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事情,是在我意料之外的,也是梅妃意料之外的。”雲夕靜默的望着湖面,原本淡漠的雙眸竟微微顫動。“她是無辜的,自始至終。”
花無知的神色凝結,每當他所看到的事實與他所想的不同的時候,他都會這樣下意識的停頓,他是無所不知的花無知,而竟然有事情超出了他已知的範圍,這會讓他遲疑。
他以爲,他已經足夠了解眼前的這個女人。
她冷酷,狠絕,但她也並非不食人間煙火,她仍舊是一個有七情六慾的女人,會動情,會傷感,會不捨,會有不忍。可是她冰冷堅韌的意志通常都會戰勝這些東西。
她唯一輸過的一次,也是輸在了南宮瑾的手裡。
可是,毫不誇張的說,這世間最難得也最動人的青睞,恐怕也就只有南宮瑾纔給的出來。
那樣一個步步爲營,深謀遠慮的人,他能給的出的真情,必然是這天地間最真摯最動人的,雲夕敗在他的手裡,並不丟人,甚至是一種幸福。
在她對寧氏二姐妹的處理上,花無知堅信雲夕是一個對敵人絕不會心軟的人。
可今日,此刻,雲夕竟爲了她的敵人而感到自責與傷感,甚至覺得自己的敵人是無辜的,這是成大事者的大忌,更是一個殺手的大忌。
一個從小便在惡魔窟中長大,從小訓練有素的冷血殺手,竟然會犯這樣的大忌。
“曾經,我師父給我講過一個故事。”花無知深吸了一口氣,走近雲夕,順着雲夕的目光望去,靜靜訴說着那個故事。“從前有一個廟,廟裡有一個和尚,這個和尚是個孤兒,從小被廟裡的主持撿回去撫養,從小就剃度出家,一輩子都沒有走出過那座廟。後來有一天,老主持死了,廟裡的和尚都離開了,只剩下他願意守護着這座廟宇。”
“廟裡沒有什麼和尚之後,也不再有人來燒香,廟裡也漸漸沒有了吃的。他只好走出廟宇,下山去尋齋飯吃。”花無知苦澀一笑。“小和尚下山,看到了這個世間竟這般繁華,燈紅酒綠,一時間看的癡迷,不知不覺,便被一羣戲弄他的青樓女子拉入了青樓。”
“在青樓裡,他犯了戒,後來他就住在青樓,成爲了打雜的人,剛下山沒多久,他就對紅塵的一切都着了迷,不能自持。雖然從小就是敲着木魚念着佛長大的,可正因爲從小到大太過清淨,反而經受不住紅塵的誘惑……”
雲夕聽出了花無知這個故事背後的寓意,他是在提醒她,提醒她犯了作爲殺手的大忌。
她就像故事裡的那個小和尚,從小接受着殺手的訓練,一生都活在冷冰冰的奔波與殺戮中,從未真正的觸及過紅塵,從未感受過人間的溫暖。
所以她才更容易被這些迷惑。
雲夕垂眸,沉默良久,道:“最近可真是有不少人來提醒我。”
“哦?”花無知饒有興趣。“除了東方靖和我,還有誰提醒你?”
“梅妃。”雲夕淡淡道:“她像你一樣,也給我講了一個故事,是過去她和皇后還有寧貴妃的故事,故事倒沒有什麼稀奇,只是……她最後提醒我,不論多麼了不起的人,都逃不過生死,若不順應天理,那便是自取滅亡。”
花無知輕笑。“看來,只要是個明眼的人,都能看的出來。梅妃說的很好,人本身就在生死之困中,而你的生死,更是在東方靖的掌控中。所以,不論做什麼,都還是要在東方靖的規矩線內行事,否則,就是自取滅亡。而作爲一個要與東方靖那樣的人做鬥爭的人,就更要謹記我方纔的那個故事,小和尚若入紅塵而不迷,那離成佛便不遠了,若沉迷於紅塵,那麼,就是這個故事的結局了。”
“那這個故事的結局是什麼?”雲夕挑眉。
“和尚死了。”花無知微微一笑。“從他沉迷紅塵的那一刻起,他就有了千百種的死法,無所謂哪一種,正所謂……自作孽,不可活。”
雲夕聞言一頓,隨即莞爾一笑。
見雲夕笑,花無知的笑意也更深。
看了一眼天色,雲夕對花無知吩咐道:“你派人盯着劉太醫和張太醫,這兩個人若有半分背叛之心,立刻料理掉,不要留任何的痕跡。他們二人若是出一點的問題,不止是我,連梅妃都難逃干係,到時候,暗鬥可就要變成明爭了。”
“放心吧,我已經安排好了。”
“嗯,那就好……”
花無知擡了擡手,給竹林中的暗衛做了個手勢,暗衛得到指示,轉身離開,只聽得一陣樹葉沙沙聲後,周遭的一切又都靜謐了下來。
“劉太醫那裡,你的動作儘量輕一點,他現在負責照料王妃,上上下下里裡外外多少雙眼睛盯着他,太扎眼了。所以對他,不能明着來,想辦法從他的家人方面入手。要求也不要太過分,只要讓他對咱們動的手腳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就可以了……哼,做醫生能做到太醫的,能有幾個傻子,張太醫已經跑了,劉太醫要是再不小心謹慎一點,想在夾縫裡倖存下來,談何容易,他自己就會知道該怎麼做的。”
“可也正是這樣的夾縫逼迫着,劉太醫會怎麼做,才更加難以預測吧。”花無知說道,“這樣的事,遇見的還少麼……”
兩個人都不說話了,夜風吹過兩人的面頰,有些冷了,慘白的月光灑在寧靜的湖面上,顯得那麼蕭索寂寥。
人本身就在生死之困中,而你的生死,更是在東方靖的掌控中。
可也正是這樣的夾縫逼迫着,劉太醫會怎麼做,才更加難以預測吧。
他這是在暗示我什麼麼?雲夕瞥了一眼他的側臉,卻發現花無知並沒有看向她,一臉平靜的望着湖面。
“你後悔過麼?”雲夕盯着花無知的側臉問道。
“後悔什麼?”
“你說呢?”雲夕緊盯着花無知的眼睛。
“呵呵……”花無知露出一個無奈的笑容。“這世界上還有什麼東西比後悔更無用的東西麼?或許,可能,萬一……每天都在想着這些東西來聊以安慰,又能怎麼樣呢?現實就是現實。”
“爲什麼……”雲夕閉上雙眼,“……這一切到底是爲了什麼……”
“活着……”花無知轉過頭來看着雲夕說道,“爲了活着。”
與此同時,正在和南宮澈喝酒的南宮辰剛剛得知王妃流產,心下一驚,手中的酒杯掉在地上,摔了個粉碎。
“怎麼了,
哥?”喝得有些醉醺醺的南宮澈睜着一雙醉眼看着南宮。
“沒什麼,你先喝,我有些事要去處理一下。”說完,他沒再理會南宮澈的召喚,急急忙忙趕去要看望寧玉,在門口,正巧遇見了要送張太醫離去的蘇荷,三人撞個正着。
“奴婢該死!”蘇荷一見南宮辰怒氣衝衝的樣子,當即嚇壞了,急忙跪在地上。
“張太醫?”南宮辰看了張太醫一眼,問道,“你現在不是應該去給王妃診治麼?怎麼現在在這裡!”
張太醫本來正在爲得了梅妃首肯,提前告老還鄉,遠離是非之地,躲過這一劫而沾沾自喜,沒想到還沒走遠,正碰上怒氣衝衝的南宮辰!可憐的老頭登時嚇得雙膝一軟,直接摔在了地上,豆大的汗珠直流。
“本王在問你話!”南宮辰盛怒之下,霸氣四溢,可憐的張太醫此刻腦海中只剩下了一片空白,自己剛剛還在設想的全身而退,天倫之樂,此刻都已成了泡影。
“啓稟王爺,王妃她……她現在已經沒有大礙了……”蘇荷慌忙插嘴道。
“是這樣麼?”南宮辰問張太醫道,“孩子呢!”
“啓……啓稟王爺……”張太醫的頭抵到了地上,此刻的他已經大腦一片空白,只好王爺問什麼,他便老老實實回答什麼,“寧王妃身子本就弱……老身趕到的時候……孩子就已經……已經……”
南宮辰頓時覺得五雷轟頂!
“你再說一遍……”
“王爺……老臣已經盡力了啊……寧王妃身子贏弱,又驚動過胎氣,這次再加上這樣的意外,能保住王妃就已經很不錯了,老臣真的已經盡力了啊!”張太醫一邊辯解着,一邊在地上磕頭,“砰砰”的鮮血直流。
“你走吧……”南宮辰無力的倚靠着牆,面色蒼白。張太醫得到了離去的旨意,興奮地從地上爬起來,連禮儀都顧不得了,滿臉鮮血的逃了出去。
“王爺……”蘇荷戰戰兢兢地問道。
“慕容璃月……”南宮辰腥紅的雙眼看着雲夕寢宮的方向,低吼着……
花無知的一番交談之後,雲夕似乎有點更加摸不着自己的內心是什麼。或許,爲了活命,一直被人控制,就是自己一生的宿命吧。而南宮瑾,或許也只是宿命的一顆流星,不在意,也就只是一閃而過。
“慕容璃月!”
回到寢宮,雲夕正要熄燈,只聽到門外一陣怒吼。南宮辰的聲音像是一擊悶棍,雲夕早就知道有些事躲不掉,故作鎮定地回過頭。 “臣妾見過王爺。” “你別假惺惺!爲什麼,你爲什麼要這麼做?!”南宮辰猛地推開門,衝到雲夕面前怒吼着。雲夕看着他,兩人的距離只在咫尺之間,雲夕甚至可以看清他雙目中條條血絲。眼前的這個人,似乎已經不是當初見到的那個意氣風發的男人,好像老了好幾歲。 “臣妾不懂王爺在說什麼,如果王爺想要把這些事情都怪罪在臣妾的身上,只管按自己想的做就可以了。不需要多問什麼。” 看着雲夕冰冷的表情,南宮辰一時竟氣得說不出話來。 “我一定,一定會查出真相!你給我等着!” “我也希望知道真相,希望王爺早日查出,也給臣妾一個清白。”
(本章完)