字字清楚的說道。
“原來如此……”方大夫杏核老眼一瞠,他終於知道彩兒爲何會在初冬的季節患上本應只有夏季纔會患上的病症了,雖然這個病症是各種巧合之下才患上的,也有彩兒自身體弱的原因,可是他是大夫,這些都應該是他考慮到的,可是他卻什麼也沒有問,完全憑經驗開藥方,還差點害死了一條人命,這完全是他的錯!
“慚愧,老夫慚愧啊!”方大夫一臉愧疚的搖了搖頭,從懷裡摸出了一些散碎銀子走到王媽媽面前,雙手捧着遞到她的面前,“王家媳婦,老夫差點害死了你家丫頭,老夫有罪啊,這些銀子是你之前給的診金,還有些,就當是我給你們的賠償吧,請你一定要收下。”
“我的銀子,我自然要拿回來!”王媽媽黑着臉在方大夫手上抓了一把碎銀子,數了數揣進懷裡,剩下的看也沒看一眼嫌棄的道:“其他的你拿回去吧,你讓我家彩兒吃了那麼多的苦,想用這點銀子買心安,你做夢!你給我聽着,這回你若是再看不好我家彩兒的病,我一定每日都上大街上去喊,說你是個庸醫,說是你害死了我的彩兒!”
“不……不會的,這次對了症,丫頭一定會有事的了,一定不會了!”方大夫連忙保證道,見王媽媽依然不理自己,低頭看着手裡的銀子,不知道怎麼辦好。
“方大夫,你就拿回去吧,王媽媽不會要的。”蘭子瞭解王媽媽的脾氣,低聲勸說方大夫。“你只要把彩兒醫好,比給媽媽一座金山多好!”
“那……好吧。”方大夫點了點頭,勾着背把銀子揣了回去。
“小姐,奴婢回來了。”方大夫剛收好銀子,碧璽就回來了,滿頭的汗珠,懷裡還抱着幾包用黃竹紙包着麻繩串着的藥。
“碧璽姑娘,真是辛苦你了!”王媽媽趕緊迎了過去,伸手接過她手裡的藥,“趕緊坐下喝碗水吧!”
“不喝了,時辰不早了,我和小姐要回去了。”碧璽忙說道,看了金鎏一眼,見她點頭,從懷裡摸出買藥剩下的銀子塞到王媽媽的手裡,道:“這是小姐給彩兒的,大病一場,身子一定虧的很,你買些東西給她好好補補。”
“這可使不得,使不得!”王媽媽見金鎏又給彩兒看病,又給她抓藥還要給銀子,哪裡肯收,忙要把銀子退回去。
金鎏卻一把接過銀子轉身塞進彩兒的被子下,道:“這是我給彩兒的,她本來就是我身子虛才遭的病,病好了還不補,身子豈不是會更虛!行了,你也別跟我推拒了,這幾ri你也不用回府了,好好在家裡看着彩兒吧,等她好了你再回來。”說完,看了碧璽一眼,帶着她便往外走。
“小姐,這……”王媽媽感激的都快說不出話來了,見金鎏真的要走了,忙上前要送,被碧璽攔住了,“媽媽就別送了,我認得路,一路上人多還容易被人發現,我帶小姐回去便是了,媽媽照顧彩兒吧!”
“那就多謝姑娘了……也代我謝謝姑娘,等彩兒病好了,我帶她去給小姐磕頭!”王媽媽跟着往外走,見金鎏已經走遠了纔想起沒有道謝,忙囑咐碧璽道,看着她走遠才慢慢走了回來,一擡頭見方大夫還在屋子裡臉又沉了下來,“你怎麼還不走!”
“老夫想問問方纔那位小姐在府上行幾?”方大夫小心翼翼的問道。
“行三,那位便是我們府上的三小姐!”王媽媽挺着胸脯,頗有些神氣的說道。
初冬的夜晚來的早,不過申時,天色已經慢慢暗了下來,金鎏跟着碧璽在高牆之間的夾道中快步前行,臨近晚膳,夾道上沒有人,寂靜的只能聽見牆外樹枝上雀鳥的叫聲,月亮已經早早掛在了半空中。
“瞎婆婆,你還不去用晚膳嗎?那邊都快沒什麼吃的了!”一個梳着兩個羊角辮的小丫鬟從後院偏門路過,見看門的瞎婆婆坐在門房裡,笑嘻嘻的提醒道。
“每日的飯食都是那幾樣,老婆子我纔不耐煩吃那些個,今兒個我自個兒從家裡帶了兩個餅,就着鹹菜吃兩口反倒舒服。”瞎婆婆靠着灰白的牆上假寐,聞言頭也沒有擡一下。
“瞎婆婆自己做了鹹菜?”小丫鬟畢竟年紀小,一聽到吃即便剛吃過也立馬來了精神,一下子竄進來左右看了一眼,恬着臉笑道:“瞎婆婆做的鹹菜最好吃了,可還有剩下的,給我也吃一點。”
“去去去,你個小饞貓!”瞎婆婆一下子睜開眼睛,用那隻好眼瞪着小丫鬟訓斥道:“才用的飯便又饞了,改明兒我告訴你娘,讓她敲掉你兩顆饞牙,看你還饞不饞!出去出去,老婆子我還忙着呢,你趕緊出去。”說着起身便要去哄小丫鬟。
小丫鬟一聽已經沒有了,沒等瞎婆婆走過來已經一溜煙的又竄了出去,站在門口叉腰衝着瞎婆婆喊道:“臭瞎婆婆,不給吃便算了,還要告我娘,下回我不給你送我娘做的烙餅了!”說完一陣風一樣的跑了。
“這孩子!”瞎婆婆追了出去,看着小丫鬟歡快的身影消失,才笑着搖了搖頭,拿出帕子揉了揉那隻壞眼,看着拍着上的溼痕嘆了口氣,正要進門房,擡頭看了一眼天色,眉頭皺了起來,轉身又往偏門外走去,剛出去就見金鎏和碧璽快步走了過來,忙把帕子往懷裡一塞迎了過去,“三小姐,你回來了!”
金鎏笑着和碧璽一起進了偏門,四處看了一眼問瞎婆婆道:“府裡沒有人發現我們出去了吧?”
“沒有沒有,都好着呢,和平日一樣,只是三小姐若是再不會來,奴婢可要鎖門了,過了申時還不鎖門的話,是不合規矩的。”瞎婆婆說着轉身栓好了門,又從門旁的地上拿起鐵鏈掛在門上,拉緊了掛上一把牛頭大鎖,才關心的問道:“不知彩兒那孩子怎麼樣了?”
“瞎婆婆放心吧,三小姐去看過了,彩兒會沒事的。”碧璽笑着道:“今日多謝婆婆了。”
“哪裡的話,誰叫老婆子和王家媳婦投脾氣呢,這個忙老婆子自然是要幫的,倒是難爲三小姐心慈,還肯去看那孩子,也是那孩子有福了。時辰不早了,三小姐……不好,那邊好像有人來了。”瞎婆婆話還沒說完,遠遠的見一個人影朝這邊跑過來,臉色一變,驚慌的說道。
金鎏和碧璽也吃了一驚,雖然已經進了門,只要她們三個不說,誰也不曉得她們是剛剛從外面回來的,可是她們無緣無故的站在偏門口,若是被有心之人看見,只怕也會多生是非,可當她們看清楚來人是誰時,都大大的鬆了一口氣。
“佳琴,你怎麼來了?”碧璽迎了上去,扶着因爲跑得太累已經直不起腰來的佳琴問道。“可是茹夫人讓你來接小姐的?”
“不……不是……”佳琴大口大口的喘着氣,艱難的突出幾個字。
“難不成是被大夫人發現我不在府裡了?”金鎏說出最壞的一種可能性,緊緊的盯着佳琴的。
“不……不是……”佳琴依然搖頭擺手的突出那幾個字,好不容易喘勻了氣,才忙道:“是……是姨太太和表小姐來了,說要見小姐,大夫人已經派人來請過一回了,奴婢說小姐身子不舒坦在牀上躺着,回了來人,方纔大夫人又派人來了,說表小姐要親自來看小姐,奴婢沒有辦法了,這才稟了茹夫人後跑了出來,希望能碰上小姐……小姐,你趕緊跟奴婢回去吧,表小姐這會兒只怕都要到了!”
“那還說什麼,還不趕緊回去!”佳琴話音一落,金鎏就趕緊說道,一邊加快腳步往芙蓉苑走,一邊抱怨道,“這都什麼時辰了,哪有這個時候來串門的!這兩位也真會挑時候!”
“咱們府跟禮部尚書府住的近,姨太太和大夫人又是親姐妹,她纔不管什麼時辰呢,過去也這麼來過幾回,兩姐妹一起賞月賞花說說話,都是常事。”碧璽回道,回頭看了佳琴一眼,催促道:“你快點,可一定要趕在表小姐來之前回去!”
“奴婢實在是走不動了。”佳琴剛跑這來,又要趕着回去,哪裡還有力氣,速度明顯趕不上金鎏和碧璽,跟了一段路終於停了下來,蹲在地上擺了擺手道:“奴婢真走不動了,小姐,要不你和碧璽姐姐先回去吧!”
“你趕緊起來!”碧璽彎腰去拉佳琴,拉了兩下沒有拉動,只得回頭去詢問金鎏,“小姐你看……”
“讓她慢慢走吧,我們先回去。”金鎏看了佳琴夜幕下也顯蒼白的臉,知道不能勉強她了,果斷的說道,一轉身剛要繼續往前走,突然身子一蹲,拉着碧璽躲到了旁邊的灌木叢後面。
“小姐……唔!”碧璽莫名其妙的正要問金鎏怎麼了,立馬被她伸出一隻手捂住了嘴巴。
“噓……”金鎏對悄悄挪過來的佳琴比了個噤聲的手勢,才小聲道:“外面有人,好像是林琉璃和她的丫鬟百靈!”
“不會吧?怎麼到這裡來了?這不是去咱們那的路啊!”佳琴聞言嚇了一跳,又趕緊往灌木叢後挪了挪,生怕被林琉璃或者百靈看見,笑話,她可是撒謊的那個,若是被人看見,第一個被責罰的便會使她!
“真的是表小姐和百靈,還有周媽媽!”碧璽扯着脖子看了一眼,又迅速縮了回來,道:“她們一定是去五小姐那了,從正院到五小姐的汐月軒便要經過這裡。”
“那我們怎麼回去?”金鎏忙問道,她們出來的時候就是走的這條路,現在林林琉璃和百靈從這條路去芙蓉苑,那她們要怎麼辦?
佳琴撓了撓頭,也有些蒙了,碧璽卻眼睛一圈開口道:“前面走不通,那只有走後面了。”
“後面不是荷花池嗎?”雖然天氣涼她怕冷還沒有到荷花池去看過,可是從窗戶也能看到外面,她的屋子後面一整面都是荷花池,若是要從後面進去,那豈不是要游泳?可是她不會游泳啊!金鎏臉都要綠了,望着碧璽,“你不會是說真的吧!”
碧璽不明白金鎏爲何會露出這樣的表情,轉頭望向佳琴。
佳琴卻差點忍不住笑出來,道:“小姐怕冷還沒去後面的荷花池看過呢,不曉得池子裡有小木船。”
“原來是這樣啊!”碧璽也忍不住笑了起來。
“還笑,不趕緊回去,被周媽媽逮到了一狀告到大夫人那裡,你們兩個也別想逃,我一定把你們都供出來!”金鎏一臉的窘態,狠狠的白了兩個沒大沒小的丫鬟一眼,佯裝兇狠的道:
“奴婢不敢了!”碧璽和佳琴忙說道,又相視笑了一下,纔對金鎏指了指灌木叢旁邊的小路,領着她往那邊走去。
佳琴也因爲剛纔休息了一會有了些精神,跟在了她們的後面。
因爲成天都關在屋子裡看書,金鎏對院使府芙蓉苑以外的地方並不是很熟,悶頭跟碧璽後面走了一陣,感覺到一陣陣沁涼風吹的她直打哆嗦的時候,才發現已經到荷花池了。
初冬的荷花池已經沒有了荷葉田田荷花妖嬈的美景,只留下偌大的池面上的殘枝枯葉,一排蕭條的景象,隔着荷花池,遠遠的能看見對面金鎏住的屋子,透着燈光。
“也不曉得表小姐到了沒有。”佳琴順着金鎏的視線望了過去,憂心的說道。
“小姐,佳琴別看了,趕緊上船吧!”碧璽已經從一棵大柳樹下解下了小木船,低聲招呼着道。
“來了!”佳琴忙倒影了一聲,扶着金鎏上了船,“小姐,慢點!”
金鎏前世也坐過不少的船,不管是大遊輪還是小舢板,眼下這種原本便是供大家的小姐消遣,不會很簡陋的小木船自然不在話下,一躍便躍上了船頭,轉身又拉了佳琴一把,爲了保持平衡,也爲了不被人發現,和她一起蹲在了小木船的中間,碧璽則扶着划船,看着小木船以不慢的速度朝亮燈處靠近,三個人的心總算稍稍定了下來。
只要林琉璃不是用跑的,照這樣的速度,她們一定可以趕在她前面回到屋子裡,到時候只要金鎏往牀上一躺,然後稍微裝出點虛弱的樣子,一切就大功告成了。
小木船終於在三人的期待中靠到了金鎏屋子的後窗平臺邊,碧璽穩住船,佳琴首先爬上了平臺,側耳聽了一下,見屋裡沒有什麼動靜,這才躬下身子對金鎏伸出手,“小姐,快上來吧,看樣子表小姐還沒有到。”
金鎏心裡一喜,伸出手去夠佳琴的手,擡腳就往平臺上踩,就在這時,屋子裡突然傳出說話的聲音,金鎏只感覺佳琴的手一抖,一個沒抓穩,整個身子就往下墜去……
雙腿很快浸泡在冰冷刺骨的池水裡,金鎏渾身一個激靈,下意識的翻身趴在了船邊,碧璽也嚇了一跳,迅速扔下了手中的篙撲過去抱住了金鎏的胳膊,竹篙失去支撐撞在平臺上發出“嘭”的一聲。
“外面是什麼聲音?”屋子突然傳出一個陌生女子的聲音。
“奴婢過去瞧瞧。”周媽媽的聲音響了起來,然後是一連串的腳步聲。
金鎏和碧璽立馬不敢動了,全身的神經都繃了起來,平臺上的佳琴知道自己闖禍了,更是連大氣也不敢出了,瞪着大眼一臉驚恐的等待着身後開窗的聲音。
“媽媽是要開窗嗎?外面的風很大的!”梔子的聲音遠遠的傳來,許是剛進門,而後又聽她道:“表小姐請喝茶。”
“外面有聲響,我正要去看看。”周媽媽道。
“是貓吧,平日經常有貓跑到外面的平臺上玩耍,前兒個天氣好,我還看見外面有兩隻貓在打架,一直趴在另一隻的身上……”
“行了,當着表小姐的面胡說什麼呢!”梔子還沒有說完,周媽媽就着急的打斷了她要說的話,最重要的是,裡面也傳來了她轉身離開窗邊的聲音。
金鎏聽見周媽媽裡去的腳步聲長長的鬆了一口氣,想起梔子說的話又忍不住笑了起來,暗想回去一定要對這個傻丫頭好好的獎勵一番,捏了捏碧璽的手示意她趕緊把自己拉上去。
碧璽一領會金鎏的意思,趕緊用全力把她拉到了船上,然後去看她的裙子,見裙子溼了大半,氣的直拿眼睛去瞪佳琴。
佳琴一張臉都要哭出來了,望着金鎏不知道是伸手還是不伸手好,不伸手怕金鎏上不來,伸手又怕再沒有接着金鎏,那她真是要死的心都有了。
“傻站着做什麼,還不拉我上去!”金鎏卻不管這麼多,咬牙小聲說了一句。
外面的主僕三人正在寒風中努力登上平臺,屋子裡陌生女子的聲音又穿了出來。“這裡有貓嗎?”
“有啊!”梔子呆呆的道:“方纔說不定就是那幾只貓呢,表小姐要看看嗎?”梔子說着往窗邊走,一個人影出現在窗戶上。
此時金鎏已經從旁邊裡間的窗戶爬了進去,聞言完全忘記了剛纔打算好好獎勵梔子一番的想法,氣的連吃了她的心都有了,趕緊回頭朝正拉着碧璽往上爬的佳琴打手勢,示意她們趕緊退回去,這時候旁邊卻響起了周媽媽的聲音。
“胡鬧,外面風大,表小姐大病初癒,若是着了風寒可怎麼辦!”
“啪!”的一聲,周媽媽合上了梔子纔打開了一點的窗戶,瞪着她道:“表小姐都來了這麼一會了,你還不趕緊進去通稟三小姐,還在這裡磨蹭什麼!”
“可是……”梔子回頭看看林琉璃,想跟周媽媽說是她要看貓的,見她低頭喝茶並沒有看自己一眼,只得撇了撇嘴點頭朝裡間走去,一邊走還一邊嘆氣。
梔子原本是想用開窗看貓來轉移林琉璃的注意力,好拖延時間等金鎏回來,沒想到卻被周媽媽阻止了,還逼着她進裡屋去通稟。可是小姐都不在讓她通稟誰啊!梔子哀怨的想着進了裡間,一擡頭,竟然看見碧璽正從窗戶爬進來,再看牀上,金鎏已經安安穩穩的躺在上面了,驚的失聲叫了起來:“小……小姐!”
“梔子,怎麼了?是不是三小姐有什麼事?”周媽媽聽見梔子的叫聲在外面問道,朝裡間走來。
碧璽見狀等不及窗外的佳琴進來,一把把她推了出去,關上了窗子就朝金鎏的牀邊走,剛走到牀邊,周媽媽就走了進來,身後還跟着面帶關切的林琉璃。
“小姐沒事,只是身子有些燙,梔子大驚小怪了。”碧璽忙故作鎮定的對周媽媽說道,背後已經出了一層的冷汗,上前給林琉璃行禮,“見過表小姐。”
林琉璃常來院使府,與碧璽也算是熟識,對她點了點頭便跟着周媽媽來到金鎏的牀邊,見她睜着眼,問道:“聽說你病了,我來看看你,可好多了?”
“好多了,多謝表姐關心。”金鎏啞聲說道,倒不是裝出來的,是因爲跑的太急,喉嚨乾的,眼下卻給她裝病添了一些助力。
“三小姐發了汗,你們怎麼也不給三小姐換身衣裳?”周媽媽看了牀上的金鎏一眼,轉頭面帶責怪的掃了碧璽和梔子一眼。“你們是怎麼伺候三小姐的。”
碧璽心知金鎏那一頭的汗是因爲趕着回來急出來的,被周媽媽這麼一說也不辯駁,認錯道:“是奴婢疏忽了,奴婢這便幫小姐換衣裳。”說着便轉身去衣櫃取衣裳,一低頭看見地上一路的水痕,從窗戶直延續到牀邊,忙悄悄去看在場所有人,一擡頭,對上了林琉璃驚訝的視線。
“表小姐,怎麼了?”周媽媽感覺到林琉璃的異樣,開口問道,轉頭順着她的視線看了過去。
“媽媽!”林琉璃卻突然叫了起來。
周媽媽嚇了一跳,趕緊把視線又落在了林琉璃的身上,緊張的問道:“表小姐,怎麼了?你沒事吧?”
“我沒事。”林琉璃笑着對周媽媽搖了搖頭道:“我是想跟媽媽說,三表妹要換衣裳,我們還是出去吧!”
周媽媽覺得林琉璃一驚一乍怪怪的,卻又不曉得哪裡怪,慢慢的點了點頭,囑咐梔子好好伺候金鎏後,和林琉璃一起出了裡間。
周媽媽和林琉璃一走,碧璽就一下子癱坐在地上,剛纔真是把她嚇的夠嗆。
“她看見了?”人一走,金鎏一下子坐了起來,低聲問碧璽。
碧璽點了點頭,心情忐忑的望着金鎏,問道:“小姐,怎麼辦?”
金鎏也覺得頭有些大了,想了想定下神來,低聲道:“趕緊收拾,讓梔子趕緊給我換衣裳。”說完轉頭去看梔子,見她還瞪着大眼在發呆,忍不住翻了個白眼,低喝道:“還愣着做什麼,還不趕緊給我拿衣裳!”
“哦……是!”梔子這才反應過來,手忙腳亂的越過碧璽到衣櫃給金鎏取衣裳。
三人好一陣忙亂,金鎏終於換好了衣裳,碧璽也把地上的水漬都擦了趕緊,見一切都好像什麼事也沒有發生一樣,金鎏才深吸了口氣,領着兩人一起出了裡間。
“三表妹身子還沒好,怎麼就起來了?”林琉璃坐在屋子正中間的圓桌旁和茶,見金鎏出來,起身迎了過去,開口問道。
“表姐來了,不去陪表姐已經是我的不是了,表姐來看我,我怎麼好意思再在牀上躺着。”金鎏微笑的說道,視線在屋子裡掃了一圈,問道:“周媽媽呢?”
“周媽媽只是送我過來,正好我也想留在三表妹這陪你說說話,便讓百靈跟着一起回去了。”林琉璃眼睛定定的望着金鎏說道。
周媽媽要走無可厚非,大夫人身邊離不開她,可是林琉璃故意支開百靈,那是不是說明她在有意幫自己?金鎏迎着林琉璃的視線望了過去,見她沒有半點回避的意思,反而揚脣笑了起來,也燦然一笑,施施然行了一禮,道:“方纔,多謝表姐周全。”
“三表妹何必多禮。”林琉璃伸手扶住金鎏,“我還沒有謝你的救命之恩呢,你倒是謝起我來了,比起你對我的救命之恩,這算得上什麼啊!”
“表姐就當你也救了我一命吧,我們扯平了。”金鎏笑着說道,拉着林琉璃一起坐下,才轉頭梔子道:“趕緊去給我倒杯茶來,我都快渴死了!”
“哦。”梔子到現在還沒有搞清楚狀況,呆呆的點了點頭走了出去。
林琉璃看着梔子的背影忍不住笑了起來,“三表妹的這個小丫鬟倒是好玩的很。”
“好玩?”金鎏皮笑肉不笑的嘿嘿了兩聲,心裡暗想,是好玩,差點沒有玩死她。
二人對坐着喝了一會熱茶,金鎏終於舒坦的舒了一口氣,林琉璃纔開口問道:“三表妹這麼晚了,是從哪裡回來?”
金鎏端着茶碗的手一頓,擡頭看了林琉璃一眼,見她眼神清澈的如溪水一般,權衡了一下利弊,還是把彩兒的事說了出來,說完面帶爲難的道:“按理說這事也不是我該管的,我去求大夫人,大夫人心善,必定會爲彩兒請個好大夫,可是救人如救火,王媽媽又是我院子裡的管事媽媽,彩兒我也見過幾面,是個可人疼的孩子,我也是一時着急才魯莽了。”
“說人家是孩子,你自己也不過是個孩子呢!”琉璃聞言忍不住笑了起來。
金鎏嘴角抽了一下,這纔想起自己也不過九歲,比彩兒也大不了多少。
“要說起來,三表妹纔是真正的心善,若是隻顧着明哲保身,也不會親自去那等下人的地方了。”林琉璃又道,其實大夫人會不會給彩兒請好大夫她們心裡都很清楚,若是會的話,那麼疼愛彩兒的王媽媽也不會急的沒有半點辦法了,畢竟這府裡的大老爺可是當朝最好的大夫。
“我也是猜到那大夫或許是斷錯了彩兒的病症纔想着出面的,若彩兒真患的是什麼大病,就算我有心救她,只怕也沒那個本事了。”金鎏有些不好意思的道。
“你啊就是謙虛!”
一個月不到,金鎏就救了三個人,也難怪林琉璃會篤信她醫術非凡了。
二人正說着話,門外小丫鬟進來通報說茹夫人來了,林琉璃這才起身道:“我也該回去了,天色不早了,我還要和我娘回府呢。”
“即使這樣,那我就不多留表姐了。”金鎏也起身相送。
林琉璃點點頭,伸手握住金鎏的手,道:“過去我不曉得你,如今你救了我,我又幫了你,也算是有緣,往後我們一定要多走動,切莫生疏了纔是。”
“表姐說的是,表姐以後一定要常來府裡找我玩兒。”金鎏看得出林琉璃說這番話是出於真心,也握着她的手說道,轉頭吩咐碧璽,“送表姐去大夫人那。”
“是。”碧璽迎了一聲,接過小丫鬟手中點好的燈籠,對林琉璃道:“表小姐請!”
林琉璃這纔開心的點了點頭,低頭從丫鬟掀起的門簾子下走了出去,擡頭見茹夫人站在門口,低頭行了一禮,纔在丫鬟的攙扶下下了臺階,朝門口走去。
“娘怎麼來了?”看着送林琉璃的燈光遠去,金鎏才扶着茹夫人進了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