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清晨的陽光透過玻璃窗斑駁地灑在尹澈身上,病房的門被輕輕地推開,“少爺,這是關於弦子小姐的所有資料!”
一個灰色的檔案夾被恭敬地送到了尹澈面前。
“這些資料你一定全部已經研究過了,直接告訴我!”從小陳進門到現在,尹澈的眼神絲毫沒有從羽溪蒼白的臉上移開。
“弦子小姐是李耀翔一手栽培出來的職業殺手!這次回到尹家也是奉命接近少爺,只不過,和地檢署的合作並不在計劃之內!”
“是嗎?”一抹笑容刮過,那麼淡,甚至漾不起漣漪,可卻是滿滿的自嘲。想他尹澈自認精明過人,謹慎有加,最後卻險些栽在一個女人手上。與其說是感情矇蔽了他的眼睛,不如說是因爲羽溪和安旭影響了他的判斷力。
看出了尹澈眼裡的那股恨意,小陳連忙串起對話,“少爺,需要立刻派人去解決掉她嗎?”
“不用!”簡簡單單的兩個字卻是尹澈慣有的冷靜,“任務失敗,估計李耀翔那隻老狐狸不會輕饒她。”說完,尹澈站起了身,眼神終於聚焦在了小陳臉上,“現在有件事我必須親自去解決……”
尹澈的話並沒有說完,可是小陳已經做出了回答,“放心吧!少爺!這裡交給我!”
離開醫院的尹澈做了些什麼沒有人知道,不過從隔天的晨報中似乎能夠看出些端倪來,李氏集團總裁李耀翔收到了上海法院的傳票,看來這一次,老薑也沒那麼容易逃出昇天了。
深深地喝了口咖啡,看着手裡的報紙,尹澈的眼角里,是對法院效率的讚許。輕輕地把被子放在了茶几上,起身,事情搞定,現在沒有任何理由再能把他從羽溪身邊挪走。已經一天一夜了,羽溪還是沒有清醒的徵兆,發動着的汽車引擎裡滿載着尹澈內心的不安。生平第一次他感受到了什麼叫做不安!
醫院裡的氣氛依然是那麼嚴肅。羽溪似乎做了一個夢,夢裡,死神那麼真實地站在她的面前。
‘如果我不再醒過來,是不是可以就此結束這邊的生活,回到原本的那個時空?’
‘你在這邊的任務還沒有完成,你心裡清楚,安旭對你根本就沒有死心,你現在回去,這些日子以來你所做的一切就都功虧一簣了!’
‘你的意思是現在回去,安旭還是會跟我走的時候一樣……’
‘是的,我還是一樣會帶走他!’
說完,就跟夢境一樣,面前的死神變的越來越模糊,越來越遠,然後消失不見,‘不要!’
雖然對安旭已經不再是愛,可是,羽溪完全沒有辦法容忍失去他的痛苦,看着消失不見的死神,羽溪害怕的叫出了聲來。
在完全消失之前,死神留下了最後一句話,‘你有5分鐘的時間逃離這裡,去完成你還沒有做完的事兒吧!’
羽溪完全沒有明白死神的話,可是沒等她反應過來,他已經不見了蹤影,無奈,羽溪只得一個勁兒地順着聲音傳來的方向追趕着。可是,眼前越來越亮,最後,刺得她沒法睜開眼睛。
被褥上,百葉窗烙下了一條條細長的光影,豪華的沙發上坐着一個身着西裝的男子,牀頭的加溼機正在靜謐地噴灑着水霧,淡淡地夾雜着一絲香味。這些就是羽溪睜開眼睛後的對這間病房的第一印象。
“原來剛剛的一切只是一場夢!”剛剛醒過來的羽溪喃喃自語着。
剛剛‘睡醒’的世界自然渲染着幾分朦朧,定了定神,羽溪倏地發現,死神真的曾經出現過,那所謂的5分鐘,原來就是……
是的,就跟她當初穿越過來的場景一模一樣,眼前的一切事物都陷入了靜止的狀態。此時此刻,她終於明白了死神最後的那句話,是的,如果她不想再面對尹澈,不想再捲進這場愛的糾葛,不想再忍受折磨,這是她逃跑的唯一機會。
倉促地拔掉了手臂上的針頭,直起身子的那一剎那,肩上的疼痛依然那麼明顯,顧不得換掉身上的病服,一把抓起不遠處被拖下的外套,裹住自己就倉皇地跑了出去。
大概是在醫院的緣故,一路上,並沒有引來太多的眼光。踏出醫院大門的那一刻,羽溪還是猶豫了,倉促地腳步不覺慢了下來。哪怕那一晚她的意識已經渙散,她依然清楚地記得尹澈木然地把她抱進車裡,記得他抱着她是止不住留下的眼淚,記得他歇斯底里的咆哮。她不敢斷言,這是不是就說明,他愛上了她。可是有一點她非常確信,如果她就這麼逃開,他會難過。
‘尹澈,對不起!請原諒我的自私。很快我就會回到原本屬於我的時空,到那時,你們關於我所有的記憶都會被抹掉,而我……那麼多的回憶,你叫我獨自一人怎麼承擔?所以,我決定離開!現在這樣,對我來說,真的,已經夠了!再見了!澈!’這麼想着,羽溪伸手攔下了經過的出租車,她並沒有告訴司機目的地,只是在開了好久以後,車子停在了一條偏遠的馬路上。
“小姐,你確定要在這裡下車嗎?”看着後視鏡裡虛弱的沒有一絲血色的羽溪,司機好心地詢問着,放眼望去,周圍根本就不像會有人居住的樣子。
“是的,在這裡放我下來就好,謝謝!”說完,拿出錢包付了車費,下車,羽溪停在了路邊的大樹下。
蕭瑟的北風不禁讓羽溪緊了緊身上的衣服,“王羽溪,好樣的!只有這樣才能徹底離開他的視線。”
這裡離村莊確實還有挺長的一段距離,看了看掛在正頭頂的太陽,羽溪鬆了一口氣,就算以她現在的身體狀況,在天黑之前走到老家還是不成問題的。
這頭羽溪開始了她的長途跋涉,醫院那頭的一羣人也沒少‘跋涉’。
尹澈滿心擔憂地趕到醫院,打開房門的那一刻,映入眼簾的卻只有空蕩蕩的牀鋪和一臉遷就的小陳。
“羽溪呢?”尹澈的聲音並不大,如果光是用聽的根本就聽不出話語背後那張臉上的怒意。
“少爺!從剛剛到現在我一步也沒有離開病房,到現在都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好像中間一段時間缺少掉了一樣,等我恢復意識的時候,王檢就已經不見了!”
尹澈並沒有回答,只是靜靜地站在門口。
“少爺放心,已經動用了所有人手尋找。王檢受着傷,應該不會跑開多遠!”
“你現在就去調查一下,看看是不是李耀翔或者是檢察院方面把人弄走了?”尹澈並沒有像一般人想象中的那樣大發雷霆,相反的,他的鎮定和冷靜不由地讓小陳心生敬意,當然,伴隨着的還有一絲畏懼。
他口中的少爺是可怕的。他明知道現在失蹤了的這個女人對尹澈的重要性,明知道那一槍讓他把她看的比自己的生命更重要。可即便事這樣,他臉上表現出來的依舊只有冷漠和淡然。是的,他不相信身邊的任何一個人,哪怕是跟了他十幾年的心腹。或許只有在羽溪的面前,他尹澈纔像個真正的人,一個有血有肉會掉眼淚的人。
冬日裡的白天真的似乎變得好短暫,羽溪眼前此刻迎風搖曳着的是一片片紫色的花海,再寒冷的天氣彷彿都阻止不了夕陽下一簇簇爭奇鬥豔的身影,映着淡淡地晚霞,格外的惹人愛憐。
“終於回到王家村了!”含笑的臉上掛滿了細密的汗珠,原本就虛弱的身體早已經超出了極限,此時此刻,羽溪能感受到的只有無邊無際的寒冷,一陣比一陣強烈地滲進她的骨骼裡。羽溪的世界提早迎來了黑夜,彷彿一片輕柔的雪花飄落地上,卻濺起了一陣花絮。暮色也開始漸漸地籠罩下來,一點一點,吞噬了花海里那個瘦弱的身影,直到……
“你慢着點走!”
“行了,別嘮叨了!天氣預報不是說晚上會有大雪嗎?再不抓緊時間,地裡的那些花兒可就都沒救咯!”
田壟上,一對半老的夫婦你一言我一語的交談着,黑夜裡手電射出的微弱光亮顯得那麼落寞。
突然,男人停住的腳步,“誒!快看,前面好像有個人倒在那兒!”正說着,男人趕忙提高地手電,想要看的清楚些。
女人見狀也順勢往前探了探身子,輕輕地拍了拍身邊的丈夫,“還楞在這兒幹什麼?看樣子是哪家的閨女啊!”說完,奪過手電就朝着面前的女孩兒走去。
女人在距離半米的地方停下,不禁捂着嘴大叫了一聲,“老王,你快來,這不是咱閨女嗎?”
接下來的一連串事情自是不用多說,王家夫婦看着昏迷不醒的女兒,嚇得六神無主。幸虧老王立馬定過了神來,跑到村口叫來了村裡的大夫,也不知道是誰走露了風聲,這不,不一會兒鄰里鄰居的就都湊到了王家。一直聽說王家的閨女有出息當上了首席檢察官,今個兒難得回來一次,當然不能錯過這個獻殷勤的好機會,保不準以後就會有什麼事得走走關係。這不,沒等兩口子開口,村長就帶頭領着一棒子人到地裡把花都蓋好了。大家你一言我一語的,不知不覺的,夜已經深了,三三兩兩的,大夥兒都自覺地散去,回家睡覺。不過這一夜,老兩口寸步不離的守在女兒身邊,自然是一夜無眠。
連日來的天氣預告還真的是很準,滿世界的銀裝素裹給人一種起早天亮了的假象。廚房裡叮叮噹噹地響起了鍋碗瓢盆相互碰撞的聲音,原來,大夫天一亮就又來了躺王家,聽到大夫親口保證女兒沒事兒了,李秀香才終於肯進廚房去打點早餐。
當羽溪睜開眼睛的時候已經是上午10點多,看着周圍熟悉而又陌生了的佈置,羽溪的心裡還是有一種說不出的踏實。想想,自從大學離開家去市裡接着讀研,參加司法考試,最後進入地檢署工作,這10年來,自己真的沒有真正地在家裡好好地住上幾天。暖暖的被窩讓羽溪不願意動彈,輕輕地掖了掖胸口的被子,又仔細地打量起了房間裡的一切,房間裡的佈置和她當初離開去上大學時候的幾乎一模一樣。昨晚雖然整個人都迷迷糊糊,不過隱約中還是可以聽到爸媽在她牀邊小聲交談的聲音,整整一夜,直到清晨燒退了的她沉沉地睡去。心裡不覺酸酸的,絲絲愧疚緩緩升起。
李秀香洗完了衣服,又上上下下里裡外外忙活了一陣之後,小心翼翼地打開了房門,生怕吵醒了好不容易纔睡着的女兒。
聽到房門被打開的聲音,羽溪稍稍地仰起了身子,“媽!現在幾點啦?”
“媽把你吵醒了?”看到女兒清醒地出現在自己眼前,李秀香別提有多高興,不過轉念間就開始自責起來。
“沒有,媽!其實我早就醒了!”看出了媽媽的自責,羽溪趕緊解釋了起來。
淺淺地笑了笑,李秀香走到窗邊拉開了鵝黃色的窗簾,“現在才上午10點,大夫說你身體很虛弱,況且外面現在冰天雪地的,你還是躺在被窩裡媽媽比較放心。餓了沒?早飯一直給你熱着!媽現在去給你端上來!”
隔着透明的玻璃窗,成片成片的銀白色顯得有些刺眼,‘原來昨晚上下雪了!’,“不用了媽!睡了一覺,現在已經好多了,一直這麼躺着也不是辦法,我穿好衣服,一會兒就下去吃!”
餐桌上,羽溪津津有味地吃着媽媽最拿手的芹菜粥,說實話,昨天折騰了那麼一大圈,現在還真的是餓了。
看着女兒吃的這麼香,王啓東的心裡也樂滋滋的,不過,顯然的,父子兩心裡都憋着話沒說出來。
雖然一心只顧着碗裡熱騰騰的粥,不過身爲檢察官的羽溪還是一眼就看出了爸媽的欲言又止,放下手裡的勺子,“爸,媽!你們是不是有什麼話想說?!”
王啓東一向是個快言快語的人,能憋到現在還不是因爲李秀香不想讓女兒爲難,不過既然羽溪幾個兒開口了,“小羽啊!昨天到底是怎麼回事?你怎麼會一個人暈倒在花田裡?還有,你肩膀上的槍傷又是怎麼搞的?”
“就是啊小羽!要不是昨晚上我和你爸去田裡蓋花,你一個人還不得凍死在那兒?”
想到這個,兩口子就滿心的後怕。這雪還來的真實蠻是時候的,畢竟救了他們女兒一命。
“你們別這麼嚴肅嘛!其實也沒什麼,就是執行任務的時候不小心被歹徒打中,然後就被送到了醫院。本來想着能夠趁機溜回家來修養幾天,沒想到地檢署那邊堅持不肯讓我離開醫院,說是爲了保證我的安全。沒辦法,所以我就一個人偷偷溜出來咯!誰想着身體太不爭氣了,眼看着就要大家了,還是……哎!丟死人了!”
雖然羽溪編的這個故事50%是假的,不過另外的50%可是貨真價實的,她的確在執行‘任務’的時候捱了一槍,只不過對方不是歹徒,而是自己再熟悉不過的前男友。她也的確被限制了自由,不過對方是強勢的‘黑道組織’(雖然目前還沒有拿到十足的證據)。
對於王家夫婦來說,這個理由還是非常具有可信度的。
這不:“有歹徒不是應該警察出面的嗎?怎麼連你這個首席檢察官都要親臨現場?你們地檢署裡就沒有其他人了?”
“哎呀!爸!這事兒不能怪地檢署啦!是我自己請命說要親自過去的,畢竟這次這個是我一直在跟的大案子,你還不瞭解你女兒我?我經手的東西絕對不允許別人碰!”
“你喲!”李秀香心疼而責備地戳了戳羽溪的腦袋,“就是你這兒該死的好勝心,不知道讓你爸和我吃了多少苦頭。像你這麼拼命,我們還能指着你給我們養老嗎?”
“好了啦!媽!我知道錯了,下次再也不敢了哈!”說着,羽溪蹭到了李秀香身上撒起了嬌。
“都這麼大了,還跟你媽撒嬌呢?不怕嫁不出去啊?”王啓東無奈地瞟了女兒一眼,緊接着卻又是慢慢的寵愛,“好了好了,快把粥喝了,都快涼了!”
屋裡此時的氣氛暖洋洋的,幾乎可以融化任何一顆冰封的心。這是,大門外傳來了敲門的聲音,“王叔王嬸,有你們的快遞!”
門外快遞小夥的聲音在這樣的冬天顯得分外洪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