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四節 栽贓

“你們……你們不可能得到整個帝國————”

米斯特洛夫像瘋了一樣連聲慘嚎:“你們,你們會後悔的,會後悔的————”

“後悔?”

王彪單手舉起鋼斧,滴血的刃鋒斜斜架上對方肩膀。貼着皮膚,米斯特洛夫能夠清晰感受到死亡臨近,還有從半圓形刃口表面傳來的冰冷。

“殺光所有反對者,活下來的人,都會擁護我們。這與陰謀詭計無關,要怪,就怪你們太蠢,太貪婪————”

口脣中吐出最後一個音節的瞬間,握在王彪手中的鋼斧也開始划動。割裂皮膚,切開肌肉,斷開喉管……米斯特洛夫只覺得身體裡越來越空,大股液體無法控制地朝着外面噴涌。越來越冷,越來越安靜,聽不見,也看不見,一切歸於死寂、黑暗……

如果從太空俯瞰,龍騰領和黑獄帝國的外觀地圖形狀,前者如同一條狹長彎曲的蝦,後者則是一條肥胖滾圓,體積龐大的鯊魚。人類戰爭的勝負結局永遠無法用生物理論進行判別。壯碩的胖頭魚恐怕做夢也沒有想過自己會被小蝦米啃食一空。儘管前者沒有那麼大的肚子,也無法在短時間內消化吞入腹中的龐大食物,但後者對它而言,的確是一塊很肥的肉。

“捍衛自由與權利,我們是擁有合法身份的公民,再也不是任人宰割的奴隸————”

“殺光那些該死的帝國軍人,從他們手中奪回原本屬於我們的所有財富————”

“偉大的領主萬歲!無產階級萬歲!自由人民萬歲!”

整個帝都已經變成一鍋沸騰的開水,羣情激涌的奴隸則是在熱能量催促下瘋狂冒升的無數泡沫。升騰,炸裂,擴散……單調的程序枯燥乏味,久被壓抑的人們卻樂此不彼。抄家,審判,虐殺……所有軍屬住宅全部都被搬空,不計其數的各種財物分流歸入奴隸家庭,城外刑場堆滿了經過簡單審訊被判有罪的死屍。

當然,並不是每一個“罪犯”都會被殺。如果被判有罪的對象很漂亮,擁有足夠吸引目光的資本,就很可能被冠以“勞動改造”的前提下免於一死,從而成爲某個握有權力奴者的私人寵物。

奴隸們喜歡革命。他們在這種近乎於破壞的混亂狀態下,爲自己爭取到足夠豐厚的利益。不需要苦口婆心的教導,他們無師自通就能學會如何利用權術佔有更多資源。漂亮的軍屬小姐、太太們令人垂涎,年輕英俊的軍屬青年男子,也成爲女性奴隸爭相搶奪的目標。當原始慾望得到滿足,緊張身體徹底鬆弛過後,獵奇與攀比心理也就促使他們以更加殘忍的手段對待所謂的“敵人”。

剝皮、活烤、煎食活人……曾經被軍屬用於虐待奴隸們的種種酷刑,被逐一反向實施。奴隸眼中再也沒有對死亡以及權力的畏懼,他們眼睛裡釋放出殘忍的凌虐快感和空前滿足。當家作主的感覺真他媽的爽,窮鬼要翻身,世界要變天,老子就是要住有錢人的豪華大宅,睡珠光寶氣的貴婦,吃珍貴無比的奶酪雞蛋,光着黑粗爛臭的腳丫子,踩爛柔軟潔淨的絲絨牀單。

用奴隸對付軍屬,用一部分苦大仇深者領導絕大多數人。這就是林翔的計劃。

每天,林翔都會站在王宮最高的塔樓頂端,冷眼漠視腳下如同螻蟻般混亂紛鬧的人羣。

他賦予了那些奴隸領導者足夠的權力。

而他們,也正按照自己預料中的方式,漸漸走進預設的圈套深處。

豐美的食物,令人眼花繚亂的財物,姿色出衆的軍屬女性……色心、權欲、財富,交相混亂之下,原本僅僅只爲了復仇的奴隸領導者很快喪失本心,迅速變換成新的統治階層。

這些人的變化速度之快簡直令人難以想象————根據葛利菲茲監控的相關情報顯示,“革命”開始後的第八天,從黑獄城中精心挑選而出,由十二名仇恨程度最深奴隸組成的“臨時革命委員會”成員已經全部腐化。

他們對王宮派出的龍騰領監管士兵陽奉陰違:

把軍屬家中抄搜得到,原本應該運送到王宮,由財政部接收的貴重金屬及管制貨幣據爲己有。

利用職權,將原本應該被判決執行處死的軍屬囚犯納爲私妾。同時振振有詞————“罪人的女眷,本來就是人民的公共財產。”

收受賄賂,包庇納藏罪大惡極的軍屬。隱瞞漏報軍屬暗藏的管制武器,私下以個人名義發放財物,涉及金額足足多達十六萬骷髏元。尤其嚴重的是,他們以搜取到的強化藥劑,對心腹和親信暗中進行改造,編組忠於個人的私軍。

如果不是親眼所見,林翔是在很難想象————羅列在報告單上這一樁樁,一條條,竟然全部都是老實巴交的奴隸所爲。要知道,僅僅在一個多星期以前,“臨時革命委員會”裡的這些上位者,還是一個個混跡於陰暗地下管道之中,每天只爲了一隻老鼠甚至一隻蟑螂而掙鬥,隨時可能被凍死、餓死的社會最底層人員。

所有地球生物當中,人類是最善於模仿學習的智慧種羣。在品嚐到權力美味的同時,“臨時革命委員會”的核心人員絲毫沒有想要將自己得到的利益擴散、波及到曾經同爲受難者的同類身上。而是以隱瞞、欺騙等形式,將所有資源歸於自己。他們對於林翔的感激已經徹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對更高權力的渴求,以及隨時可能剝奪自己受益的恐懼。他們已經不再是奴隸,而是取代軍屬集團成爲新統治階層的特權人物。他們不想交出,也根本不可能交出已經佔據的部分。

革命,不過是一個可笑的名詞。

其真實意義,是砸爛一切,摧毀一切,殺死殺光所有掌權者,自己取而代之,用更加殘酷,更加名義化,更加好聽的藉口,壓榨那些曾經幫助自己,將自己高高推上革命王者寶座的普通民衆。

站在塔樓頂端,望着遠處街道上那幾個在人羣中聲嘶力竭宣傳所謂“革命理論”的委員會成員,林翔緊抿的嘴脣邊角,露出一絲帶有明顯嘲諷意味的微笑。

“該做的都做了。人,的確是這個世界上最骯髒的動物……現在,是到了收網的時候。清算?革命?哈哈哈哈……給得越多,就越貪婪。既然你們永遠也不會滿足,那就只能親身體驗一下死亡的滋味兒————”……

費勒一直都認爲————從熟睡的甜夢中被叫醒,是一件非常殘酷,極其令人憤怒的事情。

他非常喜歡自己的臥室。

這是一個佔地面積超過上百平米的大房間。牆壁上懸掛着漂亮的手工絨毯,以及從廢墟里翻找出來,明顯帶有舊時代痕跡的油畫。翻新過的實木傢俱看上去顯得非常華貴,鑲嵌着金屬包皮的邊角閃爍出誘人光澤。壁爐裡燃燒着通體遍紅的炭火,將整個房間烘烤成暖融融的溫室。即便只穿着薄薄的單衣,體表皮膚仍然會滲出一層細小的微汗。

擺在牀頭櫃上的舊式座鐘,指針剛剛走過清晨六點。按照地球自轉規律和冬季晝夜差別,窗外天色只露出朦朧的微光,瀰漫在大地上的寒冷絲毫沒有散去,綣縮在被窩裡繼續甜美的迷夢,是任何人都難以放棄的享受。

沒有任何預兆,厚厚的包銅皮房門從外面被重重撞開,碎裂的木屑與門框零件散得到處都是,零亂掉落在柔軟厚實的地毯表面,顯得突兀、戧眼。

察覺到有人衝進房間的一剎那,費勒正騎在一名渾身赤裸的美貌少女身上,齜牙咧嘴拼命做着抽插運動。他的呼吸沉重,動作粗魯,被按翻在牀上的女人一邊喘息,一邊呻吟着苦苦哀求。這種柔弱無力的抗拒,立刻引起費勒身體最原始的反應。他瞪圓雙眼,幾把撕開女人身上的薄薄的紗質睡衣,然後兇猛地撞進去來回亂捅。聳動着肩膀,喘息咆哮,充血的生殖器在摩擦過程中產生強烈快感,足以令人發瘋,變成嗜血食肉的野獸。

衝進房間的來人速度極快,未等費勒有所反應,一枝裝滿子彈的AK突擊步槍,已經牢牢指上他熱汗淋漓的背心。冰冷堅硬的槍口立刻產生出完美的威脅效果————費勒身下那根膨脹直徑足足超過五公分,正在少女陰道中深插狠捅的生殖器,如同被尖針戳開破口的氣球,瞬間萎縮。

身體的熱度在迅速消失,劇烈收縮的肌肉散發出痠痛。狠狠咬了咬牙,雙眼通紅的費勒深吸了一口氣,慢慢轉過身,充斥在臉上的憤恨狂怒早已無影無蹤,即刻轉變成帶有微笑和些許驚訝的憨厚表情。

這纔是他的本像————一個年紀六十上下,飽經風霜,額頭眼角佈滿皺紋,皮膚粗糙,外觀忠厚老實,唯唯諾諾的奴隸。

確切地說,這應該是八天以前的費勒。至於現在……他身上穿着質地光滑柔軟的絲棉睡袍,身上噴着昂貴的男士香水,經過清洗的頭髮上散發出淡淡的洗髮水香氣。牀頭櫃上的銀製餐盤裡,還殘留着沒有吃完的幾片牛腰烤肉。至於躺在牀上裹住被子瑟瑟發抖,年齡足以做他孫輩的那個漂亮女孩,纔是這間豪華大宅的真正主人。只不過,她的父親和爺爺早在幾天前就被費勒用斧子砍掉腦袋,屍體還懸掛在外面大門橫樑上腐爛。其餘家庭女性成員則被分給費勒的男性親屬。他們非常喜歡這些養尊處優的女人,帝國軍屬相當於貴族,把一具具高貴的身體按在牀上狠操,這是所有奴隸都夢寐以求的願望。

“諾威爾。費勒?”

闖進房間的來人共有四個,都是全副武裝,胸口佩有黑色團龍標誌的龍騰領士兵。爲首一名肩扛少尉銜章的軍官走上前來,用端在手裡的突擊步槍點了點費勒後腰,從口脣中間冷冷吐出他的全名。

茫然地點了點頭,費勒下意識地抓起擔在牀架上的毛呢大衣迅速穿上。儘管對方態度冷漠無禮,但他卻絲毫沒有想要憤怒咆哮的念頭。

他記得很清楚————八天前,正是這些龍騰領軍人讓自己徹底擺脫奴隸身份,成爲“臨時革命委員會”的會長。也就是從那個時候開始,自己再也不是任人呼來斥去的奴隸費勒,而是被無數軍屬用畏懼驚恐目光注視,能夠肆意享受美酒美食,擁眠任何女人的費勒老爺。

“根據審訊署獲取的舉報材料,你犯有收受賄賂、強行佔有公共資產、貪污資源以及殺害無辜待訊者等多項罪名。按照龍騰領《臨時刑法》第十六章二百七十八條,你可以在接受刑訊過程中自訴,最高時限不超過二十四小時。”

少尉冷冷地瞟了他一眼,不無譏諷地擡高槍口,淡淡地說:“走吧!尊敬的費勒老爺————”

“不!你們不能這樣————”

費勒面色驟然劇變。他很清楚刑訊所是什麼地方,也明白從軍官口中說出的諸項罪名指控並非沒有根據的攀誣。人,都有私心。按照規定,從軍屬家中抄出的貴重金屬和通用貨幣,必須盡數上繳。但自己家中後院的地下室,卻堆滿了做工精美的銀盤、金制首飾、以及一捆捆面額不一的骷髏鈔票。這些東西都是軍屬從奴隸身上刮取的膏脂,裝進我的個人倉庫,可以說是物歸原主。

費勒從不覺得這有什麼不對。老子辛辛苦苦一輩子,給人當牛做馬呼來斥去。現在,終於輪到揚眉吐氣的時候。一切都是我的,憑什麼要上繳?革命,就是要讓奴隸和窮人翻身當家作主。我就是旗幟鮮明的革命者,這可是領主大人親口說過的話。

少尉絲毫沒有想要與費勒爭辯的耐心。他略微皺了皺眉,平端突擊步槍,瞄準費勒左肩關節用力扣動扳機。猝不及防的費勒被巨大子彈慣性朝後一帶,慘叫着,整個人側仰倒飛反躺在地板上,額頭重重撞在包有銅質邊角的大牀欄杆上,頓時血流如注。

“帶上他,走————”

少尉的命令簡潔乾脆,毫不拖泥帶水。幾名士兵立刻拽起費勒的胳膊,根本不顧扯動傷口帶起難以忍受的劇烈疼痛,在絕望無比的慘嚎哀求聲中,倒拖着他飛快穿過長廊,走下樓梯。只留下綣縮在牀上滿面驚恐的少女瑟瑟發抖,不知所措地望着被鮮血浸透的地毯上,被拖出一條長長的暗黑溼痕……

“臨時革命委員會”已經被徹底取締,包括費勒在內的所有核心成員全部被抓。這種完全在暗中進行,沒有政治鬥爭經驗外人很難分辨其中究竟的計劃,在黑獄城數十萬奴隸當中並沒有引起太多關注。相比某人生或者死,普通民衆更關心的,僅僅只是每天分配給自己的麪包和水,實際數量究竟會有多少?

按照林翔頒佈的法令,所有奴隸已經自動轉變身份成爲平民。他們每一個人都擁有耕種區,收穫的農作物在繳納一定比例之後,剩餘的部分,均爲個人私有。

從播種到成熟,需要長達數月乃至整整一年的週期。在下一個收穫季節來臨以前,所有平民日常食物消耗均由官方配給。

從前天開始,帝都平民的個人食物配給標準足足下降了百分之五十。

三百克麪包、五十克蔬菜、兩克鹽、五百毫升三級輻射水。這點東西根本不可能吃飽,甚至連維持日常勞作必須的體力都不夠。

如果換在阿芙拉與皇帝執政時期,這樣的配給標準根本不會有任何人提出異議————奴隸們已經習慣飢餓,他們有自己的辦法用各種不同類型的東西來填飽肚子。然而,在真正嚐到溫飽滋味兒,享受過原本屬於軍屬的精米白麪,以及各種曾經想都不敢想象的佳餚美味之後,對於食物標準與數量方面的需求也水漲船高。奴隸們不再滿足於在陰溝水道里尋找老鼠蟑螂,他們已經喜歡上從軍屬家中尋找不屬於自己的財產。遺憾的是,所有帝國軍人家庭已被滅殺一空,物資、財富被瓜分一淨。不滿、恐慌、絕望……對食物的強烈需求,徹底壓制住平民對於革命的狂熱心理。他們很快發現————當家作主根本就是一句沒有任何效果的狗屎屁話!沒有吃的,下場只能是被活活餓死。

新的謠言,像風一樣在街頭巷尾迅速傳播開來。

據說,年輕的領主大人對帝都近期發生的一切非常震怒。他命令軍隊嚴加查處任何有損於人民利益的貪污腐化行爲。很自然的,以費勒爲首的原“臨時革命委員會”諸成員,立刻成爲被民衆攻擊矛頭指向的新目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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